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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末日 ...

  •   我从来不压抑自己身体的原始冲动,很多年亦如是。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可不管男人女人,谁又敢说自己不是?这世上正一刻也不停地上演的一出出狗血大戏,不是因为性和暴力,难道还因为什么美德?
      我费那么大的劲儿把倪和弄到自己身边,却是只看着不吃?绝没有这样的道理。
      邵向华对这一切心知肚明,但他小时候儿没有管过我,现在依然没有资格管我。况且在这方面,我们父子不过彼此彼此,不然在林慧禾之后,他也不会和那么多女人乱搞给我整出一大堆小弟小妹,一个赛一个像是上辈子投胎转世这辈子专来讨债的冤家。唯一不同的只是我们爱好不同,仅此而已。
      倪和红着眼睛哭泣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兔子,尤其情动之际,简直是这个世界上少有的迷人风景。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导致多年以后我还迟迟忘不了他,且每每都能在和不同的人辗转缠绵之际看到他的影子。
      我记录下这一刻的风景,把它当成我众多收藏的一部分,和高仿的欧洲十七世纪的画作、古罗马仿古希腊式的雕塑,还有上个世纪某个有怪癖的收藏家的烟灰缸放在一起。艺术和性,是天生的伴侣。
      实验中学附近的那个房子,是我和倪和之间一切回忆生长的地方。我知道他很怕我,所以后来就对他极尽温柔。那个时候的我,绝对不是真正的邵易哲。等他习惯了我的好,再也离不开我了,我就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在这一点上,我充分继承到来自邵向华的天赋,怎样一步步消除猎物的戒心,然后一寸一寸地接近、一根骨头一块肉地吃干抹净。所不同的是,他更多的把这项技能用在自己的商业对手身上,而我更愿意在床第之间花费这些可以给彼此之间增添情趣的心思。也无怪乎他骂我没有出息,到底是父子,这么像,也不像。
      有了第一次的亲密,后来的倪和就要比之前乖很多了,很多事情也就顺理成章起来。只是在这期间,他也开始露出藏在柔软的皮毛之下锐利的爪子,虽然这常常顶多只能算是在给我挠痒痒。
      刚回到龙城的时候,邵向华曾经想直接把我送到国外去读书,但林慧禾还没有在邵家站稳脚跟,觉得我这个儿子不在身边实在是不能安心,这件事情便也就此作罢。对此我后来时常感到庆幸,如果不是留在国内念完高中,我绝见不到后来的倪和,也不会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起那个曾经站在小板凳上,仰着头对着话筒费力演讲的小胖孩儿。
      他是典型意义上的好学生,那段时间我曾有意教他抽烟喝酒,还在亲热的时候把他灌醉过,但他始终没有学会这两样技能。我从其中尝到一点儿挫败感,但也仅止于此,没有更进一步。
      偶尔不顺着我的意,不也是挺有趣的吗?
      除此之外,我还教他怎样记住一个人的电话号码——当然是在床上,至于这电话号码——其实就是我一个人的电话号码。有时候我对他的占有欲连自己都觉得吃惊。

      邵易哲食髓知味,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我几乎已经把这项特殊的运动当成了每天除了背书和做试卷以外必修的功课。好在我从此似乎也有了跟他谈判的筹码,每当他对功课敷衍了事得过且过的时候,我都会以此威胁他。
      其实我从来都威胁不了他,只是那时候他愿意顺着我,把我当小祖宗一样供着。
      邵易哲的生日是在十月二十五号,据我所知若非是家里传统情结很重的人,一般都过新历的生日,可是邵易哲过的是旧历的生日。
      二零一零年的旧历十月二十五号,是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周二。
      周一,龙城大雨,城市的排水系统没有撑住,城市变成了汪洋,满大街的汽车都漂在水里。实验中学的一楼被淹了,这些班里的学生都跑到二楼来,兴奋地挤在我们的走廊上、教室里。
      水是在上课的时候漫进教室的,所以人的脸上都是一脸亢奋和激动。一楼的人也是在上课的时候涌进我们的教室的。老师没有办法正常上课,就也搁了课本,到走廊外面来看大楼之外汹涌的雨势。
      银杏树兀自挺拔,只是叶片都已经变黄了,不可避免地呈现出凋零之态。这种古老的树木,它同时代的伙伴早已消失在漫长的时间的洪流里,只有它独自留下,看尽这世间的繁华沧桑、花开花落、丑的美的、肮脏的和圣洁的。
      我收回目光,耳听着撼动大地一般的倾盆暴雨,埋首于刚刚发下来的试卷。不知道什么时候邵易哲偷偷摸了过来,他搬个凳子坐在我旁边,时不时拿个字来问我这应该读什么。我丢给他一本字典,意思是叫他自己查。
      他突然说:“明天是我生日。”
      那一天他满十七岁,其实还是个孩子。
      我再次看了看窗外,虽然距离不远,但如果这雨一直这样下不停的话,我们可能就回不去了。
      大雨影响了学校的正常行课,整个龙城的学校都提前放了假,这对高三年级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大街上车没有办法移动,我和邵易哲一人一把伞,走到半路他把自己的伞丢了,钻到我的伞下来。我们共撑一把伞,裤腿都卷到膝盖以上,淌着水走在路上。
      “小心,这下面有个坑,昨天路过的时候我看到井盖被人偷了。”
      “那我们得做个标记呀,提醒一下过路的人,不然万一有人掉进去了怎么办?”
      邵易哲不情不愿地停下来,让我拿着伞站在原地,他淋着雨走到不远处的另一个路口,叫了执勤的警察过来。一帮人合力在周围拉起一条醒目的警戒线,提醒过路人这里有深坑,等到一切都办妥了,警察打了电话叫市政的人过来处理这个露天的窨井,我和邵易哲才一起离开。
      小区楼下积水严重,人上不去,我们只好一路折返,走到外面一个五层的大型商场,在商场的四楼暂时歇下。
      下大雨之前商场里就有很多人了,下雨之后大多数都滞留在了这里。商场的四楼是服装家电区,过道上有椅子,现在也全都被人占据了。
      邵易哲带着我在一个墙角坐下,不知道从哪里拿来几个绿色的大麻袋,铺在地上让我枕着他睡觉。大庭广众的,我当然不肯,然而入夜之后还是渐渐撑不住了。好不容易撑到半夜十二点,我抬头对他说了一声:“生日快乐。”
      在商场里过夜的人此时此刻大都顾不得什么形象了,横七竖八地躺下休息,想回家的人回不去,雨还在下,积水也在上涨,外面的人也进不来。邵易哲也靠坐在墙角,这里光线昏暗,不太容易被人注意到。
      他摸着我的额头亲了一口,说:“都说二零一二年是世界末日,可我倒希望现在就是。等明天我们一觉醒来,说不定龙城的大街上全都是游荡的丧尸,我们和外界完全隔绝,所有的食物都腐烂了、发了霉,人们只能靠吃同伴的肉才能活下去。”
      我迷迷糊糊地说:“怎么可能呢……”
      他笑了一下,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我的耳朵,说:“到那时候,我第一个就把你给吃了。你永远都是我的,谁都不能碰。”
      托他的福,那天晚上,我真的做了一个世界末日的梦。梦里我变成了丧尸,而邵易哲是被选中的救世主,肩负着拯救全人类的使命。我一点点地丧失了人性,他抱紧我,把利刃慢慢插进了我的身体里。
      我绝望得惊醒过来,结果发现全身都被地板硌得生疼。邵易哲上半身还靠在墙上,歪着头眯着眼,我仍然枕着他的大腿。
      我小心地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慢慢凑近他的脸,看到他微微蹙着眉头。他十七岁之前,脸部的线条尚且还不那么坚硬,虽然表情常常邪恶而叛逆,但也透着一股跟他年龄相符的青涩。
      商场里的大灯已经关了,只留下几盏柔和的小灯还散发着微弱的光线,耳朵里只听得到从各个角落传来的人们均匀的呼吸声和时不时翻动身体的闷哼声。外面雨声已经小了。
      我稍稍直起身在他脸上偷偷亲了一口,然后也坐起身来,头靠着他的头,肩膀靠着肩膀睡下,再也没有做梦。
      凌晨的时候就开始有人陆陆续续离开商场,由此闹出了不小的动静。随后,商场里就响起了每天早上例行播放的悠扬的轻音乐。
      我们走到一楼往外面看,雨还在下,只是雨势已经小了很多,商场外面的广场上的积水也已经退了。
      我和邵易哲回到小区楼下,经过昨天的那个路口时,看到那个被偷了井盖的窨井已经露了出来,水不断地通过井口流下去。周围的警戒线一端还系在路灯柱上,有一端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刮断了,湿哒哒的掉落在地上。
      从商场回到家里以后,我们洗了澡,换了身儿衣服。打开手机,看到学校短信通知全校师生今天放假,具体行课时间另行通知。
      我一度只有一个老人机,这个手机是邵易哲买给我的,和他的手机是同款。里面只存了两个号码,一个是我妈的,一个是邵易哲的。他的电话号码我已经可以背下来了——虽然这个过程无法启齿——可是我至今还记不住自己的号码。
      邵易哲说,这样即使有一天手机丢了,我也还能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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