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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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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远乔几乎干遍了所有坏孩子该干的事,大学毕业之后,他仍旧是顽劣做派,这时候,兄妹两个倒是有些话说了,大约是两个人都不想学好,反而有共同语言。
但是好景不长,昔日仇人找上门来,陆远乔亲眼看着陆路在他面前吃了枪子儿。
他疯了一样跑过去,抱起陆路的身体,陆路浑身是血,在夜色下,脸色白地像吸血鬼。很快,陆路就离开了人世。
陆远乔彻底疯了,他疯狂地呐喊,疯狂地打人,他要为陆路报仇。
但是不管他做什么,陆路都已经回不来了。
陆远乔失手杀了人,本能驱使他逃跑,他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他只知道,他的一生不能就这么完了。
他要活着,他要活着。
陆远乔把自己藏起来,不敢用原名,就找人买了假身份,甚至还佩戴了头套,胡子等等一切能让他看起来不像他的东西。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似乎安全了。
但良心的谴责每天都在梦里折磨。他无法安然入睡,他总是听见冤死的鬼魂缠着他,他们要把他拉进地狱。
想死没勇气,想活没出路,他只能这样不阴不阳的活着。
一年又一年,他已经三十岁了。他不再是冲动少年,他想为自己做过的事做些什么,哪怕只有一点点。
于是,陆远乔开始用假身份参加社会活动,专门帮助有困难的人,老人,孩子,妇女,流浪汉,谁都行。
他的钱,财产,全都用在这一件事情上。直到遇到了陶思远。
那真是个苦命的人啊!
他是出来打工的,过马路的时候不幸被撞,手里还握着一个公文包,里面有一个黄色牛皮纸袋,装着不少钱。
在他临死之时,他把包交给了陆远乔这个陌生人,说了一个名字,“陶真”。
然后,他就咽气了。
陆远乔就这样回国了。
父母和妹妹都已经离世,他一个人重返故里,心情复杂。
第一次见到陶真的时候,他想到了陆路,想到了他们小时候,想到了那段逝去的时光。
如果陆路还活着,大概会和她成为好朋友吧。
陆远乔本来想把事情真相告诉陶真的,但是看见陶真的那双干净的眼睛,他开不了口。谁能接受这个残忍现实呢?要亲口告诉她,她哥哥已经不在的消息,想想都很难。
于是,真相被隐藏,谎言越来越多。
他化身陶思远的朋友,待在陶真身边。
与陶真相处的每分每秒都让他想到陆路,但她不是陆路。
大约是造化弄人,两个妹妹有着同样的烦恼,就是哥哥太讨厌了。
陆远乔时刻带着陶思远的菜谱和相册,还有日记本,几乎熟悉了陶真的不太长的一生。陶真不太怀疑他,很快就信任了他,两个人相处还算顺利。
但陶真毕竟不是陆路,她是个女人。
是个漂亮的青春的女人,陆远乔发觉自己沦陷了。
这是最不该发生的事。
一步一步,他走进了自己的陷阱。
陆远乔想过为自己赎罪,如果死亡能让他洗清罪恶,他愿意去死,但自己对自己动手实在太难了。所以,当陶真对他动手的时候他没有反抗,如果就这么死了,他也算是死得值了,死在她手中,他没有怨言。
但他命大,没死成,他在植物人的状态里睡了几年,直到陶真出狱他才醒过来。
陶真出狱后的事他或多或少从媒体上知道一些,看见她结婚了,他为她高兴,看见她有自己的事业,他为她高兴,为死去的陶思远高兴。
又过了许多年,陶真已经三十七岁了。
她的事业越做越大,自立门户,做起了物流公司。与各大电商平台都有合作。她的行业作风还是老样子,有事儿说事儿,从不拖泥带水,仍旧一副冷性子,只出席一些慈善大会或者不得不去的场合。
她频频在高校宣讲,将自己的传奇人生讲给年轻人听。她希望他们能够吸取她的经验和教训,希望他们能够在阳光下茁壮成长。
她设立了教育基金,医疗基金,积极参与社会活动。
三十五岁那年,陶真遇到了她的第二任丈夫。两个人是在飞机上相识的。那天陶真飞去澳大利亚,旁边坐着一个叫Ben的男人,在国外长大的中国人,中文并不好。
因为他蹩脚的中文引起的陶真的注意,陶真帮他做了几次翻译,两个人就聊了起来。
Ben是个自由奔放的人,笑声爽朗,非常感谢陶真对他的帮助,不然他非得出更多洋相。陶真笑一笑并不在意,陶真的英文也是三十岁之后才练出来的,这些年因为走南闯北,事业拓展得到了许多锻炼的机会,说英文的机会甚至多过中文了。
这是她从来都没敢想象的人生。
在陶思远为她操心的那些年,她叛逆不羁,她从来不为自己的人生考虑,她只能看见她自己的爱情,只能看见陈逸南,只知道维护自己稚嫩的,纯粹的爱情。为了爱情她可以抛弃一切。
现如今,回忆起这些,她都忍不住要摇摇头。
不过这不就是人生吗,如果事情重来,她大概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因为Ben是个陌生人,见过这一次就不会再见的那种,陶真跟他聊了一路,反正他中文不好,听也听不明白,就当对牛弹琴。
陶真把这些年的事一件一件地讲起来。
包括陈逸南,陶思远,陆远乔,还有她做过的牢,她吃过的苦,她的第一任丈夫,她和陆远乔的重逢等等等等。
Ben安静地听了一路,也不知道他听明白了多少,他很沉默,也很专注。
被人这般专注的倾听心事,是很让人愉快的事。
短暂的路途很快结束,道别前,Ben对她说:“我可不可以认识你?”
“为什么?”
“我好像爱上你了。”
陶真失笑,这也太可笑了,就听她不明不白地讲了一路就爱上她了?她已经不再是小姑娘了,她可不信这一套。
她说:“我结过婚,我坐过牢,你还比我小那么多,我们不合适。”
谁想Ben回答说:“不,这些都不是问题,年龄不是问题,历史不是问题,谁都有历史。”
他是用英语说的。
陶真诧异,哦,原来他听得懂中文,只是不太会说。
那些事儿全被他听去了。
“但是我们没什么缘分。”陶真只好这么说。
Ben没有缠着她,只是很失望。
两个人下飞机之后就分开了。
陶真继续她的事情,早就把这件事忘到脑后,直到有一天在中国的大街上看见了他。
他正在问路,大概是没问到结果,他很失望。
等他回头的时候,他的眼睛亮了,仿若他正在找的人就是陶真。
他激动地跑过来,眼神真挚诚恳,“陶真,我们有缘分,我们又见面了。”
陶真问:“你该不会是专门来找我的吧?”
“对呀,我想你,我爱上你了。”
陶真当即就笑了,这个男人真是傻得可爱。
两个人于一个月后结婚登记了。
Ben为了照顾陶真的事业从澳大利亚搬到中国居住,当然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致使他不愿意离开中国,那就是中国美食。
Ben常说,中国的美食已经征服了全世界,他爱上了中国,为了中国的美食,他也不会走的。
陶真同情地看着他,你们外国人实在是太可怜了。
陶真于Ben结婚后很快就有了一个宝宝,是个男孩,小男孩长得特别像Ben,不过还是能看得出中国人的影子,走到哪儿都被人参观,大家都夸这孩子长得实在好看。
等儿子三岁的时候,陶真又怀孕了,这一次,她儿女双全了。老二是个女孩儿,长得跟陶真小时候一模一样。
陶真看着她,想起自己小时候来,想起陶思远。
如果哥哥知道她现在的生活,一定会高兴地眉飞色舞,那是陶思远最大的愿望。只可惜,他的愿望达成已久,他却不可能知道了。
第二次婚姻,使得陶真有了很大的改变,她整个人变得很柔软,每每看见孩子,她都觉得自己被幸福包围,每每看见Ben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照顾这个家,她都觉得无比地满足。
她的心房已经打开,她与Ben没有秘密,Ben了解她的一切。
陶真从来没敢设想自己有一天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平静,这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事。
说来也巧,陶真给孩子开家长会的时候遇见过陈逸南,他也是来参加高年级的家长会。一开始陶真差点没认出他来。
陈逸南胖了很多,脑袋也有点秃顶的趋势,穿了一身不太合体的西装,撑地快要裂开,下面一双黑色皮鞋,倒是擦地很干净。他还是老样子,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是他先认出了陶真,远远地跟陶真打招呼。
两个人还一起吃了一顿饭,像老朋友一般。
后来孩子过生日,Ben还对陈逸南一家发出邀请,陈逸南一家三口如约而至,两家人在一起过了一个相当愉快的生日。
孩子们在一起玩儿地也非常开心。
不过陈逸南的女儿不太愿意跟陶真的孩子们玩儿,因为她觉得他们太小了,反而是她的孩子们总是缠着姐姐。
日后,他们约好,每个生日都往一起聚一聚。
陶真一向没什么朋友的,这一辈子也没真心结识几个人,现在反而跟陈逸南夫妻俩走的最近。
孩子上学的事都是从他们夫妻俩那儿取经听来的。
还有一个老朋友叶玲玲,也是在陶真消失了好几年之后才重新获取了联系。叶玲玲已经假作人妇,相夫教子,全职在家。重新与陶真建立联系,叶玲玲非常高兴,看见陶真如今的改变和生活,她更是无比欣慰,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事就是嫁一个好人。
那么陆远乔呢?
陶真一直没有再见过他。
陆远乔四十岁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女人,名叫慧慧。是一个养老院的工作人员。陆远乔是经过朋友介绍才认识了慧慧。
慧慧是个本分贤惠的女人,离过婚,没有孩子。
说话软软的,声音也很甜,总是笑呵呵的样子。每个人对她的印象都不错,包括陆远乔。
一次酒局,陆远乔喝了一些酒,跟慧慧聊了许多事。包括陆路,包括陶真。
慧慧听地很认真,但看不出什么态度,还是笑呵呵的。
第二天,陆远乔醒酒了,慧慧一天没来见他,他想没准是被他吓跑了。
但是第三天,慧慧就往他房间里送了一盆君子兰。
慧慧说:“这君子兰是从我奶奶的花盆里移出来的,长地特别好,我奶奶的那盆比我岁数还大呢!这盆就送给你吧,我看你这屋里什么花也没有。”
慧慧把花盆放下,笑呵呵地帮他浇水。
之后,慧慧经常来他的房间,帮他照顾小狗,给猫喂食,帮他浇花,有时候还帮他洗衣服。家务活渐渐地被她包了。
这样做了一年左右,陆远乔问她,“慧慧,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行啊,我现在不就跟着你呢吗?”
“你不怕我?”
“我怕你干什么?我连你的藏獒都不怕呢。你还能比它可怕?”
“可是我过去……”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知道你不是坏人 ,你是好人。大家都说你是好人,养老院里的老人都很喜欢你,说你经常来看他们,还说你资助了许多交不上钱的老人,光是这几年白养着的老人都不知道有多少了,这样的还叫坏人,那什么才是好啊?”
慧慧的逻辑看上去无懈可击,但他真地是好人么?
“慧慧,我今年已经四十了。”
“我知道啊,我也会有四十那天。你刚才不还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你吗,这么快就反悔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年纪大了,说话也愈发啰嗦起来。
陆远乔面对慧慧,竟然有些口拙。
慧慧笑呵呵地看着他,“我说你是好人你就是好人。”
说完,还往他脸上亲了一口。
陆远乔看着她,平静极了。
“那我们结婚吧。”
“好啊!”
陆远乔和慧慧的婚礼很简单,就在养老院里举办的,陆远乔没有亲戚,也没什么朋友,慧慧也是一个人,两个人就在养老院的所有老人鉴证之下结婚了。
他们甚至都没去买钻戒,也没准备婚纱。
慧慧说,钱留着给养老院的老人用吧。反正我们俩好就行了呗,有没有那些东西都无所谓的。
两人婚后两年有了一个女宝宝,宝宝很像陆远乔,长得非常漂亮,人人都说她将来会是个大美女。给孩子取名的时候,慧慧说:“不如就叫陆路吧?你觉得怎么样?”
陆远乔愣了一会儿,眼眶红了,“好。就叫陆路。”
陆远乔的事业做地不错,但慧慧从来不打扮自己,也不张扬,出门还是公交车,化妆品衣服也都是平价品牌,她觉得够用就行,包括买房子也是买的一百平左右,没有保姆,没有阿姨,她说她都能做,花那个钱干什么。
陆路在慧慧的照顾之下慢慢长大,陆路乖巧可爱,从不叛逆,她长得是真地蛮像陆路的。像她小时候。
有一天,陆路在滑滑梯,陆远乔在下面接着她,陆路开开心心地滑下来,一下扑进陆远乔怀中。
这个场景与儿时他的记忆里一模一样。
他看着陆路,叫着陆路的名字,“陆路啊,这辈子还是我来管着你。”
陆路看着他,嘿嘿地笑。
陆远乔五十岁的时候,在路上见过陶真。
陶真四十来岁,保养地很好,身边跟着一个男人,男人不知道对她说了什么,陶真笑地很开怀。后来有两个孩子从他们身后追上来,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眉眼与陶真非常相似。
印象中,陶真从来没这么笑过,笑得阳光灿烂,肆无忌惮。
陶真并没有看见他,就算看见估计也认不出来了,他已经被慧慧养胖,慧慧经常叫他死胖子,嫌他吃得多,干活少,经常在家里挨骂,陆远乔从来不回嘴。他甘愿做一个死胖子,天天被她骂。
“爸爸,你在看什么?”
陆路才从商店里买了一堆糖果回来。
“你妈呢?”
“我妈在里面看鞋呢,你在看什么呀?”
“没什么,好像看见一个熟人。”
“谁呀,打招呼了么?”
“没有,她大概不认识我了。”
“不会的,爸爸这么帅这么好认,一定不会忘了你。”
“忘了最好。”
“为什么?”
“人都会忘事的,以后大了你就懂了,越老记得的事就越少。”
“爸爸,不许说老,你不老。”
陆远乔默默陆路的脑袋,“好,爸爸不老,你没长大的时候,我不会老的。”
陶真带着孩子们进到饭店,回身往人群里望了一眼。
乌泱泱一群人,全都是游客,真是不该在节假日出来玩,除了看人就是看人,连景色都看不见了。
Ben已经找到位置,对她挥手,“亲爱的,这里有座位。”
“哦,我马上就来。”
陶真又往人群里望了一眼,今天太阳挺好的,她拢了一把头发,对着阳光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