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皇书》维□□

11、第十一回

　　慕容朔慢慢松开林侍书的手，拢了拢自己的衣袖，风淡云轻道：“林侍书是林侍书，她和宫中的奴婢不一样。昨儿是孙儿生辰，皇祖母身子不适，连孙儿的寿酒都没喝上一杯，实在可惜。孙儿成年这么久了，皇祖母还未赏赐过孙儿什么，这林侍书既然已经跟了我，皇祖母也不要责备于她，不如直接赏给孙儿，岂不正好。”
　　孙太后听了这番话，气得反手一推，桌上香炉瞬间掉下，跌得香灰满地。
　　“荒唐！不知羞耻！太子，听听你自己说的话，这是身居储君之位的人，该说的话吗？”
　　慕容玥在旁，眼中盛满意外惊诧的情绪。
　　她对太子哥哥一向不喜，也不至于嫌弃交恶。可今儿，她却是对他厌恶至极。
　　“太子哥哥你太坏了。你要谁不行，非要林侍书，你明知她在宫中伴了我十年，你还要抢她？”
　　慕容玥气得满脸通红，眼泛泪光，悬而不落。“林侍书是我的宫婢，一辈子都得跟着我！”
　　孙太后接过她的话，轻斥道：“这种吃里扒外的贱婢，留着作甚？”
　　今儿，林侍书死定了，绝不能被太子带走！若是太子敢造次的话，她就连他一起收拾！
　　慕容朔没有被她愤怒的表情和不留情面的呵斥所镇住。相反地，他的嘴角轻轻抿出了一线好看的弧度，似笑非笑。“皇祖母，何必小题大做呢？正如您说的，不过就是一个贱婢而已，孙儿又不是向您求了什么了不得的赏赐。”
　　他缓缓上前一步，正好站在林侍书的身前，将她半个人藏在自己身后。
　　“林侍书，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他的声音不急不躁，带着一丝毋庸置疑的沉稳。
　　林侍书低眉顺眼的看着地面，因着太子挡在前面，她无需去面对太后娘娘的冷厉阴毒的目光。
　　太子就是太子，就算藏在他暗暗的影子里，也让人觉得安全。
　　这会儿，她明明该怕得要死。
　　孙太后被太子气得够呛，微微抖动着嘴唇，因用力过度，扯断了手中的佛珠手串，珠子散落一地，劈啪作响。
　　慕容玥和苏嬷嬷见状，面色微微骇然。
　　“你敢顶撞哀家？”孙太后怒极反笑，声音变得阴狠起来：“好啊！看来，太子真是长本事了，连我这个皇祖母都不放在眼里了。”
　　慕容朔的脸上一直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他看着滚动到自己脚边的佛珠，稍稍抬了一下脚，将其踩住。
　　“皇祖母，孙儿一直把您放在心上，您和叔父……孙儿可从来不敢怠慢分毫！”
　　他话里有话，孙太后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皇祖母。”
　　慕容朔表情不变，以更平和的语调开口。“身为太子，连一个自己喜欢的宫婢都保不住，又要如何保住大周王朝的百年根基呢。”
　　他以退为进，只等她说出那句无法收回的话。
　　“哼！凭你这副荒唐做派，还想要继承先祖打下来的万里河山？你也配？”
　　此话一出，屋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周围的空气也随之凝固。
　　林侍书整个人为之一震。
　　这句话，实在太重了。
　　慕容朔神色丝毫没变，脚下微微用力，将那颗佛珠踩碎，慢慢碾成粉末。
　　“那谁配？肃亲王吗？”
　　孙太后犀利的目光沉了沉。
　　“哀家说你不配为太子，不配为储君，这和肃亲王有什么相干？一个不思进取，不懂礼法的太子，注定会是一个昏庸无能的君主！”
　　慕容朔毫不示弱地回视皇祖母满含鄙夷的双眸，轻扬肆意的眉宇：“皇祖母，您是废不掉我的。”
　　孙太后抿紧唇，即使知道他是故意拿话来激怒自己，却还是冷冷哼道：“好啊，哀家就好好看看你，还能在太子的位置上做多久！”
　　她的话里有一种不详的意味。
　　苏嬷嬷吓得双腿发软，慕容玥也是不敢出声。
　　冷不丁地，窗外又响起太监尖利的嗓音。
　　“华贵妃娘娘到！”
　　屋内的气氛剑拔弩张，因着华贵妃的突然到来，双方的对峙，戛然而止，僵硬落地。
　　华贵妃笑吟吟地缓步进来，抚着小腹，走入屋中，对着太后娘娘屈膝请安，深深行了一礼。
　　“太后娘娘万福。”
　　她中等的个子，因着怀有身孕，所以身材圆润。不过，她的容貌极美，尤其是那双眼睛，顾盼流转间，盈盈生辉。
　　此时，众人脸色各异，站的站，坐的坐，跪的跪。
　　孙太后板着一张脸，见她浅笑盈盈，强忍一口气道：“你怎么来了，快坐吧。”
　　她知道，她是来给太子救场的。
　　华贵妃在太后娘娘左手边随下的位置缓缓落座。
　　“娘娘，臣妾是不是来得不巧，这是……”
　　慕容朔也知道华贵妃来此的目的，避重就轻道：“皇祖母正在责备我呢。”
　　华贵妃和蔼可亲，轻轻一笑，“这是好事啊。太子殿下毕竟年少，凡事要多听长辈们的教导，尤其是太后娘娘，娘娘一向对你期望甚高。”
　　这些话，若是平常寒暄的时候，听听也是可以的。不过，此时此刻，却是字字刺耳。
　　慕容朔嘴角缓缓拉出一丝弧度，目光冷漠，却又隐现锋芒。
　　“贵妃娘娘说的是，皇祖母对我的确是格外关心，就在方才，她还在担心，我这个太子之位做不了多久呢。”
　　华贵妃早就听到了，避重就轻道：“太子殿下毕竟年少，情急之下，未必能体谅太后娘娘的苦心。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这样敦促激励的话，只有至亲至爱之人才敢对太子殿下说出来。殿下可要好好听在耳中，记在心里。”
　　正所谓，四两拨千斤。
　　到底是太傅家的女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惯会粉饰太平，的确高人一等。
　　孙太后可以对太子鄙视，却不能不顾忌孙太傅的颜面。
　　“这宫里，他还会听谁的话？今儿呢，为了区区一个宫婢，就敢来哀家的面前骄纵跋扈！明儿呢？”
　　华贵妃见慕容朔眉宇间锋芒隐现，又柔声道：“有太后娘娘的敦敦教诲，太子殿下必然不会再有什么差错之处。至于，今儿之事……”
　　华贵妃美目流转，视线缓缓落在慕容朔的身后。
　　林侍书，这个名字，她是知道的。只是人，还是第一次见。
　　林侍书一直跪在慕容朔的身后，不抬头，不慌张，不妄动。
　　她的洞察力素来敏锐，在别人注视自己的时候，她总会先有察觉。
　　“今儿之事……都是因为她了。”
　　华贵妃看了慕容朔一眼，示意他让开一些。
　　慕容朔侧过身子，让出地方。
　　“你上前来。”
　　林侍书闻言起身，轻轻的走了过来。
　　“奴婢林侍书拜见华贵妃娘娘，娘娘千岁！”
　　见林侍书上前，孙太后的心气又稍有不顺。
　　“抬头，给本宫看看。”
　　林侍书抬起头来，对上华贵妃含笑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二人就已经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深意。
　　在华贵妃看来，这个林侍书容貌姣好，薄施粉黛，神情温顺，一双眼睛乌黑深邃，深不见底。
　　此女并非善类。
　　“本宫早听说过你的，今儿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娘娘教导有方，养出这等柔美水灵的可人儿来，难怪咱们的太子殿下为之着迷。”
　　林侍书垂眉敛息：“奴婢能得殿下垂怜，感激不尽。”
　　感激……孙太后听这话，不屑的哼了一声。
　　“林侍书，哀家问你，你在宫里待了多少年？”
　　终于，孙太后准备把刀口对上林侍书了。
　　“回娘娘，奴婢进宫已有十年了。”
　　孙太后咄咄逼人：“你既然在宫里待了多年，自是清楚宫里的规矩。宫门一旦落锁，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你是公主身边的陪侍！打从你第一天进宫的时候，哀家说过你要寸步不离地陪伴公主，伺候公主。你先是违抗哀家的命令，之后又违反宫规，以下犯上，哀家必须要严惩！”
　　林侍书微微抬眸，正迎上孙太后狠狠地瞪过来。
　　真难得，自己能让她如此动怒生气。今儿的事，闹得这么大，她一点都不后悔。只要自己的所作所为，可以让太后娘娘怒火中烧，又或是，添上一根烦恼的白发，那么都是值得的。
　　华贵妃见太后如此动怒，似乎要让这个林侍书立时立地死了。
　　“太后娘娘，臣妾有话想说……”
　　她的声调软柔，目光温和。
　　孙太后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你也要为她求情？”
　　“是也不是。娘娘，臣妾不是要为林侍书求情，而是为了臣妾腹中的皇子所求。”
　　孙太后不解挑眉：“皇嗣尊贵，和她一个奴婢又什么关系？”
　　华贵妃又是一笑：“太后娘娘，这林侍书擅离职守，的确不对。只是，臣妾如今怀着身孕，安身养胎，切不可见血光凶兆。皇上也曾不止一次地说过，在臣妾顺利诞下皇子之前，宫中不会有什么生杀大事。所以……”
　　此话一出，孙太后心头的怒火更甚。
　　先有太子放肆，后有华贵妃求情，他们这一唱一和的，分明是故意给她做戏看。
　　好啊，枉她统领后宫多年，居然让一个奴婢给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