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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讯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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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完锅碗出来,那人正四仰八叉躺在沙发里无聊给电视机换着频道。茶几上的药粉包刚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
夏稚暗自叹了气,坐下来撕开药包倒进杯子,拎起暖水壶倒水搅拌开,稍微凉了凉递给他:“不苦,我喝过。”嘴里这么说,目光却落在果盘里---还有两包山楂片!那就好,有备无患。
那人倒是出乎意料配合,接过杯子一口光,眉头都没皱一下。夏稚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宽慰应该是大大多余了,他不自己动手,不是因为不想喝,而仅仅是因为---懒!
把杯子送进厨房出来,沙发上的人已经换了个坐姿,背靠沙发,两腿垂地,手搭腿上---和平常相比,算得上中规中矩。眼睛依旧盯着电视屏幕,然而那里面的内容,和电视画面显然不同步。
该来的还是来了。夏稚默默拉直了衣襟,坦然在另一侧的沙发入座。然而几分钟过去,那人依旧沉默,表情也是波澜不惊,要不是对他的脾气已有了解,夏稚还真要怀疑自己判断错误了。
看来是,把坦白权留给了自己,夏稚很迅速的认识到,那就,不能不识抬举了。
“今天是他第一次来医院,也是那天餐厅偶遇后第一次见面。”所以,不存在欺瞒问题。
“你为什么回避他的问题?”没头没尾的一问。
夏稚满脸困惑。
“我们之间,现在是什么关系,这个问题对你,很难么?”并不要紧的口气,然而目光里意味,却显然背道而驰。
跳跃度过大,而且,这的确是个难题。
夏稚沉吟,“这个问题,我没有资格回答。”实话,错综复杂的关系,作为被动方,他没有界定的立场。不过,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帮我解围。”
又是这种客套鬼话!高航心底忽然涌起股压抑不下的躁怒:这人,究竟是佯装冷静,还是真的对自己无感?一直以来,都是因为这段“雇佣关系”的束缚才对自己屈服?烦躁的关掉电视机,“什么资格不资格,别跟我玩这虚的,我现在就要知道答案,你告诉我你的想法!”
一定要这样么?夏稚转头盯着窗外漆黑的天幕,眉心不易觉察的缩了缩:“你是我老板。。。”
“够了,一天到晚就是这鬼话!”一个甩手,有什么东西被狠狠甩到沙发另一头,勃然大怒的人起身头也不回进了房间,重重甩上门。
平和开头,暴怒结束,这个转折,太过戏剧性。
起身捡起遥控器,把散落出的电池重新装回去放好,回头看了眼那扇紧闭的门,夏稚苦笑了下,窝进那人刚坐过的地方,闭眼揉上额角:脑海中缓缓浮起张傲慢中带着青春期特有的叛逆桀骜的脸,逐渐的,这脸和刚才那张的暴怒的脸重合起来,表情也在发生着变化,叛逆少去了,冷傲多出来,再接着,隐隐显露出失望和不甘。。。
把自己放平在沙发上,对着天花板叹出一口气:第一次见面,就知道这个表面阳光的少年,内心深处藏着别人无法探及的黑暗一面,自私冷漠、目中无人,所以,再见面的时候,早早做好了最坏打算,然而事到如今,剧情的发展,却远远脱离了他的预期,没有遭到太多的打压折辱,反而,发展成了这种难以启齿的“伴侣”关系!放回十年前,相信他是打死也不能相信会放任自己会和曾经的学生、那个葬送了他前途的人,这样苟合!
而更意想不到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他竟发现那个人在慢慢转变,一点点褪下那副冷傲无情的面具,露出带点小傲慢的热忱慷慨,虽然还是遮遮掩掩,但不可否认,这种细致周到的关心已经在慢慢融化夏稚那颗因为经历了太多磨难而致冷却的心。。。
只是,夏稚毕竟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初出茅庐的夏稚了,知道有句话叫做初心易得、始终难守,更何况是这样一段不为外界所接受的感情。世俗目光和现实压力面前,当年的程然和现在的高航,又会有多大区别?作为过来人,夏稚最清楚,这世上最惨痛的绝不是得不到,而是得而复失!所以,他不敢轻易沉沦,一直小心翼翼和那人保持着某种默契:可以任劳任怨甚至当牛做马,但绝对不谈情!可是就在刚刚,当那种默契被打破时,他竟然,险些动摇。。。
夏稚现在有点乱,不是那种心惊胆战的乱,而是,内疚难安的乱---莫名觉得自己像个骗子,骗钱还骗心。。。
叩响那扇闭着的房门,没有回音,试着拧了拧把手,没有反锁,小心翼翼进入,借着外面的灯光,看那人应该是背朝外躺着。深吸了口气,拿捏好音量,“明天想吃什么?”
不回答。
走进两步:“清炖鱼汤好不好?还是想吃红烧的?”
还是沉默。
睡着了?虽然不太相信这个结论,探头想看看他被子有没有盖好。就是这时候,被子里的人很不争气弹了弹腿。
夏稚嘴角一扬:“要不做个虾,白灼油爆还是清炒?”
话音未落,床上的人一跃而起,夏稚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已经被按倒在床上,耳边那人余怒未消的声音:“吃个屁!”先吃你解解气。
风平浪静后,花了几分钟平复,夏稚才爬坐起来。
“又干什么去?”高总真的很不喜欢身边忽然空出的感觉,尤其是这个时候。
“客厅灯还没关。”
“没关就没关,亮一夜又怎么样?”嘴里这么说,心里倒是松下来。
关了灯爬回床上,替身边人把被子压压,“早点睡,否则药效没那么好。”
“不是雇佣关系么,合同里没有主动关心雇主健康这一条吧?”一手抽出被子覆上额头,还是忿忿不平。
静默了下,拉下那只手塞进被子里,“怎么说我也做过你几天老师,就当关心一下你这个曾经的学生,也无可厚非吧?”说出这番话来,夏稚满心哀叹:这是怎样不要脸的一种境界,让他自揭起十年前的伤疤来竟然毫无压力!
“放屁!”这一刻,高总的暴躁因子忽然爆发:“我才不承认你这什么狗屁老师,对我来说你就是恰巧那段时间在那个讲台上站了几天的人而已!”就是那几天,改变了。。。不,应该说,让我认清了自己!
夏稚耸耸肩:“好吧,那就算是个老熟人吧,关心一下你也合情合理。”
受够了他这打马虎眼含混态度,高航怒坐起身,扳过他肩膀对着自己:“说句实话会死么?你究竟把我当什么?”
沉吟十来秒,夏稚叹口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简直就是火上浇油!“什么叫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思想,不能人云亦云、随波逐流,这鬼话不是你十年前信誓旦旦站在讲台上说的么?现在自己却做不到?你是怎么为人师表的?”
被逼到墙角了!
“所以,我的确不适合当老师。”苦笑下,夏稚的目光投向床脚:“但是,那句话,你的理解过于偏激了,如果别人说的话你赞同,那就没必用多强调一遍。”因为有种态度叫“默认”!“所以,你的话我不反驳,并不就代表没有主见。。。”如果只是嘴上服软一下就能免去那人的纠结,那就软一下吧。但是,最多也只能到这地步了。
大概是吃了药的缘故,高总的脑回路忽然有点梗,硬是把这话来回品味了不下几遍,才总算成功归纳出中心,哼了声:差强人意!但是,有个态度总归比没有好,无论如何也算是在面子上扳回一局:堂堂高总怎么可以一头热的去追人呢?!
重新躺下,才觉眼皮沉,闭眼嘴唇凭着直觉找到那只凑在脖子旁边的手轻啄了下:“记住你刚才的话,下次见到那个人,或者其他居心相同的人提出类似问题,答案只能是这一个!”
困意汹涌袭来,朦胧中,似乎又回到青涩年代,那个丰神俊朗的青年,笑容儒雅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说的什么听不真切,但没关系,只要看着他,就很满足,如沐春风、心神荡漾,就是那时的感觉吧。
然而这样的美好,却没有能够持续太久,在那个阴雨淅沥傍晚,一场突如其来的巧遇,把这一切毫无预兆摧毁了,毁得面目全非!
那一天,在那个逼仄的咖啡馆玻璃窗外,看着那只旁若无人的手十分自然的落在身边人腰际,顺而滑下,停留在那引起自己无数次遐想却从不敢在现实中奢望的地方的时候,那种惊诧和随之涌上的愤怒,无法用语言形容!那一刻,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少年想都没想就跨上新买的山地自行车,当着刚刚走出店门的两人的面,狠狠撞上了那辆九成新的进口豪车。。。
回想起来,应该从那一刻起,夏稚就明白了摆在自己面前的威胁和可能的后果,但是,他没有做出任何补救,甚至没有私下找那个知情者“聊一聊”,而只是任其发展!究其原因,可能是知道于事无补吧:处理那场“交通意外”的当时,他就深刻体会到了那个表面文质彬彬的少年内心,实则是多么的冷漠和顽固。。。
然而高航,从夏稚离开学校的那天起,就开始了和自己的斗争,一面无限懊悔,一面又搜肠刮肚为自己辩驳,终于有一天,不能再忍受这种折磨的他,找去了那人家里,可是,只是呆呆站在楼下,望着上面的灯火直到深夜,再默默离开。那之后,这就成了他日常的必修课,隔三差五要去那个地方站上一阵,远远望着那个令他沉迷的背影,却不敢上去哪怕假装路过露一回脸。。。直到有一天,那人毫无预兆的搬了家,搬去了他无法找到的地方。。。
一声轻微的叹息,令还没有睡着的人心里一震,伸手触上身边人额头,稍许,带些疑惑收回:体温正常,那是,做了不好的梦,还是最近事太多太心烦?手从被子里绕过去,轻抚那人的背心---像安抚睡梦中不安的孩子般。
耳边的呼吸声逐渐恢复平稳,夏稚停下手上的动作,手却没有收回,依旧那么搭着,闭上眼睛,心里好像正一点点被填进什么,逐渐充盈。。。
嘴角轻轻一个上扬:可能每个成人的内心深处,都还驻扎着颗脆弱敏感的童心,随时需要得到安抚和宽慰。而这人和自己那么像,所以才能毫无障碍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