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皇书》维□□

6、第六回

　　午后，凉风习习，似有雨意。
　　万寿宫正殿内，孙太后正和肃亲王妃白氏坐在一处喝茶闲话。
　　肃亲王妃给孙太后献上了一条红珊瑚佛珠手串：“这是王爷南下巡察的时候，特意为娘娘从溧阳名僧的手中请来的。”
　　红珊瑚是佛家七宝之一，也是孙太后最喜欢的。
　　孙太后捻着佛珠，细细把玩，心情很是不错：“难为他出去办事，还惦记着哀家。”
　　肃亲王妃笑了笑：“王爷素来最有孝心，还时常提点臣妾要常常进宫，过来陪陪娘娘，代他多尽一点孝心。”
　　孙太后含着微微笑意：“哀家知道他孝顺。”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自然知疼知热。
　　“此番南巡，体察民情，王爷可是赢得了不少赞誉呢。”
　　太后连连点头：“当初，哀家极力劝说王爷主动站出来，就是为了让他借着这次赈灾巡察，收获民心。”
　　“娘娘高瞻远瞩，吩咐下来的事，自然不会错的。”
　　正如她一手安排下来的公主的婚事，两方亲上加亲，使得她的娘家安国公府白家在朝中的地位，变得更加举重若轻。
　　“这局棋，哀家整整布局了二十年，思前想后，怎会有错？”
　　当年，先帝突发恶疾驾崩时，孙太后未能让自己的亲生儿子，登上皇位，乃是她此生最大的遗憾。
　　肃亲王妃觑着太后的脸色，轻轻抿了一口茶，淡淡开口：“娘娘，臣妾听闻，公主这几日身子不大爽利，可好些了？”
　　一提起慕容玥，孙太后略显无奈，叹了一口气：“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她一沾上病就不爱好，这回少说又得两三个月……”
　　慕容玥是个先天不足的早产儿，曾经被太医诊断，可能活不过三岁。如今长大了，身上仍带着气血不足的毛病，所以，太后才会对她百般娇宠。
　　肃亲王妃浅笑道：“想来，臣妾也有一阵子没见公主了。一会儿正好过去看看。”
　　孙太后捻着佛珠的手，微微一顿：“下回进宫，记得带上素心和素玉，你们一道过去陪陪玥儿，免得她在宫里总是没个伴儿。”
　　肃亲王妃闻言微诧：“公主身边不是有个林侍书吗？”
　　孙太后凝眉看她：“一个宫婢，再亲能亲得过自家的堂姐妹吗？”
　　肃亲王妃微微一笑，忙点头道：“是，臣妾知道了。”
　　看来那桩传闻是真的，所以，娘娘才对林侍书起了冷落之心。
　　半个时辰后。肃亲王妃来到长乐宫，不巧，慕容玥刚吃了药睡下。
　　林侍书缓缓上前，恭敬从容地屈膝行礼。“奴婢给王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肃亲王妃并非第一次见她，可眼底还是闪过一抹惊讶之色。
　　大半年未见，她出落得越发标致了。这脸蛋，这身段……难怪，那多情到荒唐的太子对她有意。
　　“娘娘来得不巧，公主才睡着……”林侍书微微低着头，立在肃亲王妃的身前，温声细语道。
　　她知她正在打量自己。
　　肃亲王妃淡淡道：“不碍事的，本妃略坐坐就走。”说完，端起宫女送来的茶碗，掀起盖子却没喝，又放下了。
　　凝心不安眨眼，稍有慌张。
　　林侍书鼻尖微动，继而望着凝心，轻声责备道：“糊涂，娘娘一向只喝洞庭碧螺春，你们赶紧去换来。”
　　肃亲王妃闻言眼珠一转，又看了林侍书一眼，神情似笑非笑：“你怎么知道本妃爱喝什么茶？”
　　林侍书垂眸道：“回娘娘，半年前的海棠宫宴，奴婢伺候公主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某位内侍的公公，提过这么一句，所以，奴婢便记住了。”
　　好个聪明的！半年前听来的一句话，她竟一直记得。
　　肃亲王妃重新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问道：“你进宫几年了？”
　　“回娘娘，奴婢进宫有十年了。”
　　肃亲王妃挑眉看她：“你今年多大？”
　　“回娘娘，奴婢十六了。”
　　“嗯……”肃亲王妃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正是好时候呢。”
　　林侍书闻言眼神微动，低头不语，只当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
　　肃亲王妃临走之前，给慕容玥留下了一只编绣面的锦盒，里面装着未来驸马爷送来的礼物。她还给林侍书赏了一个荷包，里面装满了沉甸甸的碎银子。
　　林侍书屈膝道谢。
　　随后，她把荷包打开，让凝香把碎银子给大家分了。她一向不贪小财小利，平时得了赏赐，很少独享，常常分给一起做事的宫婢们。所以，宫里人人都念着她的好，常会主动抢着帮她做些琐碎的杂事。林侍书略微收拾了下桌上的茶碗，凝心忙上前接过：“我来吧。今儿多亏了姑娘。”
　　林侍书微笑：“小事而已。”
　　她拿起桌上的锦盒，来到内殿，将其轻轻地放在了慕容玥的枕边。
　　白云洲……这个慕容玥每天都要念叨好几遍的名字，着实让林侍书起了兴趣。
　　到底是一个怎样风流俊逸的人儿，竟能让情窦初开的公主殿下，如此心心念念。
　　睡眼惺忪的慕容玥，得知白云洲托肃亲王妃给她捎来礼物，一时激动起来，连头发都未梳好，便急着要拆开锦盒。
　　林侍书见她心急，挨坐在她的身边，替她拢一拢长发：“公主慢着点儿。”
　　她头发柔顺，摸起来像是锦缎一样光滑。
　　锦盒打开，只见里面横放着一只紫竹笛。
　　“哦……”慕容玥轻呼一声，立刻眉开眼笑道：“姐姐你看，他送了我一只笛子。”
　　林侍书嘴角噙着笑，微点下头。
　　慕容玥拿起笛子把玩，见笛子上面还系着一条莹白色的流苏笛穗，精致华贵。
　　“公主，这笛子真好看。”
　　好一份用心别致的礼物，看来这位未来驸马爷是个喜欢附庸风雅之人了。
　　慕容玥双手拿着笛子，看了又看，犹豫一会儿，方才放在唇边，使劲儿吹一下。
　　笛声清亮，吓了慕容玥一跳，可她仍是觉得很高兴。
　　林侍书看得真切，眸光微闪，替她整整衣袖道：“公主，看来您真的很喜欢白公子啊。”
　　若是她知道，这只是太后一手设计的政治联姻，心里还会这般欢喜吗？
　　慕容玥俏脸微红，点头承认：“嗯，姐姐，我从未见过像他那样的人。”
　　林侍书好奇问道：“那白公子是什么样的？”
　　慕容玥低一低头，想了许久，才道：“我也说不好，反正，他和这宫里的人都不一样，和父皇，和哥哥们都不一样。我说不出来什么缘由，只是每每见了他，又或是想起他，我就觉得高兴。”
　　林侍书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温和道：“只要公主高兴就好。”
　　太后打得什么算盘？白家又揣着什么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唯有她……还天真地以为这是天赐良缘！罢了，且让她欢喜去吧。往后，这样能放肆欢喜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
　　八月初一，正值太子慕容朔十九岁的生辰。
　　皇上于泰安宫大设宴席为太子庆生，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全数出席，君臣同乐，齐聚一堂。
　　眼看着要到开席的时辰了，却迟迟不见太后娘娘。
　　端坐正中主位的皇上慕容泽，吩咐大内总管陈年亲自去万寿宫看一看。
　　陈年领命，还没等踏出大门，便听万寿宫有人来报，说是太后娘娘突然犯了头晕症，需要卧床休息，怕是不能过来了。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交换眼神。
　　太后娘娘当真不给太子半点面子啊！
　　再看皇上的脸色，浓眉微蹙，似有不悦之意。气氛正僵持间，那坐在皇上右侧的慕容朔，倒是一脸风轻云淡道：“父皇，既然皇祖母身子不适，咱们就不必等了。”
　　皇上闻言神情稍缓，大手一挥，下令开席。
　　作为今晚的主角，慕容朔一整晚都兴致颇高，时不时开怀大笑，仿佛十分快活。
　　众人纷纷主动附和讨好，唯有肃亲王慕容云不发一言，默默观之。
　　今儿这个热闹，他本不想来凑，只是无可奈何。
　　不看僧面看佛面，毕竟，事关皇室的和睦。
　　慕容朔饮了几杯酒，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径直朝着肃亲王走去。
　　众人纷纷用眼角余光瞄着，不知太子要做些什么。
　　“叔父，今儿怎么瞧着无精打采的！”
　　“本王从江南回到京城，不过短短数天，身上还甚是乏累。”肃亲王语气轻慢，神态倨傲。
　　慕容朔闻言一笑，悠悠地说：“叔父果然是老了。不过才去江南走了一趟，身体便吃不消了。唉，赶明儿，还得让太医院给叔父开几副强身健体的好方子！”
　　话一说完，肃亲王当即变了脸色。
　　殿内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低着头，看着地面。
　　太子如此出言不逊，王爷断不会轻易了之。难道，两人今天要在这宴席之上，正面交锋？
　　而此时的皇上，早已经喝得醉眼迷离，靠在华贵妃的肩膀上，昏昏欲睡。
　　“太子看来是对本王心存不满啊。”
　　肃亲王站起身来，眼神冰冷，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