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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相思泪(下) ...

  •   徐环嗔翌日便与萧冷月再次登上胭脂阁的门。胭脂阁的苏淡也似是早知道的样子早已在厅堂等候。见二人便起身道:“萧大人,徐姑娘请。”她还是着昨日的玄色劲装,褪却了昔日的脂粉味倒有一阵清朗之风,英姿飒飒。
      两人亦回礼。
      徐环嗔往四周看似不经意的一瞥。少年戚引在左侧抱剑而站而凌菱却不见了踪影。
      “苏夫人,好像知道本官和徐姑娘要来。”
      “是,昨日我手下的人莽撞惊扰了大人和徐姑娘。还望两位原宥。”
      她说的客客气气徐环嗔听后笑道:“倒也不全是,菱小组与戚二公子的剑术了得在下也学得不少。”她实在未深解江湖上的人所说的谦词到底有几分真假。
      苏淡此时也不过拿她当个涉世未深的小孩来看,自是不与她计较。
      “徐姑娘客气,客气。”几人又客套了一番。徐环嗔却道:“苏夫人是否有事?”
      “怎么?”苏淡不解道。
      “似乎,很难得见苏夫人这身装扮?”
      苏淡黯然道:“是故人来访。”
      “故人?故人是谁?”徐环嗔倒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苏淡却没有应下去的心。
      只淡然道:“一个旧朋友。许久未见罢了。”
      “是吗?”徐环嗔欲再往下问,萧冷月忙道:“环嗔你不是来找菱姑娘的吗?”
      徐环嗔是知道萧冷月的想法的,他是给她和苏淡一个台阶下,否则这样下去恐怕没个完结。她倒也知他心意也就不纠缠下去了,心知正事还未干,若是在琐事之上缠着倒也是不怎么明智的作法。当下不语,斜过头去对着萧冷月嘟嘟嘴。
      “徐姑娘原来是来找菱儿的,那我命人领你们去。”说着朗声喊道:“戚嫂,戚嫂。”
      那一瞬,一个微微发神福的中年妇人急冲冲的过来。苏淡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便让徐环嗔与萧冷月随她去了,自己便又叫了几人急急的出了去。
      此刻的徐环嗔心中早已有了些眉目,自然萧冷月亦是这十分清楚的,事情这般明朗开来了。是啊,应该就是这样的,情,是情,千古不变的悲剧便是这样子的。
      定是那个叫凌菱因为和戚引有了怎么了,可是又让戚未朗知晓了,要知道戚未朗如今在江湖上的地位,纵然是杀手一流却也颇有名头,这其中理由自然是胭脂阁起然的江湖地位。反正是这样的,徐环嗔便就是这么喜滋滋的想着,也全然不把昨日萧冷月莫明奇妙的让她去找钱大人的事了。

      胭脂阁的亭台楼阁自是建的精妙,五步一阁,十步一楼,廊腰曼回,又有脉脉流水环绕。这实在像一户精致富裕的商贾之家,可谁曾想这竟是一个杀组织。实在是令人难以想像。
      “少年听歌雨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残声。
      而今听雨……”
      悠悠的筝声,婉转曼妙的瑰丽喉声。阁楼上只是一有女子的紫色罗衫缓缓飘浮,如梦如幻,在细致的歌声中荡出绝色的容颜。仿佛兮有轻云蔽月之感。
      萧冷月看的有些着迷了,昨夜只顾与她缠斗竟未注意到这女子原来这般秀丽。徐环嗔见他如此心里有些不如意了,冷笑道:“她可是个杀手,你这么入迷,可没准她冷不防的……”他这才应过神来。细细瞧着徐环嗔,她当真也这般的美。可是转念一想却只有幽幽的一叹。
      自古红颜多薄命。

      戚嫂转身道:“萧大人,徐姑娘,菱小姐便住这地方,二位请。”只一瞬,她已不见了。
      “好轻功。”萧冷月不禁叹道。
      “胭脂阁果然人才济济。”徐环嗔也道。心下不禁有些莫名的感触。这等精妙的轻功却只屈才作下人……
      自然,有些事情亦是必要做的。徐环嗔与萧冷月也是顾不上片刻的思忖了,运起轻功便跃上阁楼。
      凌菱亦像是早知一般,浅笑道:“你们终于来了。”这看似平淡的说话却是有着无尽的哀伤。哀如墨汁一般从她这枝湘妃笔里一滴滴的渗了出来,弥在风里,幽幽的,幽幽的,化开了。
      “菱小姐既然知道那么……”徐环嗔也顾不上什么了,只道尽可道之语。
      “是,我知道。”她的声音那么弱,那么惆然与哀怨,好似饮尽了千杯苦酒一般。
      徐环嗔亦是叹了口气。她心里是信着凶手是她的。这种心里的判词一旦成立,是绝不给旁的留余地的。
      “未朗,未朗或许是他杀的。”
      “谁?”萧冷月警觉道。
      然而凌菱却不回答他们,只自顾自言。
      “当年繁华今已空,悲莫悲兮生离别,乐莫乐兮新相知。
      “那年第一次见朗哥,他是在练剑,好快。从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他就是我一生最重要的人了。”
      徐环嗔见她说的那么沉醉不忍打断便由她说下去。虽然她已认定了她是凶手,她以为她说这几句不过是为了掩示罪孽罢了。
      “然而朗哥心里一直有她,她……”她说着说着,泪水便涌了出来,大颗大颗的往下坠。
      “她?”徐环嗔此刻心中想的倒是会不会是另一种情杀?然而这一推断很快被翻了。因为她说道:“可我不恨他,我那么爱他,甚至比爱我自己更爱。”说着竟自嘲的笑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刀头饮血,伤人伤己。”当徐环嗔与萧冷月只顾为她叹息的时候,竟忘却了那点点的鲜血淌落在筝上。银丝红血分外明朗。她却依然在说着:“那么多年了,他弟弟也长大了,我以为有阁主作主。可,可,可……最终……”
      “凌菱。”徐环嗔猛然见到了她唇角的血,鲜红鲜红的,令她大骇忙扶住摇摇欲倒的她。
      “他,他始终,始终要离开,离开我的,我的……”她看到她凝望着天,苦苦的叹息:“他还是不属于人的。”
      “凌菱。”面对这,面对这措手不及他们都慌了。而她笑靥如花,那么甜美,天真烂漫,宛如皎洁的山茶花一般。
      徐环嗔见到了血,那么浑厚的血,鲜活鲜活的,从她的唇角,从筝弦上,无外不在的滴落下来。
      毒酒一杯,相思泪。小小的一杯毒酒相思泪,一饮而尽甘肠寸断。天下茫茫,谁又可以躲得过相思呢?
      凌菱的死令他们怅然。
      天下女子那有不痴情的。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确如此啊。
      那筝上淅沥的血还在淌,像铜漏里的沙,“滴嗒 、滴嗒”一声声的好像在数着殉情的她在黄泉路上追赶的步子。

      三天的期限只余最后一天了徐环嗔原本的自信早已被突如其来的死亡给打垮。
      “该怎么办呢?”她托着腮坐在卓前,愁眉不展,秀脸蒙雾。她是极为凌菱感到伤怀的,可是时间却容不得她去感伤。她要面对的,是她所无力面对却定要面对的事。她挣不了也脱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好像一切都按着既定的轨迹行进着。她好像又看到了凌菱的死,血,艳得如同蔻丹。凌菱就是那一瓣小指甲吗?
      “你也开始急了?”萧冷月倒似是看惯了这些事,对于徐环嗔的失落却是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徐环嗔朝他愤愤的说道:“都是因为你啦!”
      “哎,我的大小姐,我招谁惹谁了。”萧冷月嘻笑倒是活跃了原本森冷的气氛。徐环嗔见他如此倒是好了些心境。起身便道:“戚未朗是个杀手,说到底仇杀的可能性大得多了,可照昨日凌菱所言,大抵有情杀的可能。”
      “我还道你有什么高解呢,却原来……”
      徐环嗔听了怒瞪着他,旋即又坐下道:“那你去,你去想好了。”
      萧冷月见他这般只好细语道:“好了,好了。大小姐,这件事要是让太后知道……”
      “她知道又怎样。”她听他说到太后口气便冷冷的。
      “唉……”萧冷月真不知该怎样说,只得叹了口气。他是知道说错了话的。
      “好啦。”徐环嗔起身,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气势。她心中是极其厌恶他人论及她与那个天下胜者。
      她本是她的女儿,却因为权势而被葬送,因为人世间人的贪欲,人的卑微。难以琢磨人性从她幼年时已腐蚀了她。而亲情,虽然说是血浓于水,可是,当人世间最大的诱惑与它对抗的时候,谁强谁弱,那并不既定。

      午后的阳光暧洋洋的,照得人心舒坦。可是萧冷月与徐环嗔可是一点也不舒坦。一而再再而三的死人让刑部的大官们也颇有微词。
      原本以为不过是一场仇杀,那些停下所有人的动作引蛇出动的小把戏实在不怎么高明。所有的细索断掉了。是谁?是谁在这个杀戮的背后,是主宰了这一切?是戚引?是凌菱?还是谁……
      是戚引吗?她想让萧冷月去找那个少年来。她转头看想要叫他,却见他一脸的诡异而又清朗的笑道:“他快到了。”

      果然,他来了,他竟是这样一个男孩,清冷中透着悲凉的意味。不知怎的,徐环嗔觉得是那样难以看透他了。原本觉得他不过是个平常的少年,而现在,一桩事情以后再看一个人好像是那么容易变的。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那么,到底是他变却了旧心还是因为他其实未变只是一切是误解呢?
      抱臂而站的少年隐隐的透着一阵寒凉。像一块极好的生寒凉玉。原来看似年幼的少年,在一昔之间竟已成长。
      “为何要杀他,他是你哥啊。”此时的徐环嗔又已认定是他杀了戚未朗。认定了,一下子果然很难改变。
      “没有。”他的声调依旧如此平缓。他竟是一个如此敛喜敛怒的人,心如止水,处变不惊。萧冷月暗暗一惊。
      “已经到了这份上了,你又何必呢。”叹息。轻凉的叹息声里,是什么?徐环嗔看着他们。一个清冷一个孤独。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萧冷月是这样的寂寞,她以为他从来是快乐的,可是,原来看上去却不是真实。
      “为了什么?是女人吧。这个世上让兄弟反目的除权利,财富,女人,还会有什么?嫁祸环嗔,让她好出城,你成了众矢之地。她呢?她就可以逍遥法外?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男子眼眉中有了一点的哀意。是为他不值吗?还是……
      “她在哪?告诉我!”萧冷月厉声道。
      “不知道。”
      “你以为你可以吗?”萧冷月背对着他们。窗外是一点点黯淡下来的天。今日的黄昏早已老死在了明净如玉的天里。
      他道:“十年前蜀中唐门的唐剑龙为他最心爱的女人——云香楼的花魁赵欣娘炼制了相思泪,药炼成的那一天,他便死于此毒。”
      戚引冷哼道:“这与今日之事有何干系。”徐环嗔也心道,这十年前的事也太远了些,怎么扯上干系?却只有萧冷月。他火红的辉光里,如同佛一般。
      他平静的说着,好像一切都只是一个故事一样,没有起落,平淡到,只有柴火油盐。
      “如今的赵欣娘已经改头换面叫了钱四奶奶自然无人再去关注她了。可是,她偏偏又是钱四奶奶。”他略有些疲累的声音,“ 他又何苦爱上她呢?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他却爱上了……”
      “你凭什么这样说,你并不识得欣姐,她不是那样的人。”戚引突然怒了起来。徐环嗔这才知道,原来世上的人果真是有“爱欲恶”的。并且如此根深蒂固的存在骨子里。
      戚引一把拉住萧冷月,萧冷月却仍是岿然不动。他只用长袖如同拂尘一般拂去他的手。他这一招其实是暗含了“少林寺”的“拈花指”和“华藏山庄”的“拂花手”。这看似平常来的招术却有深带变化。徐环嗔这才知晓他真正的功力。如此深藏不露,如此韧光隐晦。他又是怎样的人?
      戚引被他一拂之下,方才知晓他的厉害。把坠坠欲倒的身躯好不容易定住了,也不敢妄动。只道;“你到底知道多少。”
      “不多,但,至少知道戚未朗的死因。”
      “什么!”戚引心下一沉。暗想:莫不是他是想用顺藤摸瓜的法子引他说出些什么来。当下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依旧冷冷道:“你当真知道吗?”
      他们此时看不到萧冷月的脸,他只是微微的笑,隐埋在嘴的一丝浅浅的笑。旋即却又化作了一堆冷漠。
      “一杯毒酒,一柄剑,一个女人,一个杀手。真是千古绝配。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字是很多人很难看破的。那就是‘情’。”他回转过身,也没怎么看徐环嗔。斜辉撒在他的身上,在月白色的云锦暗纹袍子上密密的扎着,好像会刺进血肉里一样。“那一夜,戚未朗杀了唐剑龙,而赵欣娘为了把这件事石沉大海,自然要灭戚未朗的口。如此一来她必要寻一个盟友,而你正是。”
      “哼!”他冷冷的瞅着他,“照你这般说法,欣姐不还要灭我的口了吗?这不是无稽之谈吗。”可是,其实他心里是极空,极慌的。像落进了一个深渊里,这个渊里,什么也没有,只有空,空荡荡的空。
      “其实,你真能确准他不会杀你吗?她可以杀唐剑龙,可以杀戚未朗,自然也是可以杀你。你就可以信任她吗?”然后,他幽幽道,“其实,这世上谁又可以信任谁呢?”
      “不——”戚引对着他,眼中的清冷之辉甚是尖锐,“她不会杀我,她根本不会杀人的。”
      萧冷月看着他,他脸上绷紧的线条,一条一条,像剑芒一样,刺向他。眼,猛的一时像睁不开一样迷糊。可是,他还是清楚的知道要做什么。
      因为太清楚了,所以,无法避免悲剧的发生。
      “其实,我那一天让环嗔去了钱大人那里,并不是想告知他什么事,我只是——”他顿了一顿,眼神迸出清锐的光,“是她吧。”
      “什么!”戚引听后却只是舒了口气,深沉的气。他松下口来:“原来你都知道。”
      “是。”萧冷月看了一眼徐环嗔方道:“你以为环嗔终年不出海月楼,你以为所有人都会去海月楼。可是,你们都没有想到,她出来了,而且还坏了你们的事。于是,在你要凌菱的饮食中下了相思泪,让人误以为她是自杀。可是……”
      “我们到底错在哪里。”戚引此刻已全知劫数难逃,只想求个明白罢了。死在真相面前是极微不足道的。
      “是相思泪,用的是天上地下唯一的相思泪。这很难不令人去想当年轰动一时的‘唐门少主案’。你只是想让她走,所以用戚未朗的尸体来迫她离去,她当真会离去吗?你不过一厢情愿罢了。”他总是在叹息。好像一个一旦看过太多的东西人就会深沉。
      “她会来吧。”萧冷月淡淡道。
      “她已经来了!”此时徐环嗔幽幽道。难得这样沉静的她,却原来在仔细的看着客栈的每下个角落。那个女子终归是不会武功,气息那么近。在萧冷月在与戚引对恃时,她早已注意到了这个隐在墙隅里的淡淡一抹。
      “出来吧。“徐环嗔侧身一动,那个女子只得出来。
      淡淡的影,细致的眼眉。这女子洗尽铅华竟是这样好看。
      她只是叹道:“我没有杀他,是他自杀的。他为了我自杀。我不想逃不想连累小引。”
      默然间,她缓缓先靠近戚引,嫣然莞尔笑。
      “快快,阻止她。”还没有反应过徐环嗔的话。
      她缓缓的软不来。
      相思泪。
      相思无用,唯别而已,别期若有定,千般煎敖又何如。何处柳岸花明。果然还是相思泪。
      到底是怎样的事呢?
      戚引说当年的赵欣娘是胭脂阁最神秘的杀手,为了寻求一种杀人秘器而去引诱赵剑龙。其实,当时她与戚未朗正在热恋。可是感情有时总是比不过一些其它人世俗物。近年来欣娘消失无踪,便是不愿再踏入这个俗世,她宁可当小妾亦不愿和戚未朗一起做杀手。她其实是太清楚戚未朗了,他是决计不会放下他如今的权位。江湖本来就如此。生死之间,又何可谈情呢?她不过一个女子,当年她也曾爱上过唐剑龙,只是……只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于奋然离去,可是……
      唯一的毒终于还是唯一。戚未朗想要做最好的杀手就一定需要唯一。他找到了赵欣娘,向她讨要,她不愿他一生都过着这一种死的日子。于是找了戚引。事实上,年幼时的戚引便极喜欢这个心善的大姐。
      可是最终呢?谁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只是戚未朗在饮下她递来的夜光杯中的酒时说了一句:“其实,我一直,记得你。”可是她还是恨他,一刀一刀,可是,血淌了出来,伤口上凝结的血块。她只能落下泪来无言以对。
      戚引只想她安全,又怎顾得上其它。他并不是深谋之人。于是一切,在萧冷月的眼中开始明朗化了。

      所有事都落了幕。徐环嗔凝视着萧冷月。
      “她还是爱他的吧。他却爱她。”
      夕阳西下,过去的过去了,新的还是不是会开始呢?
      其实我们都不知道谁到底在爱谁,谁又不爱谁。所有的爱都纠缠在人心里。
      佛说:“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
      那么只能但愿人长久罢了。
      ——全文完——
      08/06/01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相思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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