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皇书》维□□

17、第十七回

　　建都之后，宫中一直有灯火管制，每晚子时三刻后，各宫各处的明火都要熄灭，且不许点长明灯，每两个时辰就要换人熄灯，重新再点。
　　离着天亮，不过一个时辰了。
　　从正阳门到御正殿，一路灯火无垠，此景实属罕见。
　　太子府遭遇刺客袭击，如此大事，足以让整个京城都为之一震。好在，太子爷毫发未伤，只是府上死了几个护卫，还活捉到了两名刺客，可供押审盘问。
　　慕容泽半夜惊闻此事，龙颜大怒，下令大理寺彻查。
　　大理寺少卿白云峰领命，立刻去太子府领人，连夜押回大理寺盘查审问。
　　白云峰初任大理寺少卿，不过才短短一年，如今，正是需要他建功，拿出点成绩的时候。怎奈，偏偏遇上这么一件不好办的“差事”。
　　白云峰乃是安国公府白家的二房嫡长子，而他的亲姐姐，正是肃亲王慕容的正室白云素。
　　白云峰对自己的这位姐夫，一向十分尊重。
　　眼下，王爷和太子的关系焦灼紧张。他在朝中做事，自然明白这派系斗争的厉害。他的身上已经被贴上了“肃亲王”的标签，对人对事，心中难免有失偏颇。
　　今日之事，落在他手，实在有些难办。
　　仔细想来，敢对太子痛下杀手之人，朝中上下能有几个？
　　王爷和太子刚刚闹僵，太子府就进了刺客，且不说，今日之事，是否于王爷有关？他都毫无疑问是嫌疑最大的那个人。只是，碍于职责所在，白云峰不得不审，只是那些刺客，一个个嘴硬骨头更硬，不管如何严刑逼供，都不肯开口说一个字。未免他们咬舌自尽，白云峰属意手下，定要严加看管。
　　若他们不明不百地死了，对他来说，可是一件麻烦事。
　　天微微亮，就要到早朝的时辰了。
　　白云峰来到宫门外，等待着乘车上朝的父亲叔伯。
　　白云峰负手而立，待见了父亲的马车，立刻上前。
　　白成奇坐在车里，掀起帘子看他：“昨晚什么事？”
　　“太子府有刺客突袭。”
　　白成奇微微皱眉，脸色不善道：“抓到人了吗？”
　　“抓到了。不过，这会儿还审不出东西来。”
　　白成奇身为刑部侍郎，深知此事背后的厉害。
　　“审不出来，也要审下去。皇上把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扔给咱们白家，就是等着看白家如何作为？现在正值多事之秋，咱们万万不可大意。”
　　白云峰低头应是。
　　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父亲，如果此事真和王爷有关？”
　　白成奇冷冷地瞪他一眼：“荒唐！王爷素来做事光明磊落！”
　　白云峰闻言忙低下了头。
　　父子俩正说话间，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慕容云策马而来，威风凛凛，身边没有任何随从跟随。
　　白云峰对着他拱手行礼：“姐夫。”
　　慕容云没有下马，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淡淡点头：“好久不见。”
　　白成奇见他来了，连忙下车。
　　虽然，他是他的岳丈，可在慕容云乃是亲王，位高权重。
　　白成奇低眉垂眸，举止端谨，行礼道：“王爷。”
　　慕容云松开缰绳，翻身下马，很是客气地称他为“岳丈大人。”
　　白云峰观察着慕容云的神色表情，心里揣度着，他对昨晚的刺杀是否知情？
　　他的精神抖擞，似乎心情不错。
　　“姐夫，昨晚太子府有刺客行刺。”
　　慕容云眼中的惊诧一闪而过，脸上随即浮现出轻蔑之色。“哦，是何人所为？”
　　“属下正在彻查。”
　　他的反应，让白家父子暗暗松了一口气。
　　此事与他无关最好。
　　…
　　天蒙蒙亮的时候，林侍书枕臂而眠，想要稍微睡了一会儿。
　　困意的袭来，让她暂时忘却了，昨夜的恐惧和不安。
　　谁知，外面突然传来“哗哗”地流水声。
　　林侍书警觉起身，惹得正要给她披衣的侍女，吓了一跳。
　　“姑娘怎么了？”
　　好不容易沉淀下来的一点点睡意，瞬间消失不见。
　　林侍书望向窗外道：“外面是什么声音？”
　　“回姑娘，外面的人正在清扫院子呢。”
　　外面一片狼藉，不好好清理一番，着实不行。
　　林侍书如此想着，便起身去到院外。
　　一桶桶的清水，直接倒在地上，不断冲刷着那些干涸变色的血迹。猩红的水流得满地都是，溅起一点零星的血腥味道。
　　小厮侍女们不时穿梭，忙得手忙脚乱。
　　“这么冲要冲到什么时候，赶紧拿木刷去刷赶紧。”一个有些年长的姑姑，略显不耐烦地轻声斥责道。
　　侍女们闻言只好撸起袖子，跪在地上，拿着木刷，吃力地刷洗。
　　林侍书在旁看着，微微皱眉。
　　“姑娘，您怎么出来了？”
　　还不等林侍书开口，那人就已经主动上前，屈膝行礼道：“奴婢崔秀，给姑娘请安。”
　　林侍书见她略年长些，便对她客气道：“崔姑姑。”
　　“姑娘怎么没去歇着？”那崔姑姑变脸极快，皮笑肉不笑地凑了过来。
　　林侍书淡淡睨她一眼，回以微笑。
　　她是第一次见她，不知她的底细如何。只是她在宫中阅人无数，只凭一双眼睛也能看出几分端倪。
　　此人眼神飘忽，又满脸堆笑，并非良善之人。
　　“我睡不着，起来走走。”
　　崔姑姑闻言忙走上前去，欲要去扶她的手臂。
　　林侍书却是含笑挡下了：“姑姑不用照看我，昨晚出了那样的事，这府内需要打理的事情还多着呢。”
　　崔姑姑见她对自己的态度，客气又疏远，嘴角的笑意更深。
　　“昨晚的事，姑娘一定吓坏了。殿下离府前，特意嘱咐要把这里收拾干净，让姑娘您宽心，可以住得舒舒服服。”
　　林侍书含笑点头，不再与她说话，而是迈步下了台阶。
　　“姑娘小心，地上都是血水。”
　　崔姑姑眉心微蹙，不知她要做什么。
　　林侍书走到那些侍女的身边，俯下身子道：“你们先停下来。”
　　众人闻言一时无措，跪在地上看她，又看了看崔姑姑。
　　“崔姑姑，能不能派人给我弄些粗盐来，越多越好。”
　　崔荣闻言不解其意，还是连连点头。
　　不一会儿，盐送到了。
　　林侍书吩咐大家都停下手中的事，把这些盐放到水桶里化掉，然后再往地上冲。
　　大家不明所以，半信半疑地照她的吩咐做了。
　　谁知，这么一冲，石板立刻变得十分干净。
　　崔荣见了微微挑眉。
　　林侍书对着众人道：“用盐水会更加干净。你们就不要用木刷了，”
　　“是……”
　　崔荣又是一笑：“姑娘知道得真多。”
　　“小事而已。”
　　林侍书转身回去，崔荣目送着她远去，嘴角的笑意随之渐渐淡去。
　　回到房中，林侍书问起了崔荣此人。谁知，侍女们一个个皆是摇头。
　　“奴婢也不知道。”
　　不知道……林侍书觉得她们没和自己说实话。
　　“算了，若是你们不方便说，我也就不问了。”
　　此言一出，其中有个名叫怀玉的站出来。
　　“姑娘，奴婢们并非故意隐瞒，是真的不知道啊。”
　　这话说得林侍书更加不明白了。
　　这怀玉昨晚被吓得够呛，可姑娘当时对她的照顾，她还是记得的。
　　“怀玉，你可愿和我仔细说说，这太子府里的规矩……”
　　她故意欲言又止，让怀玉接着说下去。
　　怀玉上前半步，低着头道：“不瞒姑娘，奴婢其实知道得也不多。奴婢进府不过才半年，一直跟着几位宫里出来的老嬷嬷在偏院学规矩。在姑娘过来之前，奴婢还一位主子都没伺候过呢。”
　　林侍书静静听着，目光缓缓扫视一圈其他人道：“你们也是？”
　　大家纷纷点头。
　　林侍书脑中精光一动，只觉太子爷这么安排，一定是有所用意。
　　怀玉见她凝神不语，便道：“姑娘，就快用早膳了，您想吃点什么？”
　　林侍书闻言回过神来，淡淡道：“喝点粥就行了。”
　　这几天，她的确是没什么胃口。
　　林侍书只说了一句想喝点粥，谁知，怀玉端过来的却是燕窝粥。
　　“姑娘，请用。”
　　林侍书用羹匙轻轻搅动碗里的粥，更加没有胃口了。
　　从前，这样的食物，只有公主殿下可以享用。
　　当然，公主有胃口不好的时候，很多时候都会剩下来。
　　每每到了那种时候，小宫女们都会变得十分期待。自己一辈子都没机会吃到的东西，居然只是主子的一口剩饭……想想还真是凄凉！
　　作为公主最喜欢的人，林侍书得到公主的“赏赐”的机会，自然是最多的。可她从来不碰一口，都是给了凝香凝露，又或是那些馋嘴长身子的小宫女。
　　进宫十年，林侍书从不以得到主子的“残羹剩饭”为喜，她更不稀罕。
　　不过，明明现在自己已经不在宫中了，更不在公主的身边了。为何，面前的这碗粥，看起来仍像是别人的“残羹剩饭”？
　　“姑娘，您怎么不吃了？是不是不合胃口？”
　　怀玉见她没怎么动过，稍有不安。
　　姑娘这些天吃不香睡不安的，这样下去难免伤身。
　　“怀玉，我只想吃点白粥，你让厨房重新做些来。”
　　“啊？”怀玉闻言微微一怔，不安地接过碗来：“是，奴婢这就让人去准备。”
　　林侍书见她面露困惑，也知自己的这一举动，有些不太合适。
　　不过，林侍书也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她在太子的身边，心中所求所想的，可不是一碗燕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