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那些人》唐君二

5、事关性命就该谨小慎微

　　大家都为林乙和姜离的关系得以改善而松了口气，姜离不再挖苦寻衅，林乙也不针锋相对，大家时常碰在一起吃饭，两人也都安安静静，一句话也不说。两人从以前起似乎就没有相互挖苦嘲讽之外的话题，现在不吵了，自然是不说话。再则，姜离不想说话时本来就不说话，林乙话也不算多，更何况有小木和安苗唠着，也没别人说话的份。
　　姜离不来找麻烦，林乙的小麻烦依然不间断，要么无所事事，要么熬夜加班加到死，一份方案反复修改，打印了六遍还没过关，家里的打印机偏偏就在这时候坏掉，林乙也是迫不得已才到男生宿舍来霸占别人的电脑和打印机的。一屋子的人都有些焦躁。
　　“林乙，走不走啊？”
　　“喂，好多人都跑出去了呢，我们是不是也快走啊？”听说地震还要来，眼看楼道里人群进进出出，闹腾得慌，这些家伙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我看还是避避比较保险，喂，林乙……”
　　“滚！我没空。”
　　在大世界小角落里活着的人们万般艰辛，生活没有保障，生命也一样。谁也不知道钱包会丢，谁也不知道地震要来。谁也不知道地震是不是真的要来。
　　当安苗带着林乙要的资料好容易找上来的时候，其他三人正在为是要逃命还是要睡觉，又或者接着打游戏而苦恼不已。林乙也在苦恼，但恼的是更抽象，更深层次，更难以捉摸的事情。当一屋子的人都陷入思考的僵局的时候，他们所需要的，大概仅仅是——从外面进来一个人。
　　“有什么好犹豫的？有什么好笑的？你尽管吊儿郎当，但事关性命就该谨小慎微。没事大家轻松笑笑，有事也要还能笑得出来。”安苗说的字正腔圆。两分钟内，“其他三人”就终于从屋子里消失干净了。
　　“那你怎么还不走？”林乙快速地翻阅资料。
　　“人不睡觉一样会死。”安苗把扶手椅上的衣物往地上一扔，掸掸坐垫，倒在椅子里开始打起瞌睡来。
　　“你怎么不滚回去睡！”
　　安苗连眼睛也懒得睁开，“姜嫄被同学带去避难，莫文去守着她家弟弟，我才不要一个人呆在屋里，要死大家一块死。”
　　林乙觉胸中淤堵，往死里敲键盘也没见敲出个洞来，直恨得林乙想把脑门往显示屏上撞。
　　林乙意外发现姜离站在门口的时候怒气吓掉了一半，等看清了脸之后又吓掉了一半——虽然仍是没什么表情，但脸色总之比平常更加难看。倚着门框的姜离还是慢条斯理的样子，说：“你是脑袋也有问题吗？”
　　下一秒，林乙就被揪着头发一把从椅子上给提了起来，却因为头发太短，半途从姜离的掌中滑离了，椅子翻到了，林乙还没来得及摔倒，就被一支强势的手臂粗暴的从后面勒住了脖子，朝门外拖了出去。林乙一边以及其扭曲的姿势快速地后退着，一边徒劳地叫喊：“喂!我还没打印完！”“安苗！安苗还在屋里！”“要——要死了……”
　　就这样拼命地下了两楼楼梯的时候，林乙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姜离，你不是不跟我说话了吗？”然后，林乙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倒塌在楼梯间的地上，他甚至怀疑尾椎骨是不是骨折了，一旁冷眼的凶手明显没有半分来扶的意思。
　　“我说啊,安苗还在楼上……”林乙没能说完，因为悄无声息跟上来的安苗已经摇摇晃晃的跨过林乙，朝下一楼去了，梦呓般地念叨着：“电脑我关了……”
　　“我的资料呢？原稿呢？”
　　“我以为你不要了。”
　　有那么一秒钟，林乙真不想爬起来了，想就此一睡不起，再不去理会那些烦人的琐事。但他起来了，而且没敢往上走，只是跟着下了楼。
　　姜离的车停在楼下，他打算开去他们学校广场，“毕竟那边比较大。”姜离说，换来后面两人异口同声的咆哮：“学校大了不起啊！”
　　“住口！”
　　两人就老实地收了声。
　　一进对面校门，好不壮观，一栋栋楼一反往常灯火通明的状态，变得黑压压一片，路上走着，路边坐着，草坪上堆着的全是人。平日里装在房子里的人，一时间全散摆到房子外边，景象还真有点骇人。聊天的，上网的，搭着帐篷的，观测星星的，形形色色，全暴露在眼前。
　　“我们也去草地上坐会吧，晚上空气那么好。”于是三人走了好远的路才找到一块人少的空地坐下来。不远处那堆人为数不少，玩得兴起，笑声不断。反观这边三个，就过于安静了，安苗似乎还没睡醒，姜离更是索性直接躺草地上睡过去了。最难熬的莫过于数时间，林乙都不敢看表，只抬头看星星，看累了就望望对面的楼，黑的，再远处，那就是自己学校那边了，能看见的那两栋楼都还是隔三差五地亮着许多灯，林一知道那旁边还有一栋，但那栋楼还没有人入住，所以是黑的。
　　警报解除了。不知过了多久，警报解除了。看星星看的恍惚的林乙回过神的时候，就看见宣传车顺着迂回的小道广播，一遍一遍催促人们可以回去了，警报解除，不要睡在外面，有紧急情况再另行通知。汽车沿着路开过来了，喇叭里响着：“同学们，快回去了，明天照常上课。”“滚！老子是美院的！”林乙他们那边那堆人里有个嚣张的声音回应道，宣传车“嘎”一声停住了，那声音也没了动静。车子走开后，那旁爆发了一阵猛烈的狂笑声。
　　“我们走吧，太丢人。”安苗格外清醒，起身便走。姜离也以他一贯的懒洋洋方式，利索地爬起来走了，只剩下林乙跟在后面纳闷：怎么自己现在倒是看起来最不清醒的了？
　　美院的景象也让林乙吃惊不小，虽然在人数上跟刚才的没有可比性，并且许多楼上亮着灯，但林乙确实没见过自己学校有那么多人同时出现在户外——除了军训的时候，大家平常似乎都很默契的选择人少的时候出来活动、觅食。此刻，湖边上，草地上，到处铺着凉席、毯子，点着小灯，地上撑着一把把不知作何功用的小伞，点着蚊香，三五成群，打打牌、聊聊天、喝着啤酒、吃着零食，完全没有撤退的意思，显然也因为没人通报他们警报解除，但那没有太大的意义。撤也好，不撤也好，有人通知也好，一直没人通知也罢，都没太大意义。林乙觉得自己起码要愤世嫉俗到明天早上，而今晚，现在，他只要找到那三个家伙，拿到钥匙，取回他的资料、稿件，然后走人。
　　至于那天晚上，到底地震没有，以林乙的回忆来说，就是“好像是晃了那么几下。”拿了东西再回林乙住处的时候，离天亮也没几个小时了，林乙就勉为其难的收留了无处可去的姜离，毕竟也不能让他这时候开车回市区再开回来。林乙一直奇怪那天姜离怎么没回家，还莫名其妙的出现在男生宿舍——林乙学校的男生宿舍。无他处可去的姜离被允许暂住在林乙家，被允许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甚至半句怨言也没说，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姜离第一次留宿林乙家就是这般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