《妖女的二三事》倾城宁

14、第 14 章

　　我往周围看了看，客厅的环境有点嘈杂，何欣的两个手下也在，的确不太合适做高层次的深入交谈，心下一横，干脆把她拎到楼上的书房。

　　二楼的布局很分明，以中间的楼梯分为两边。

　　我的主卧和书房在左边，乐乐和林姨的卧房互相挨着，都在右边，当初会这么安排，也是考虑到可以方便她就近照顾儿子。

　　沿着回廊走去，我率先走进了尽头的书房。

　　这房间面积不大，却是我最喜欢呆的地方，因为位于大厦的顶层，屋顶是斜斜的设计，由大块的雕花玻璃拼成，可以做日光室来用，相对来说，布置也比其他房间中化些。

　　小美女一进来，就愣了下。

　　我知道她是看到了挂在主墙上那副张大千的《长寿山势图》，不禁翘起了嘴角，微微一笑：“那是摹本，不用惊讶。”

　　“我知道。”

　　“只不过如此出色的摹本，坊间也很少能看得到，就技巧而论，这一副并不比原作逊色，而且意境迥然不同，多了几分隐逸之气，足见摹者的功底。”

　　小美女口中应着，目光仍未从那副画上挪开，倒像是真的很喜欢的样子，我不免有些意外，好多人连这画谁作的都不知道呢。

　　瞧她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竟能看出这么多东西？

　　我走到书桌后坐下，见她仍是恋恋不舍地站在原地，便道：“你也坐吧。”

　　小美女又多看了一眼，才依言坐到我对面的椅子上，样子乖巧，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跟儿子做了坏事之后的表现差不多。

　　我不觉好笑，跟她接触的时间虽不多，但能令我家乐乐轻易卸下防备的人，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差劲的人物，犯不着这么装模作样吧？

　　“说吧。”

　　小美女抬眸对上我的视线，状作不解地问：“阿姨，您的意思是？”

　　她正穿着我的旧衣，尺码有些大了，可这极普通的桃红休闲装，却更衬得她一身肌肤白皙胜雪，艳若春芙，呵，这丫头，再长几年可不得了哇。

　　我浅浅笑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扣着桌面，却没有再看她。

　　小美女的心理素质显然极佳，在沉默的气氛下僵持了好久，依然不见半点动容。

　　我一点也不着急，仍是好整以暇地等她开口，像她这样聪明的人儿，应该不会天真到认为一直不说话，就可以含混过去吧。

　　又过了一会，小美女终于坐不住了，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我说除了名字，啥都不记得了，您会不会相信哪？”

　　“……你说呢？”

　　闻言，我不禁抬头，危险地眯起眼，冷冷地逼视过去。

　　话说这么弱智兼白痴的桥段，也只有高丽那些吃多了玉米的棒子会信吧，她从哪个地方瞧出我像棒子了？

　　“呵呵，开个玩笑而已，您不必太认真。”

　　许是我的眼神太过犀利了点，小美女本能地缩了缩脖子，我闷哼了一声。

　　她顿了下，才再次开口，“呃，我叫唐欢，今年十三岁，在英国爱丁堡长大，就读于威廉姆斯中学，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上个月回国来探亲……”

　　嗯，唐MM的履历做得确实很完美，背得也很是流利，基本听不出什么问题，每每一到关键地方，总被她不着痕迹地掩了过去，甚至只字不提。

　　比如她到底为何离家出走，仅用了“与家里人无法沟通”八个字就算交代了。

　　很好，很强大，这忽悠的本事简直比我还要厉害。

　　不过嘛，她有她的张良计，我也自有我的过墙梯，在这个各种信息高度共享的年代，若有心去查一个人，还怕查不出来么。

　　况且瞧这丫头的气质和见识，明显不是出于劳动阶级，只管往那极少数的人里找就是了。

　　听了片刻，我毫不客气地打断她：“为什么故意安排机会让我遇见你？”

　　可能没想到我会如此开门见山，唐欢的眼皮不易察觉地跳了下，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眨巴着大眼睛，很无辜地说：“没有啊，只是碰巧而已的。”

　　噢？还想玩？

　　嘿嘿，要说扮无辜的话，我可以做得比她更真，更像。

　　我笑眯眯地对她说：“那就是说，你打算从哪来就回到哪去咯？好啊，等下我就派人把你送回去吧，想必你家里人现在也等得很着急了。”

　　这丫头是不错，假以时日，必然会长成一枚超大的祸水，但是以现在这点道行，就想在我面前忽悠过去，也太自不量力了。

　　与张祁那变态共同生活了五年，别的好处没有，倒是辨人识物的本领突飞猛进了不少。

　　试想一下，当你和世上最喜怒无常，智商又极高的人相处了那么久的时间，相信也不会再有什么人，还能把你骗过去了。

　　唐欢听了这话，登时急了。

　　“别啊，我家那老头正在气头上呢，一回去还不是又被扔出来！阿姨，您就好人做到底，让我多住几天吧？等过段时间他生完气了，我保证马上离开。”

　　她一边说着，一边可怜兮兮地看着我，那一脸的迫切倒不像是作假。

　　想起儿子方才期盼的眼神，我心中一软。

　　很少见他这么高兴的样子了，或者真是缘分吧，毕竟有些东西，比如父爱，比如友情，是我这做娘的怎么也给不了他的。

　　一念及此，让这丫头离开的念头，不由动摇起来。

　　良久，方道：“好吧，你可以留下。但有一点你必须记住，乐乐的安全永远摆在第一位，不管为了什么理由伤害到他，我都不能原谅，听清楚了吗？”

　　唐欢微微张了张口，似乎想解释点什么。

　　我没等她出声，再次打断她：“我不管你为什么而来，也不在乎你的来历。”

　　“也许是我太多疑了吧，不过如果你是某些人派来的，我的手段你应该也很清楚，若真有个万一，到时就不要怪我心狠了！”

　　说到最后一句，我几乎已是厉声呵责了。

　　老实说，我并不想这样对一个稚龄少女，但眼下的情形容不得我松懈半分，全神迎敌的当儿，后院绝不能起火。

　　这丫头够聪明，也够滑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把她留下来，将来会不会有后悔的一天。

　　然而，我的宝贝，他终究是太寂寞了啊……

　　为此我甘愿冒这个险。

　　唐欢沉默了会，才简单地道：“我答应您。”

　　我点点头，这就够了。

　　冲着我来的我不怕，若没有乐乐的存在，我也会很乐意和她周旋。

　　但现在不行，在失去一切的八年后，我仅有的，不过是儿子而已，如有必要，我不介意让他提前见识一下人性的残酷。

　　唐欢忽然一笑：“阿姨，您真的很疼乐乐呢……您就放心好了，我对他绝没有恶意！”

　　“这点目前看来还是可信的，至少你看乐乐的眼神，要比对着我时真诚很多。”我也微笑，心底补充了句，若不是因为这样，我还不敢轻易冒险呢。

　　她却没有一点尴尬的意思，微微挑眉道：“我知道阿姨很厉害，不过有些事跟您无关，就算说了也没什么用，如果以后真的有个必要，我再告诉您好了。”

　　我摇摇头，想知道这些还不简单，五花八门的途径一箩筐。

　　可文字上图片上的东西，远不如自己亲身体会的真实，我只是想找个适合儿子的玩伴而已，又不是挖人秘辛的八卦记者，何必呢。

　　“时间不早了，你先下去吧，乐乐一般十点半睡觉，你们不要玩得太晚了。”

　　唐欢说声告辞，就起身向外走去，刚跨出门口两步，忽又探了半个身子进来，扁嘴道：“阿姨，那个林奶奶好像很不喜欢我呢，怎么办？”

　　“别担心，你那么聪明，我相信你肯定可以应付得来。”

　　我专心往电脑里输入开机密码，头也没抬地答她。

　　这小丫头倒是个鬼灵精呢，居然想从我手里讨免死金牌，可惜在我们家，想要过得舒服点的话，除了自力更生，再无其他通途。

　　更何况，还有好大一块挡箭牌在那放着，端看她懂不懂得利用了。

　　唐欢歪头想了想，也不知到底想明白了没有，反正很快就挥挥手离开了。

　　登陆上网络，即收到提示，有数十封未读的E-mail，我匆匆扫视一遍，作了简单的分类，大部分都是与公事相关的来函。

　　先选了几封国外的加急信件回复，那边现在是上班时间，搞不好人家正等着呢，至于余下的，就留到明天回公司再处理好了。

　　我向来不乐意把太多私人时间花在这上头，又没加班费可拿，勤快给谁看啊。

　　再看剩下的两封信件，一封来自张祁，另一封地址很陌生，也不知道是不是病毒，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我点开了张祁的那封。

　　“亲爱的，有事暂时不能回去了，别太想我。”

　　你还别说，别人想冒充他致函给我，还真冒充不来，这样的口气也算独一无二了吧，当然，是独一无二的厚颜……

　　我撇了下嘴角，随手摁了delete键。

　　对着最后一封邮件很久，心中一直有种莫名其妙的抗拒感，就是不想打开似的，好像一早已感应到，那里头装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挣扎了好一会，终于还是动手点了上去。

　　没死机，很好，说明不是病毒。

　　只是，当我看清楚附件的内容时，呼吸顿抑，连心脏似乎都在那一刹那停止了跳动，呵，所谓的山崩地裂，也不外乎如是吧。

　　如烟的前尘，如同过去无数个夜里一样，纷至沓来，让我无所遁逃。

　　那是一帧很旧的照片。

　　男女主角穿着同一款的白色球衣，怡然地站在一棵大树下，相顾而望，皆是笑意盈盈，动作并不十分亲昵，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和谐之美。

　　那感觉，就好像……好像他们生来就该在一起，彼此相属。

　　可我知道，他们最后并没有在一起。

　　因为她，就是过去的我；而他，则是曾经的江曦。

　　盯着眼前的照片，我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不可否认，拍摄者的技术很好，光线柔和，角度极佳，连我和曦眉梢眼角的神采，都被他捕捉得很到位。

　　乍看之下，就好像白山黑水的画里，活生生地走下两个清耀光华的人儿。

　　当最初的震撼过后，一连串的问号，不由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这相片到底是谁拍的？

　　谁会把我们之间的情愫把握得这么准确，还珍藏了这么久？

　　又是谁把它寄给了我？

　　我和曦的合照向来甚少，仅有的数张，出国的时候走得匆忙，也没来得及带出来。

　　倒是我的独照，那些年攒下了不少，都是曦给我拍的，说是要见证我成长的每一个脚印，等将来白发苍苍的时候，再拿出来细细回味。

　　然而，在那一堆相片里头，却没有一张能像这张一样生动。

　　我相信好的作品，总会带着作者的主观情绪，多年以后，光是看扫描进电脑里的相片，就已经这么震撼了，拍摄的那个人，在当时又该是怎样的心情呢？

　　……恨，爱，抑或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