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借光而行，光为你而来》渔知

6、006

　　“前面就是我哥的店了。”

　　杜善手指着不远处的店面，席天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店门口停了一辆车，熟悉的少年一手拿着水管冲洗，另一只手里捏着抹布，熟练地洗着车。

　　席天意拖着行李箱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

　　杜善准备过去，回头问他：“你要过去看看吗？”

　　“不了。”席天意摇摇头，“你忙你的，我看看就好。”

　　虽然不太理解为什么明明已经到门口却不肯过去看看蔺时，但杜善向来不喜欢强人所难，他冲席天意点点头，“那我先过去找我哥。”

　　“好。”

　　杜善的背影越来越远，席天意默默地站在那儿，目光追随着蔺时的动作，似乎要把他的身影刻进心里。

　　店里现在不忙，杜善来的时候杜越正看电视看得入迷，听见动静头也不回：“洗车还是修车啊？”

　　杜善把书包放在桌子上，闻着满店的汽油味，“哥，是我。”

　　杜越：“放学了？”

　　杜善：“......”

　　“瞧我这记性，”杜越看了一眼正在洗车的蔺时，笑呵呵说：“蔺时都来工作了，你肯定也放学了。”

　　提起蔺时，杜善想起跟他一块儿来的席天意，他走到店门口，往席天意刚才站的地方张望，杜越好奇：“看什么呢？”

　　门口每天就这么一条街，有什么好看的。

　　杜善没看见席天意，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他看向蔺时，想到席天意不想被他看见，只能闷声回答：“没看什么，我发呆。”

　　“吃苹果吗？刚买的”

　　“不吃了，我不饿。”

　　夜晚气温降低，席天意下飞机已经是晚上十点，乘坐计程车到家门口，下车的一瞬间听见熟悉的声音。

　　他没有回头，径直往家里走。

　　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席天意——！”

　　席天意停下脚步，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自他重生以来，一直主动避开眼前的男生，这个人曾经差点要了蔺时的命，也曾经拿着刀抵在席天意的脖子上威胁蔺时放弃继承遗产。

　　要说心无波澜是不可能的，席天意虽然秉承与人为善的道理，但他自认不是一个软包子。

　　蔺言屿和席天意从小就是邻居，两家房子挨得很近，从小到大，蔺言屿一直都是嚣张跋扈的性子。

　　以往不跟蔺言屿计较是觉得这个人没有踩到他的底线，总以为他长大了就会懂事，可是事实证明烂人长大了也只会成为一个社会败类。

　　蔺言屿并不知道眼前的席天意已经不是他以往熟知的那个席天意，他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吐出来的话恶意满满，根本不像是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子能说出口的。

　　“我听说你转学到乡下去了，怎么这么想不开？你跟我讲讲呗，乡下那群土包子是不是特没见识？是不是都玩泥巴长大的啊？他们吃什么呀？烂白菜吗？席天意，他们身上有没有跳蚤啊？你也不会也被传染了吧？”

　　哄笑声一片，席天意这才注意到，蔺言屿身后跟着三个男生，站在不远处看热闹。

　　他深吸一口气，这三个男生他记得。

　　最左边那个曾经把蔺时的书从三楼扔下去，逼他当着全校所有学生的面去捡。

　　第二个男生曾经把蔺时反锁在厕所，让他硬生生迟到了三十分钟。

　　第三个男生在蔺言屿的生日会上把蔺时推下游泳池，美名其曰“表演节目”，结果害蔺时差点淹死。

　　这样恶劣的行径不计其数。

　　这些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席天意冷眸微转，落在蔺言屿身上，“带着你的狗腿子离开我家门口。”

　　蔺言屿先是诧异抬眸，而后暴怒。

　　他紧紧抓着席天意的衣领，力道大得让席天意喘不过气，“你他妈疯了是不是？谁允许你这么跟我说话！”

　　席天意右手握住蔺言屿的手腕，理智且冷静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平时不跟你计较不代表你可以来我面前发疯，你最好仔细想想你爸是怎么毕恭毕敬跟我说话的。”

　　蔺言屿气得抬起右手紧握成拳，而席天意就那么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毫不露怯。

　　拳头终究还是没有挥下去，蔺言屿“呸”了一口，恶狠狠地瞪着席天意，“你最好祈祷你家能永远这么辉煌。”

　　他带着一群狗腿子离开，走之前骂骂咧咧嘴里没一句好话。

　　席天意目光沉沉，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他当然会永远鼎盛，而蔺言屿的父亲所霸占的，不属于他们的产业终将没落，最后回到真正的主人手里。

　　夜里的冷风让他怒意稍稍消散，别墅的门被从里面打开，传出女人惊喜的声音：“天意你总算回来了，我都等你两个小时了。”

　　席天意转身过来，脸色依旧冷冽得吓人。

　　“你怎么这副表情？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冷。”他冲妈妈笑笑，“妈，我饿了。”

　　“你还知道饿啊？你回家这么远，就算回来之前吃过饭到家也该饿了，你上车之前吃饭没有？”

　　“没有。”

　　“赶快进来吃饭！”

　　这天晚上席天意罕见得话多了一些，跟母亲讲着在学校的趣事，让她放心自己一个人在偏僻的连港也能过得很好。

　　晚上睡觉前，他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放在枕头旁的手机响起短信铃声。

　　这一年还没有智能手机，按键手机制作出最花哨的功能也只是翻盖和滑盖。

　　席天意打开手机，短信备注着对方的名字——杜善。

　　他隐隐猜到是什么，快速打开短信，内容是一串数字，蔺时的电话号码。

　　席天意弯起嘴角，给杜善回了一条短信道谢，然后小心翼翼把手机号存下来，给对方编辑着信息内容。

　　他写：【蔺时你好，我是席天意。】

　　随后又删掉。

　　现在的蔺时对他的抵抗情绪太强烈，恐怕对方会直接把他拉进黑名单。

　　席天意一辈子顺风顺水，没想到重活一世，竟然要为短信发什么内容纠结万分。

　　他想起蔺时追求他时，以强势的态度进入他的生活，却因为他一句话或一个眼神卑微祈求，蔺时的追求是摒弃了一切的，他毫不顾忌，步步为营，可是席天意不能。

　　六年后的蔺时什么都有了，只对席天意执念入骨，而现在的蔺时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他肆意妄为，却也自在。

　　席天意从小到大没有主动追求过谁，唯一自己被追求的经历还不能复刻学习。

　　他思索半晌，写了【晚安】两个字，按下发送键。

　　远在连港的一个小渔村里，巷子里传出嘈杂的麻将声，蔺时走进烟味浓郁的一楼大厅。

　　老板娘从玻璃橱窗伸出脑袋，“蔺时回来了？”

　　蔺时冲他点点头，面不改色的进楼梯上楼。

　　楼下有人和老板娘议论八卦。

　　“蔺时这孩子爷爷奶奶也去世好几年了吧？”

　　“是啊，五年了。”

　　“他一个人住在这儿啊？”

　　“蔺家以前的老房子塌了，也没人给他修，就租我这儿住了，他一个半大的孩子，能帮衬着点儿就帮帮吧，也不容易。”

　　“真是怪了，蔺家那两口不是还生了个老二吗？怎么也是蔺时的亲大伯，就不管他死活？”

　　有人来到玻璃橱窗前买东西，“一瓶矿泉水。”

　　老板娘转身去拿，把水递给那人，“一块钱。”

　　那人给了一块钱纸币，继续回桌上打麻将。

　　老板娘抽一口烟，叹气道：“谁知道呢？蔺家那个老二自打从连港出去就没见过他们回来。”

　　回到狭小的房间，蔺时把半开的窗户关上，隔绝了楼下的嘈杂声。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手机响了一下，短信的提示音。

　　这个时间会给他发短信的人要么是光头，要么就只有杜越。

　　蔺时拿起手机查看，来信是一串陌生的手机号码，短信内容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晚安。

　　时间仿佛静止，他默默地看着平平无奇的晚安二字，微微一怔，周围很安静，只隐隐能听见楼下有人说话。

　　直到手机屏幕自己暗下来，蔺时把手机放回床边的桌子上，蜷缩着身体闭上眼睛。

　　*

　　国庆节的第一个清晨阳光明媚，席天意醒来第一件事查看手机，并没有收到回信，他沉默着发了会儿呆，并没有太过失望。

　　他对蔺时足够了解，这样的情形也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吃早饭的时候一家三口到齐，席穆禾笑着提起，“我昨天回家的时候你已经睡了，怎么样？在新学校过得还习惯吗？”

　　席天意点头，“挺好的，那边的学生都很友善。”

　　“那你有没有交到什么新朋友？”

　　这年席天意十六岁，还没有单独离开过父母这么久，爸妈不放心也是正常的，他沉吟着，抿起唇缓缓说：“有，我有三个室友，张安宇和张启亮从小一起长大，很喜欢打篮球，张安宇很照顾我，还有杜善，性格比较腼腆，但人特别好。”

　　席穆禾冲卫韵诗眨了下眼睛，“这下放心了吧？”

　　他用手绢擦擦嘴巴，对席天意说：“你妈在家可是天天担惊受怕，生怕你在学校受了什么委屈。”

　　卫韵诗气得锤他肩，“就你心大！你怎么不想想连港那个地方治安多差。”

　　父母的感情一直很好，妈妈这辈子对他说过最重的话也只是他决定和蔺时在一起的时候，指着他的鼻子气得脸色发白，最后也只是对他说：“我尊重你的决定，可是你必须要确认他对你是真心的，妈妈不在乎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可是我不能允许他伤害你，你明白吗？”

　　席天意垂下眸，“我还交了一个新朋友，叫蔺时。”

　　“蔺时？”卫韵诗呢喃着这个名字，总觉得在哪儿听过。

　　这天天气升温，席天意穿着一件宽松的灰色长袖，把他整个人衬得更加纤瘦，他望着外面的大太阳，忽然转身往玄关处走，“爸妈，我去看看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