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青衫磊落险峰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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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论时令，不过是初春时节。微风中尚残留着一丝凛冽的寒气，两旁山峰的重峦叠嶂上却早已披上一层新绿。树梢鹅黄，新叶浅碧，令这僻静山野也美如画中。
而这一番美景，有人却无心欣赏。
一匹雪白的快马从山间小道飞驰而过，“得得”的马蹄声惊得山谷间飞出了一群鸟儿，马上是一个蓝色衣衫的年轻男子，尽管神情间略带忧愁之色，但却仍能看出他一双剑眉朗目清朗俊秀，尤其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更如同清水一般，顾盼之间尤为动人。这南疆山野之境与江南不同，那男子却一眼也顾不得欣赏，只是扬鞭催马只向前奔去。
直到一处茶棚，那青年看马儿浑身出汗，白毛像从水里出来一样湿淋淋的，口中呼哧呼哧不住喘气，十分心疼，便停下来，抚着马儿头颈，轻声道：“照夜啊照夜，真是委屈你了，若是月姐姐知道，定要说我又胡闹了。只是……只是这件事实在是耽搁不得。”
那茶棚煮茶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四处招呼的倒是一个风韵犹存的美貌娘子，一见这青年牵马而来，随着一阵香风，人早含笑迎了上来：“客官不如坐下喝碗茶再走？这一路人迹罕有，也就我们这一个茶棚，过去就是南诏，也该歇息一下再进城。我这里有上好的鬼脸青，这可是今年的新茶，客官不尝一尝？”
这茶娘子如此热情，青年的脸微微一红，随即便道：“那便劳烦了，茶先上一碗，只是有一条，得先给我这马儿水草喂足。”
“这还用说！”那娘子招呼小二将照夜牵走，招呼青年坐下，随即端上茶来。那青年便抿着茶水，边听着茶棚里其他人的闲聊。忽然，一个熟悉的名字跳进了他的耳朵。
“……你可听说，那恶人谷的疯子又做下一桩血案？”
青年眉梢微微一动，凝神静听。
“可别提了，那疯子这一段时间连犯大案，不只是抢去了藏剑山庄的碎月剑，还将长歌门中出外办事的弟子当途截杀……”
“如今连环山庄易庄主寿辰，不知道那疯子会不会闻风而动，听说那连环山庄可是富甲天下……”
青年忽然站起，朝几个聊天的人微一拱手：“请教各位，你们说的那个恶人谷的……可是莫雨？”
一人点头道：“正是那个莫疯子，这位少侠难道没有听说，这几日频出血案，幸存之人都说那人红衣白氅，手持短刃刀剑，死者遍身冰雪满布，这不正是雪魔的功夫么？”
青年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但他仍旧道：“那凶手自然可伪造假象……”
一人摇头：“唉，少侠，你这见识可有些浅薄了，若说伪造，那雪魔的功夫何人伪造得来？”
青年默然无语，半晌，向几人一拱手，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留下几个铜钱，便牵着马儿离开了。
那闲聊的几人，看着那青年离开的背影，一人忽道：“难怪刚才我觉得眼熟，这少侠的衣着打扮……莫不是浩气盟中人？”
几人顿时喜形于色：“果然是谢盟主派人来调查此事的！”
那青年骑在马上，仔细思索着茶棚中人的话，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名唤穆玄英，正是当年“仁剑”穆天磊之子，父亲去世之后，谢渊多方探寻才找到了他，自从大弟子孟繁星因二弟子沈凝云之死孤身远去不知所踪后，谢渊便将这个故人之子既当弟子，又当儿子的养大，对他百般照顾，欲以传授衣钵，这一次，穆玄英便是作为浩气盟代表，前来为连环山庄易承风庄主贺寿。但是，这并非穆玄英所愿，他的思绪回到了向谢叔叔请愿调查莫雨血案的时候。
“谢叔叔，我保证，绝对不会徇私！我只是……只是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莫雨哥哥他绝对不是干出这种事情的人！”穆玄英一脸急切地对谢渊道。
谢渊面容严肃：“玄英，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忘了当年我对你说过的话？莫雨就算本质不坏，在恶人谷那种鱼龙混杂之地这么多年，你万万不可再为当年之谊所惑！”
穆玄英又急又窘，脸涨得通红：“谢叔叔，你听我说，我保证不会……”
谢渊大手一挥：“你不必再说了！玄英，叔叔这是为你好，你师兄的事情，我再也不想看到了……这件事你不用操心，我已经交给影去调查，若是莫雨无辜，也不会冤枉了他，若是他所犯，你也不用左右为难。”
穆玄英一怔，随即心中一热，他知道，谢渊是为了他好。
谢渊长叹道：“玄英，望你明白，叔叔并不是怕你偏私，我谢渊养出的孩子，还会做出这种公私不分的事么？”言语中颇为骄傲自豪，穆玄英脸有点红，心下也颇欣喜，“我只是不愿你参与其中，玄英，我知道你与莫雨流浪十年，感情深厚，所以，这件事更不能你去。”谢渊走到穆玄英面前，看着这孩子乌黑的眼睛，在他一头乌发上轻轻抚了抚，“叔叔不希望你难过。”
穆玄英眼圈一热，半晌，默默地点了点头。
思绪转了回来，穆玄英叹了口气，只盼影哥能查出些端倪，到时一回浩气盟，他就去找影哥问问。
这样想，心里稍微舒坦了些。他策马朝前奔去。
不久，连环山庄的大门就出现在了眼前，他翻身下马，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和头发，才向前走去。这连环山庄庄主姓易，自贞观年间就已兴起，庄主乐善好施，又颇有经商之才，交游广泛，故而江湖上人人称颂一声“小孟尝”，他的寿辰，连浩气盟也要派人来贺。
站在门口迎客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身材修长，颇为俊雅，面上带着和气的微笑，穆玄英拱手：“晚辈浩气盟穆玄英。”
“原来是浩气盟的穆少侠，失敬失敬，在下易承云。”旁边的仆人道：“这是我们二庄主。”穆玄英没想到竟然是二庄主亲自来迎，更是微觉惶恐，笑道：“二庄主也太客气了，晚辈怎么禁得起。”
易承云请穆玄英进庄，微笑道：“穆少侠可太过自谦，你是代表浩气盟来为我兄祝寿，怎么禁不起？”说着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穆玄英一番，“穆兄弟今年多大了？”
穆玄英答道：“虚长一十七岁。”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易承云赞道，“那在下就贸然称一声‘愚兄’了，听闻不少穆兄弟在江湖上行侠仗义的传闻，相比之下，愚兄真是惭愧。”
穆玄英笑道：“兄长何出此言？连环山庄之名天下皆知，小弟些许微名，何敢相提？”
两人这般寒暄一路而进，易承云暗想，原以为浩气盟派来的代表十分年轻，没想到行事倒也十分老练，并不生疏，顿时生出几分亲近之感，穆玄英也以为那易大庄主五十寿辰，二庄主却不过而立之年，不是老头子，倒也不会尴尬。两人倒是言谈甚欢。
进得庄中，穆玄英留神打量，这连环山庄果然不愧其名，布局奇特，环环相套，若非易承云领路，自己恐怕要迷失其中。待到了正厅，见过了易大庄主，穆玄英便辞以旅途疲乏，先去歇息。
那易大庄主今年整五十岁，看着却颇为年轻，声音洪亮，态度爽朗，穆玄英很喜欢这样的人，与易承云相比，易承风更像是个武林中人，易承云却像是个文弱书生。
接下来，易承风便大宴三日，庆贺寿辰，各方弟子也纷纷来到，就在这三日内，穆玄英见过了天策府、纯阳观、七秀坊、藏剑山庄、霸刀山庄、长歌门、五毒教、昆仑派、唐门、丐帮等各方派来贺寿的弟子长老，其间藏剑山庄的来人又和霸刀山庄的打了起来，唐门的唐无寻追着长歌门的杨饮风不放，甚至连东海的方氏、康氏和尹氏都派人前来贺寿，穆玄英私下想，这位庄主面子好大！
不过，也有阴影浮上他的心头，那就是莫雨的事情。这让他无心耽搁，一心想返回浩气盟。
然而就在这最后一天，却发生了一件让穆玄英始料未及的事情。
这天晚上，正是寿宴的最后一天，宾主尽欢。夜深人静后，穆玄英却睡不着觉，他想着，明天就向易庄主辞行回去，唉，莫雨哥哥，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自从苍山一别，好久没有再见到你了，不知你身上的病好些了么？如今又碰上这样的事……不过，不管怎样，我都是信你的，我一定要想办法弄明白这件事的真相！
他想起很久以前，他们还在一起流浪的时候，他曾经对莫雨说，自己长大了，可以保护小雨了，莫雨当时是什么反应？他的眼里闪动着自己看不懂的光彩，他捏住了自己的脸颊，他逼自己把愿意用命来保护莫雨哥哥这句话收回去，可是……
穆玄英坐在窗前，看着窗外花树掩映下的那轮弯月，低低叹了声：“……可是莫雨哥哥，你也会用命来保护我呀……”
正当他思前想后的时候，忽然，一个极细微的声音自窗前掠过，若非穆玄英耳力极好，几乎听闻不到，他立时朝外看去，只见一个白色影子倏然自花丛中一掠而去，如飞鸿点水，可见这人轻功极好，而那背影，却有一些熟悉。
穆玄英屏气凝神，微微俯下身子，纵身追去，他极力压住自己的呼吸，防止被人发现，那人十分谨慎，一路停下数次朝后观望，穆玄英差点被他发现。只见那个身影斜掠而去，一路向易大庄主房间袭去。
穆玄英小心地跟在其后，见那人闪身进了易承风房间，他潜在窗外，只见两个影子映在窗纸之上，屋内传来细碎说话声音，穆玄英极力去听，那两人显然都是武功甚高，虽然仅仅一墙之隔，声音却不为外界所闻，穆玄英只能听到“你……我……财宝……”等模糊的几个字，忽然，房内声音消失，只听一声沉闷响动，显然是一个人倒在地上的声音。
穆玄英心中大惊，顾不得什么，呼道：“易庄主！”身子已掠了进去。房内情景，触目惊心。
易承风倒在地上，心口不见伤痕，周身却被冰雪覆盖，而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才真正让穆玄英目瞪口呆。
“莫雨……哥哥……”
那长发披散的年轻男子转过身来，微微一笑，他眉目俊美，却隐含凶煞之气，然而看着穆玄英的眼神却又十分温柔：“毛毛，果然是你。”
“你……你杀了易庄主？为什么？”穆玄英倒退两步，不可置信，“我还跟谢叔叔保证，你绝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雨哥！你告诉我！”他显然十分伤心，声音里带了哭腔。
莫雨摇了摇头：“傻毛毛，杀人还要什么理由？之前我杀那许多人时，也不见得有什么理由。”
穆玄英瞪着他：“那些……那些血案，果然是你所为？！”他“刷”地一声拔出长剑，“你？你难道……”忽然，他的双眼凝视在一点，不动了。
莫雨看着他的剑指向自己：“毛毛，你想杀我？你……你当真舍得？”他手上短刃忽然出鞘，朝穆玄英疾刺而来。
穆玄英眼神一凝，忽然间长剑向前一推，挡住了莫雨手上的短刃，接着手掌一翻，一掌朝莫雨胸前拍去：“我当然敢杀你！”
“因为你根本就不是莫雨！”
莫雨眼神微微一动，随即道：“毛毛，你怎么了？难道你不认得我了？”
两人身形变换，在这房间内已过了数十招，穆玄英道：“最初我还真让你骗了，可惜得很，你还是模仿得不够像，”
“而我又怎么会认错莫雨哥哥？”
那莫雨不再答话，手上招式却也凶狠起来，五指成钩，朝穆玄英胸前抓来，穆玄英见他五指发黑，知道上面含有剧毒，一个“燕子掠水”，身形一滑，朝右边一侧，那里正有一个书架，穆玄英借书架犄角之势，避过那一抓，随即一掌朝那“莫雨”左肋拍去，口中道：“若是雨哥，绝对不会这般对我，你想模仿我雨哥，再过上一百年罢！”虽是生命攸关之时，穆玄英小孩心性却又显露出来。
他原本也不是特别确定，只是莫雨胸前所带的那一个玉扣，在他们流浪之时，被莫雨在一次病发中摔成了两半，后来两个人想方设法把它再拼在一起，却因为没有钱财，只能拿一点乞讨来的将那玉连上，所以那玉上有极细微的一处裂痕，若非两人在一起生活了许久，任谁也没办法分辨出来。穆玄英就是忽然看到了，这个莫雨所带的玉根本没有那一丝裂痕，他心生疑窦，出言试探，果然被他发现纰漏，虽是性命关头，他心下此时却又是甜蜜又是骄傲：果然不是莫雨哥哥做的，我一直相信他，果然没有错！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轻轻的拍掌声，一个熟悉的声音略含笑意地响起：“果然不愧是我的傻毛毛。”
穆玄英在与那个莫雨缠斗百忙中朝外望去，眼睛一亮，大呼道：“雨哥！我就知道！”
那个假莫雨见莫雨来到，忽然停手，朝圈外一跃，半晌咬牙道：“你们倒真是好兄弟。”眼睛一转，“只是浩气盟与恶人谷的好兄弟，却不知王遗风和谢渊怎么想。”
穆玄英脸色微微一暗。
莫雨却走进来，朝那人斜眼一瞥，那一眼十分冰冷，即使是这个假莫雨，也感到一丝寒意陡然升起。他走到穆玄英身边，定睛看着这个暌违已久的傻毛毛，穆玄英被他看得微微低下头去。
那假莫雨的脸色却越来越不好看，这两人完全视他为无物。
莫雨理他也不理，只是对穆玄英道：“毛毛怎知这人不是我？”
穆玄英抬起头来，粲然一笑：“雨哥行事，就算是杀人，也不会像这个家伙一样，遮遮掩掩。”
莫雨眼神深幽，忽地嘴角微微牵起一丝笑意，道：“正是，我莫雨要杀人，还用得着遮遮掩掩？”
随着他这一声话音刚落，一道寒冰真气朝假莫雨直射而来，裹挟着风刀冰箭，以铺天盖地之势袭来。那假莫雨躲闪不及，只得狼狈腾跃，却也不免胸口剧痛，吐出一口鲜血。
他倒在地下，抬起头见莫雨穆玄英两人均站在书架那里，眼神一闪，忽然挥袖而去，穆玄英只觉一阵烟雾袭来，不由自主后退两步，却不知踩中了什么，脚下一空向后便倒。他脑袋一空，只是挥掌将莫雨朝外推去，却见莫雨向前一跃，抱住了他，两人一齐向下跌去。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第一章、青衫磊落险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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