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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大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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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中混乱过后,地上有官靴官帽以及腰带若干。
巫贞贞藏于柱后,看了眼正焦急寻她的年恕,从侧门悄悄的溜了出去。
这是一个好机会。巫贞贞认为,帝君们之所以为帝君,当然比一个区区水妖强大的多,八百年前能收了他,没道理八百年后就拿他没辙,所以降伏那个妖必不在话下,所以这场事端很快就会平息,所以罪官巫贞贞很快就得回来领罚。何不借此机会了一桩心愿呢?
冥府上空黑云翻滚流动,云隙里五色电光晃来晃去,照的地上忽明忽暗。在一阵阵滚雷炸裂似的声响里,巫贞贞丢盔卸甲的奔到奈何桥头,抱着桥柱子直喘气。
啪的一道青色雷电落下,巫贞贞隐约瞧见孟丁也抱在桥柱子上。
头顶下了一阵充满血腥气的急雨,奈何桥上,忘川水中亿万亡魂在哀哀哭泣,哭声通天彻地。
孟丁是个十分年轻的鬼吏,没见过这么大场面,吓得站都站不起来。
他见了巫贞贞犹如救星,哆哆嗦嗦的问:“巫大人,这是怎么了?我来冥府二百年从没见过天亮,也没见过下雨。”
巫贞贞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莫怕莫怕,是帝君们在天上练兵。”
“练兵?要打仗了吗?”
“怎么会,是太闷了操练一下。”
“哦。那帝君们可真够闲的,为什么非要婆婆那么忙?”
巫贞贞不想多谈帝君,怕被不相干的亡魂听见去告状,又落下个犯上的罪名,就问:“孟婆呢?”
孟丁一指血雨帘后那个模糊的影子:“婆婆在亲自搅汤布汤,押解投生的鬼吏跑了,桥上亡魂也乱了套,有几个趁乱没喝汤就投生了。婆婆说一定要控制住场面,否则阳世里又要多几个记得前世的人。”
巫贞贞心里称赞了一回孟婆,道:“孟丁,你快去帮孟婆,我办完事也过来帮忙。”
“巫大人,这个天你去哪啊?”
巫贞贞向忘川河畔那大片刺目血红色一指:“彼岸花海。”
雨幕之后,孟婆抬起头,无甚表情的望了她一眼。
踏入彼岸花海的边界,天上雷电稍息,雨丝却越来越细密。
忘川河面上吹来了风,成片的巨大花盘在雨中起起伏伏,犹如一片赤红色的波动着的大海。
巫贞贞全身湿透,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花丛中,雨水混着花粉倒灌在她头上。
其实,直到如今,她也不知道要来这里做什么。
一百年前,当众多小冥官开始记起前世的时候,她亦开始每夜做梦,一个重复的梦。
梦中,她是一个初入冥府的生魂,在这片彼岸花海中漫无目的的走着。这是她前世记忆十分深刻的地方,她因某种原因四处游荡,不能离开。她在梦里冥思苦想百余年,还是记不起来。
视线里遍及的大红一如梦中所见,梦中她心里焦急而又哀伤,对冥冥中的命运期待而又充满恐惧。
到底是什么呢?
在梦里,她每每觉得要记起来了,都会立即醒转,而后头痛欲裂。在这里,她虽不会头痛,但也绝不会有马上要记起的错觉。
那么,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呢?
巫贞贞搞不清。
今日大雨瓢泼,花香不似往常浓烈。走了不知多久,巫贞贞觉得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她记忆的极深处穿透出来,那声音充满磁性,余音里却带着一丝纨绔公子似的轻佻随意。
他说:“贞贞,你来了。”
巫贞贞有一瞬茫然。那声音如同初闻一般陌生,又如同渴切期盼数万年那般熟稔亲切。巫贞贞从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却险些落泪。
她掉了魂一般呆站着,眼含热泪,心中酸涩难当。
那个声音又说:“贞贞?傻站着做什么?”
巫贞贞猛醒:这个声音并非来自脑海,的确有人在对她说话!
大雨止歇,一只冰凉的手拂上她肩头,使她转过来,对着她的眼睛:“贞贞,你真的傻掉了?”
对面的男子肤白如浸冰雪,额带淡蓝色浪花印记,双目中如同盛着一弯汹涌的海,海水渐归平静,蓝色也渐深褪去,变为一双深黑的眼眸。
承他所言,巫贞贞这回是真傻了,不过是吓的。
眼前这男子扳着她肩头,与她距离不过一尺,他黑发披散,身上白衣破破烂烂还带着干涸发黑的血迹,怎么看都是在冥狱里受过刑的。
所以他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刚刚那个逃走的,闹的地动山摇的,让帝君头痛,让钟判慌张,让孟婆亲自压场面的,妖法十分要命的妖。
巫贞贞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哆哆嗦嗦的打了个招呼:“哈……哈哈,阁下认得我?”
妖没听懂,疑惑的看着她。
他这个反应真是和他的妖法一样要命,在交际方面一向游刃有余的巫贞贞瞪着他不逊于年恕的一张脸,竟一时不知说点什么好了。
妖似乎也不心急,深深的,肃然的看着她的脸。
听闻这只妖初入冥府的时候,着实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即使被捉进地狱受刑,也陆续扳倒了好几百鬼吏,是冥府公认的烫手山芋。
鉴于他的危险,巫贞贞认为再这么看下去,她非得被他看得灰飞烟灭不可。
要赶紧打破这僵局。
“额,那个,今儿天气真不错。”想起方才的雷霆大雨,巫贞贞口风一转:“啊,我是说那个难得空气湿润,令人心爽。”
妖不答,也不松手。
巫贞贞肩膀被他捏的生痛,只得再搭讪道:“你……你看,彼岸花开的多好啊,是吧,哈哈。”
啪嗒,一朵被大雨浇的稀烂的彼岸花掉在两人脚边。
妖的视线胶着她。
巫贞贞出了一身冷汗,忘川的风一吹,每一根头发都立了起来。对面的妖神情莫测,目光炯炯,巫贞贞觉得与其就这么瞪死她,还不如化出原形,张开血盆大口从头到脚吞了她痛快。
然而妖最终放弃了瞪死她。
他松开手,退了半步,垂下眼酝酿了片刻,复又看着她,那目光一时含恨隐隐,愁肠百结,教人头皮好一阵发麻。
他说:“贞贞,你竟忘了我了。”
……
对立无言中,他身遭花海万般妖娆,只映得他此身迎风茕茕孑立,心如余烬飞散而去。
巫贞贞被他这个含恨的眼神吓得半分想法也无,待到意识重回大脑,她立刻想到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在这件事上她辗转多年,年恕和孟婆都闭口不提,现在凭空多了一个知情人,即便是个十分要命的妖,也算是老天爷对她危险的眷顾。
巫贞贞鼓起勇气,将句子倒过来,重新发问:“我曾经认得阁下吗?”
妖点头:“认得。”
巫贞贞心思转的飞快。八百年前,她初来冥府,他正闹的不可开交,也许在她喝孟婆汤之前,两人曾经打过照面,最多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例如:“我吃了你!”,“不要啊,我那么瘦一点也不好吃。”之类之类。她当时一定是太恐惧了,所以喝了孟婆汤,嗅了彼岸花还是觉得这个声音耳熟的很,以至于一听就害怕的想哭。
这个妖或许和令她头痛的那个梦有关联,也或许无关。如果有关,无外乎他张牙舞爪的在彼岸花海里追她,而她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四处逃命,这样也勉强能解释她梦里焦急而又哀伤,对冥冥中的命运期待而又充满恐惧的情绪。
她也曾发挥聪明才智编排过另一种可能性:他们在彼岸花海中被神秘力量追杀,曾经相依为命相濡以沫共同抵御外辱。鉴于他是个过分强大恐怖的妖,而她当时是个过分弱小的生魂,所以这种可能性无限趋近于没有。
为了证实这点,巫贞贞视死如归,结结巴巴的问:“我曾在花海里遇到过你?我们……是朋友么?”
妖深深看她:“不是。”
巫贞贞顿感欣慰并失落。欣慰的是幸而她没和这个闹翻冥府的家伙扯上干系,失落的是,让她头痛多年的彼岸花海的愁绪,竟然多半是个惊吓过度的后遗症。
彼岸花海之谜解开了,下一步当然是前世之执念。
“那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最初见到我,我有没有说什么?”既然在孟婆跟前说了,那么依巫贞贞的性子,在面临魂飞魄散的风险之时,只要嘴不是堵上的,就难保什么也没说。
妖思索了一刻:“你说,你可以先吃我,但得先实现我一个愿望。”
巫贞贞:“啊?先吃?”敢情这场惊吓还是一个有旁人参与的,讨价还价式的惊吓。
“然……然后我说了什么愿望?”
妖猛然扯过她,拽至花丛中按住脑袋。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大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