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折翼鸟（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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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国的体制类似于三省六部制，中书、门下、尚书三省，门下省下设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这六部，不过三省之上还设有左右二相，左右二相有负有最大的检察职能，甚至左相同时兼任史官，而三省则分管起草诏令行政审批以及最终实行等方面朝政，互相之间抗衡牵制，朝堂之上暗流汹涌，却又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历来左右二相都是没什么油水可捞的清廉职位，虽说官拜一品，但也没多少操控空间，在根本利益上二人不但没什么冲突而且说是荣辱与共的。
所以左右二相的关系一直不错，左相孔蔺，是当年的状元郎，性情温和，右相司马烛，少见的武将出身，脾性火爆，属于那种皇帝若是敢于视诤言为无物他就敢于当朝触柱的角色，这一招据说是从他那已然耄耋的前朝帝师爷爷那儿学来的，想他不过而立，却天天像个老头儿似的要死要活，这一点没少被覃灵嘲笑。
所以覃国虽说因着连年战事而国库亏空，不过内有忠臣，外无强敌，且胜多败少，国土广袤，虽说不知缘何已然三年无雪，收成欠丰，但是毕竟人少地多，勉强维持仍旧不成问题，且今年新上任的工部尚书提出可以以竹竿木条搭成窝棚，其上覆以油布，其中栽种的庄稼可以人为控制生长周期，减少时令对其的影响。
此法一出，收效颇丰，是以无论是哪个方面，覃国人对于女帝虽说不喜欢，但也没有排斥到要造反的地步，就是到底养活了一批说书人。
陈惊搁下手中的狼毫，看着纸上似乎没什么意义的字符思忖良久，最终将它们折了折，然后付之一炬。
雀儿在外间一边催促着宫女们布置宫殿整理明日公主，不，以后就要叫皇后了，会用到的不会用到的一切杂七杂八的东西，一边暗自埋怨女帝的不体贴，舟车劳顿，尚且来不及歇息，封后大典就这样匆忙而至，
虽说旁人都在说这是皇后受宠的象征，可雀儿心底总是有几分隐隐的不安。
倘若真心喜爱自家公主，会如此匆忙吗？
礼部来人说这日子是陛下早在皇后娘娘动身之前陛下就请人从白马寺请回来的良辰吉日，最是喜庆不过，可雀儿总觉得就以这些时日来她对女帝的了解，这八成只是个借口，说不得只是她一时兴起随口订下的。
她看到自家公主内间寝殿的灯还未熄，试着敲了两下门：“公主？明日便是您的大喜之日了，早些歇息吧。”
陈惊淡淡得应了一声，她睡觉不喜人近前伺候，因而里间并无侍从宫女，雀儿在门前候了半天，才看到内间灯影晃动了一阵，彻底暗了下来。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轻手轻脚的预备离开，走了一半，又想到什么，转身回去，深吸了一口气，遣退了所有的宫女侍从，才对里间道：“公主，无论您变成什么样，您都是雀儿的长公主殿下，最明智最厉害了，所以如果公主真的、真的想要逃婚什么的，也请别丢下雀儿一人好吗？！”
她攥紧小拳头在门外又候了半天，直到雀儿都要怀疑陈惊已然入梦，压根儿没听到自己所说的时候，才听到里间传来一声含混不清的“唔。”
雀儿大大咧开嘴，脚步轻快的离去了。
内间陈惊盯着床顶大红的帷幔，烫金的凤凰姿态典雅优美，仰着高高的脖颈，似乎下一秒就要飞出去。
逃婚？
不，不会。她现在为止，最满意的就是这个婚约了。
封后大典如期而至。
天还是漆黑一片，陈惊就被轻声唤醒，繁琐而庄重的礼节一重复一重，一直折腾到天色大亮，陈惊还连自己宫殿的正门都没迈出去。
为显普天同庆，已着喜服的皇后要从城门一直走进皇宫，再与等候在宫门外的皇帝一齐步入太和殿内，这无疑是个力气活，好在陈惊是个练家子，雀儿心疼自家公主滴米未进，悄悄塞了几块糕点给陈惊，陈惊半抬起袖子，不动声色的快速吞了下去。
她暗暗呼出一口浊气，最后转头往陈国的方向遥遥望了一眼，便毫不留恋的转身踩着面容恭顺的小太监的脊背下了车辇。
长长的红色软毯一直从城门铺到太和殿，道路两旁密不透风的护卫将前来观看的百姓挡在身后，但是新后下车的时候还是无法避免的产生了骚乱，
封后大典的妆面格外浓重，陈惊脸上被涂抹得很白，愈发显得红唇艳丽，眼尾被勾勒着长长向上翘起，妩媚而凌厉，一双翠色的眼眸中满是冷然的光，凤冠以纯金一次性打造，镶嵌以红宝石，口中衔着一颗翡翠，垂下三根金流苏，末端坠着三颗环环相扣的玉玲珑，掩在陈惊眼前，张开的凤翅另附一层点翠，翠鸟的羽毛在阳光下变换着水润而饱满的靛紫及青绿的光泽，一串串大而饱满的珍珠尺寸完全一致，吊在凤翅之下，随着陈惊的每一次迈动步伐而轻微晃动，夺目而绚烂。
而两条霞帔并列，尖端缝合垂在鞠衣之前，末端挂着两条以翡翠珍珠白玉串成的坠子，深青色的贡缎其上绣着织金云霞龙纹，金线绣龙，眼处以黑曜石饰成，流光溢彩，恍若仙人临境。
“哇！爹！再高点再高点！真好看啊！”
“喔唷，啧啧啧，晃得老婆子我眼花。”
“这一身儿行当得值多钱啊？买得下我们全村的地吧！”
“看你那儿点出息，就知道你们村那点子东西！皇后娘娘这一身凤冠霞帔，换它两座城都绰绰有余！”
“我的老娘呦！这这这、也太铺张了吧！”
“呀！你们臭男人懂什么，我也乐意穿这么一身儿出嫁，哎呀，真好，我也想入宫！”
“想什么呢，你进了宫顶天就是个那最下品的什么？唉，对，就是个小秀女，一辈子也怕是难翻身~穿这身儿是没可能喽~”
“你、你！”
嘈杂的声音传进陈惊耳中，她平时前方，缓慢而坚定的迈着步伐。
朱红色的裙摆长长的拖在地上，大团绣金龙纹庄严而华贵，它随着陈惊的步子缓缓向前挪动。
陈惊走得很慢，宫女从城墙上均匀的撒下大把大把金粉，它们晃动着破碎的光泽，耀眼而短暂，此时却弥漫在整座城中。
所以第一片雪花落下的时候无人察觉。
可是雪花显然期待更热情的欢迎，它们几乎瞬间就纷纷扬扬了起来。
漫天的雪花飞扬着缓缓飘落，人群中有一霎的沉寂，接下来便是沸反盈天。
“是、这是、是！”
“是雪！是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下雪啦！”
“哦哦哦！雪！下雪啦！”
陈惊眨了两下眼，雪花落在她的眼睫上，瞬息融化。
她尚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不知是谁带头朝她跪下，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尚且是稀稀落落的几声。
随机就是洪亮而饱满的声音，满溢着感激和崇拜。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一天的声音，据说远在千里之外的匈奴王都被震得从座位上跌了下去。
显然，百姓们将这场雪的功劳记在了这位新嫁的皇后身上。
陈惊缓缓勾起唇角，在百姓们虔诚而信赖的目光中继续一步一步往前走，直直得往那座玉做的宫殿走去。
可是宫门之外，浩浩荡荡的接后人马中却独独少了女帝的身影。
覃琴低声询问前来报信的小太监：“陛下还在寝殿内？”
小太监整个人都哆嗦成了一只筛子：“是、是奴婢无能。”
覃琴叹了口气：“罢了。”
大雪纷飞之下，寝殿依旧温暖如春，地龙暖烘烘得烧着，孟阮只着一层单衣，面无表情的坐在软塌上，已经穿戴完毕喜服的孟玖哄着她：“阮阮，阮阮，理一理我，理一理我好吗？”
孟阮抬眼看了一眼窗外，自言自语道：“下雪了。”
“是是是，下雪了，阮阮喜欢雪吗？哈哈，我带你…”孟玖以为她在和自己说话，顿时受宠若惊欣喜若狂。
“她是你的皇后，她嫁给你这天，三年不的雪终于来了，这意味着什么，你说呢？”
孟阮终于将视线从虚无的远方挪向孟玖。
孟玖听着这话却笑了，她直起身来——先前一直半跪着，拉过孟阮的手，
“只要你笑一笑，对我笑一笑，管他是什么，都无关紧要。”
可是孟阮毫不犹豫得挣开了她的手，闭上眼不再说话。
“陛下，您该走了。”
覃琴的声音稳稳的传来，不带催促的意味，可是她们都明白，这是最后的底线了。
可是孟玖执着的看着孟阮，像讨不到糖的稚童，死不罢休。
孟阮终于再度睁眼，她看一眼垂目候在宫门口的覃琴，又看一眼孟玖红色的龙袍，浅浅的笑了笑：“你何必呢？当年你穿着另一身礼服的时候，也是这样和我说的，你以为同样的骗局可以骗我两次吗？”
孟玖的神色顿时就颓败了，痛苦之色从她眼中溢出，她闭了闭眼，强颜欢笑：“我没有骗你…”
“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的了。你动的手脚？”脑海里，孟阮的声音满是不耐烦。
不带半点动容或是愤怒一类，有的只是被打扰到的不悦。
主神已经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到现在对她的冷漠习以为常，闻言只是老老实实的否定：“没有。”
“行吧，我原谅她好了，毕竟这样更方便我做任务。”孟阮说着调出地图页面看了一眼，果然，代表孟玖也就是覃灵的红点色泽暗沉，显然已掺入不少黑色，而另一边代表陈惊的黑点又浅了些。
“我猜我公主姐姐这会儿高兴坏了，啧啧啧，这气运，也是没谁了。不过管他谁的气运，最后啊，都得老老实实变成我的气运。”
主神选择沉默，并且开始怀念0258，又催了一把修复0258的进程。
无论她再怎样解释，孟阮都不置一词了，孟玖认命得闭了闭眼，站起身来，最后说了一句：“阮阮，信姐姐一次，最后一次。”
便转身随着覃琴向寝殿外走去，她的脊背挺得笔直，似乎依旧是那个骄傲不可一世的女帝。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折翼鸟（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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