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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浪子 ...

  •   庆和宫里,那自知自己任务没有完成的太监颤颤惊惊地进了幽寂的宫室之中。

      宫室之中,白幔遮蔽,宛如灵堂一般,面上带着惶恐神色的宫人们面色难安地站守着,仿佛这处宫室内有某种可怕的怪物会吞噬他们的性命,然而某种力量又逼压着他们,让他们不能从中逃离一般。

      与数日前的灰心丧气相比,此时他们可能更希望回到数日前的生活。

      至少在数日前,床上那位主子的身体里——装的还是个人。

      想到这,每个宫人面上的神色都不可谓是不难看至极。

      然而想到了里面那个主子的手段,想到了从宫殿里逃开的人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或是被宫杖活活打死的下场,几乎每个人都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不要让床上的那位主子有任何看见自己的可能。

      看到全身淋得湿淋淋,唇齿打着颤的太监狼狈进来,宫人们都自扫门前雪般地敛眉收息,更加不敢发出一丝动静,毕竟没人知道若是不能完成那位主子交代的事情,最后会落得个怎样的下场。

      想到某种可能,宫室内的宫人们纷纷打了个颤。

      连旁观的宫人们都是这般的表现,跪在地上的太监此时青紫着嘴唇,感觉到庆和宫内无处不在的寒气从跪着的地板上蹿上身子,更是恨不得就这样在这里晕过去算了,省得再面临进去面对那位主子责罚的可能。

      然而一股沉沉的力量还是仿佛拖动着他,让他不知道是从自身升起的,还是从宫室内那个幽黑的地方吸引着的,让他跪伏着,一步步地靠了过去。

      身后的门沉沉地不知被何人盖上,望着金丝云纱床幔笼盖的木床,室内的阴气更如同绵绵不绝地在那可怕阴沉的床上传来一般,让跪伏在地上的太监胸膛起伏着,恍惚间有种呼吸被掐住的窒息之感传来。

      只有一支灯烛点燃的室内极静,安静地甚至没有让跪在地上的太监听得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他人气息。

      宛如嘴被人沉沉堵了一般,在这种沉静逼迫的氛围中,便是开口请罪的一个字都让跪在地上的那人仿佛花光了所有的勇气。

      “殿……殿下……”

      太监跪在地上不断磕着头,一开口便是颤抖的哭音发出。

      “贵人……贵人她什么都没动,奴才也没……也没办法啊,求殿下饶过小的一条贱民吧,奴才给您磕头了……”

      几乎不管不顾地,所有讨饶之辞都从太监口中不管不顾地说出,然而到了最后,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严严实实的床幔之中,始终没有任何动静发出,这深沉压抑的环境之中,仿佛只是张太监一个人的自导自演。

      然早已领悟到床上那人手段的他们,此时别说是再如以前一般轻视看不起床上那主子了,便是如今连大口呼吸都害怕会被那人不知从何处掐住脖颈一般地诚惶诚恐。

      所有看过三皇子早已断气,面孔青紫,脉搏全无的宫人,再看到这位皇子从幽冥之中活过来的景象,都全部不敢在这位主子面前有任何造次的举动了。

      而且从三殿下这些时日来的行为举止,庆和宫里的熟悉的宫人,都只道是这位殿下现在只怕是早已不是活人了,恐怕早已成为了不知什么级别的僵尸鬼怪一般的存在了,此时只求这位枉死的殿下从地府里爬出来,可千万不要是拉着他们一起赴死就千恩万谢了,脑中哪敢还有什么僭越的念头。

      绷着一根筋的脑后涨得发疼,太监直勾勾地盯着红黑的砖瓦,简直要以为自己下一刻便会被这床上的鬼怪勾住魂魄,然后就一同被拖到地府去了,却不料在下一刻,终于如蒙大赦地听到了床幔中发出的男子声音。

      “说。”

      这声音宛如是从冬日的冰井发出一般,光是听着就让跪在地上的人有种七魂六魄都要被活生生冰住的寒意从脊背上生出,让人除了乖乖听那道除了冷意什么都听不出的声音的念头,再没有半分多余想法生出。

      太监颤抖着身子,毫无隐瞒念头的把在亭中发生的一切,哪怕是卫家小姐面上的神态都一五一十地说出。

      在讲到卫家小姐那善心举动时,饶是太监脑袋上都是生出的冷汗,想到那葱白如玉的贵人指尖颜色,太监的心中也短暂地被一股熨帖的热流冲上,仿佛在寒天腊月中被冰住的思绪此时也逐渐活泛了过来,此时的面上除了恭敬还有一丝连太监自己都没察觉的对那人的敬慕。

      床上的那人却是先一步比底下跪着的太监更早地察觉到了这一点,然而他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因为照他看来,天底下任何人只要见过面,对她的意动都是理所当然,也是顺其自然的事情。

      然而这不代表他心中便真正地如同面目上的这般平静,毕竟以前他有正当的资格能够阻挡得了所有望向她的贪婪目光,然而如今,在那人面前,他也不过是和那跪在地上的太监同等地位的陌生之人。

      不,至少那跪在地上的太监,还见了她一面。甚至——还得到了她柔和的安抚。

      难以抑制的杀心从心中生起,然而与过往十多年的强行压下,和对自己无比厌弃不同,这一次,床上的那人,透着厚厚的幔布望着跪在地上的太监,暗冷如冰霜的双眸中,是毫无掩饰的杀意涌起。

      反正强行收敛,也再也入不了那人的眼中,不是了吗?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强行压抑住自己心头沸腾起的恨不得将自己也燃烧殆尽的汹涌火焰呢?

      “贵人还让奴才托主子一句话……埋了吧……”

      宛如一桶冷水当头泼下,那一丝杀意被汹涌至极的情绪掩埋,太监丝毫不知自己已经在生死线上来了一个来回。

      床上的那人黑沉得宛如深渊的双眸疲惫闭上,宛如泄了气一般地将身体依靠在冰冷的床被之上。他的喉头无声地涌动着,瘦削得仿佛皮包着骨头的面上,现出了无人能得见的灰白的压抑潮红。

      太监作为庆和宫中唯一一个心思活泛的人,自然明白自己被床上的那位殿下委以重任的原因是因为自己的心思活泛,而且记东西能够一字不漏,他尽忠尽责地全然把发生的场景全然叙述了出来,说完后将头死死地贴在地面之上,忐忑中有种自己性命不知能否被保住的七上八下之感。

      然而床幔遮掩的木床上的那人,除了吐出的一字外,仿佛就是真的死人一般再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许久之后,一声冷寂得让人只想起寺庙前点燃的沉沉冷香的声音响起。

      “下去。”

      地上跪着的太监如同承蒙大赦一般地踉跄着手脚并用地滚了出去,房内又恢复了仿佛没有任何人的冷寂森沉。

      过了许久许久,一声宛如从肺腑之中挤出的嘶哑声响沉沉想起,仿佛被困高墙之人望着再不可得的天空,宛如双目失明之人望着面前动人心魄的景色,宛如空无一物之人想起自己再不可得的珍宝。

      那话语中的痛苦深沉仿佛垂死之人凝视着最后的一根稻草发出的痛不可得,然而他也只有力气发出两个字。

      “莹莹。”

      ……

      “小姐,是李相爷家的二公子。”

      察觉到了马车一顿,打开窗帘查看的眉烟皱眉,却是小心翼翼地对她说道。

      卫莹苍白的脸上早已恢复了一两分血色,本来略有些空茫的眼神微微一顿,却是终于回过神来。

      毕竟李相爷家的二公子不是寻常的可以让她的婢女出面推拒的人物,然而她此时委实没有过多心思与那李家二公子再多客套。

      望着她家小姐面上露出的为了安抚她的勉强笑意,眉烟心中对那李家二公子的些许好感顿时化为烟灰。

      姑爷去世的一年间,小姐被众人所指为克夫的时候他没有站出来,如今看着太后对小姐的圣宠不减,方才再厚颜无耻地上来讨好。

      眉烟不屑地想到,这般众人吹捧的才华满腹,名满京师的公子,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的一介小人罢了。可怜小姐被人重提旧事后,还要再与那人客套推拒。而小姐这伤心断肠的一年间,他也风流韵事不断,这样的一个人物,只恨她当初没有抹清眼,在未定下姑爷前,在小姐面前百般推崇。

      眉烟现在只想把当初脑子被石头砸了的对李家二公子还有些敬仰之意的自己直接打死。

      卫莹却是没有注意到此时眉烟心里的风起云涌,她半掀着车帘,垂着眼帘平静说道:“不知公子有何要事,莹儿归家心切,只怕无暇与公子攀谈了。”

      那骑在高头骏马上的李家二公子冠服如玉,说不出的风流和翩翩之气从他身上宣泄而出,虽不算过分出众的容貌,却也可以算得上一句面貌端正,让人一看便觉得公子雅正端方。

      然而一开口,微带着些许邪气和不正的笑意便破坏了这处面容上的端正。

      “只是许久没有见过莹儿了,我心中实在挂念,实在不得已拦下车驾。如今见到莹儿,我心才稍安些许。”

      望着那半掀的帘下,女子宛如寺庙中供奉着的透着不近人气的雕像面上,清丽温美得近乎诗人窒息的的如玉面容,李廷易喉头一动,却是勉强抑制住自己心头泛起的燥意地柔和说道,他这一幅深情面容一向是对女子无往不来的情深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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