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彼河侧》风暄和

53、第十三个故事（3）

　　3.

　　顾夕静静的坐在那里，看上去就好像在沉思。然而事实是她的肚子里正在开展着一场内战，顾夕想到了很多诗句来形容这个感觉，比如“铁马冰河入梦来”，还有“相见时难别亦难”，甚至“小楼一夜听春雨”，不要问顾夕为什么会想到这些，顾夕只是在寻找着一个合适的去厕所的时间。

　　她刚犹豫地站起来，肚子里就一阵绞痛，于是她坐下了，想缓缓再去，谁知这劲儿没缓过来，却越来越厉害了。顾夕权衡了一秒钟 －不，甚至连一秒钟都不到，她就不得不抓起手机冲向了厕所。

　　就这样，剩下的一个小时，顾夕什么也没干成，她压缩出来的那点午饭时间，这会儿全被浪费了。眼看离着不得不去接孩子的deadline －五点半，越来越近，顾夕却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出发了。顾夕给老公打了个电话，却发现他还堵在路上。

　　顾夕把心一横，胡乱地把文档存了一下，两腿发软的去开车了。她在心里求神拜佛的希望肚子能在回去的路上安静一会儿，不要给她本来就让人着急上火的车技增添压力。或许是她的祈祷起了效果，这一路上她感觉还算可以。

　　其实铁马冰河入梦来不算可怕，过了那个劲儿，再养几天，一般就好了。可怕的是胃病。顾夕上高中的时候闹过一次肠胃炎，那可真是上吐下泻，要死要活。

　　啊，顾夕又一如既往地扯远了，让我们回到昨天晚上，来看看为什么大家又吃了披萨吧。

　　回到家里，顾夕其实是有点连上楼换衣服的劲儿都没有了。她放任孩子看起了电视，自己在沙发上趴了一会儿。柯基见状凑了上来：“哟，猫啊，你又吃多啦。”

　　顾夕给了他一个白眼，柯基继续说道：“我上次拉肚子吃的药还在抽屉里，要不要分给你一点？”

　　顾夕使出最后一点力气，把柯基踢到院子里。她又歇了一会儿，老公回来了。可以看出一个小时的堵车让他也满脸疲惫，两眼无神。他在门口绊了一跤，进屋后像顾夕一样瘫在了沙发上。

　　奶奶这几天血压有点高，在楼上休息。全家最精神的就是柯基和孩子了。

　　可是他俩谁也不能做饭啊。

　　顾夕把她坐月子时剩下的什么枸杞红糖沏了杯水，继续在沙发上趴着。顾夕想起了那句话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现在顾夕就被这一顿饭难倒了。前几天顾夕就赌咒发誓绝不出去吃饭了，老公开了这么半天车回到家，他完全不想再开车带大家出去吃饭，而且，如果只有她和老公两个人，随便吃点什么，不吃都行！问题是你拖家带口，扶老携幼，折折腾腾的出去，本身就是一件让人头大的事。

　　到了外边，孩子上蹿下跳，你得两眼一刻不停地看着她，不然，她不是打翻了盘子，就是把东西撒了一地。你还得满脸堆笑的跟大家道歉，多给服务员小费，要不然下次简直没脸再去。而且你要是一个看不见，她就会伸手去抠桌子椅子或者是墙面，然后伸手抓一块面包笑着塞到嘴里 －塞到你嘴里。你还没能自己吃上一口，她就又坐烦了，拉着你的手，要求去“转转”，“走走”。如果你跟她说：“你吃一口饭我就跟你去。”她就会生气的原地蹦两下，撇着嘴说：
　　“No way！”

　　为了这一口饭，顾夕每天要愁死了。

　　老公在沙发上闭着眼说道：“我还是订个披萨吧，我看你也没劲儿做饭了。”

　　顾夕一听披萨简直就要跳起来，无奈她现在连走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跳了。她没有吭声，老公就爬起来订披萨去了。

　　于是 －全家昨天又吃披萨了。

　　在等待披萨的时候，顾夕感觉好了许多，老公也渐渐的恢复了。他连买个披萨都要吹上半天：“我这次买的是多米诺，不是棒约翰，上次你定的棒约翰虽然便宜一点，但是我搜到了优惠卷，你是不是就没搜到过？啊？”

　　顾夕没理他，去阻止孩子继续看电视了。老公还穷追不舍的跟在她后边继续说：“我定的绝对好吃。你看你总是定那几样，你得像我一样有创新精神。”

　　顾夕没问他定的什么，反正顾夕自己也不打算吃。顾夕也不需要创新精神，毕竟每天做饭已经把她的创新意识消磨殆尽。顾夕其实想给孩子单独做点，因为她已经有所感觉，尽管还没有总结成规律，孩子吃了披萨或者任何一切比较咸的东西晚上都会闹腾。

　　顾夕在屋里稍微活动活动，又喝了点热红糖水，觉得自己的血瓶差不多满了一半。她行动迟缓的给孩子打了个鸡蛋，炒了个蛋炒饭，又把锅里的稀饭热了一热。对孩子说道：“乖乖吃饭了。”

　　孩子看见顾夕过来了，一下子有了很多想法。她从躺椅上跳下来拉住顾夕的手：“no吃饭，出去玩。”

　　顾夕最近总结出来的另一个规律，就是孩子这个晚饭啊，不能强迫她吃，她不吃很有可能是不饿，你想，你作为一个大人有时候也不是很饿，比如中午吃多了，下午活动少啊，如果这时候有个人逼着你吃饭，你也会奋起反抗吧！

　　所以孩子如果回到家如果闹着要出去玩，顾夕有时候就不像以前那样，一听就高喊：“玩什么，吃完饭再去！”而是会尽量满足她的要求，带她到操场玩玩，她回来吃起饭来容易些。如果你不带她出去，她上了桌子也是在那里拨拉碗里的菜，再趁你一转身扔给柯基。

　　顾夕说：“好吧。”转身下楼想去拿出门的球鞋，谁知道孩子不知又犯了什么邪，死活不让顾夕下楼，她那白羊座的脾气，一言不合就放声大哭，顾夕尽量不去招惹她，就像顾夕懒得搭理气头上的老公。顾夕最后放弃了下楼，穿着拖鞋就出去了。

　　到了操场上，孩子可是如鱼得水，四处奔跑。顾夕这才发现操场是一个多么凶险的地方，平时自己竟让常常放任奶奶一个人带孩子来“打秋千”，“打滑梯”，这多么危险啊！就是身强力壮，眼疾手快的老公，他也不一定能时刻确保孩子的安全！顾夕小心翼翼跟在孩子后边，生怕她踩空了梯子，或者是从秋千上翻下来，周围则是好几个手脚不够用的和她一样的顾夕，像乒乓球选手一样左右开弓的防护着自己的孩子。

　　最后天都黑了，凉飕飕的风吹着，顾夕好说歹说，在孩子的奋力抵抗下，终于以所有的人都走了为由，把孩子弄回去了。回去以后顾夕感觉自己踩了一脚木屑。她从拖鞋里把木屑都扣了出来，却还是感觉不太舒服。奶奶说：“有可能是那木屑啊，有小刺扎进去了。”

　　顾夕问：“有什么办法吗？”

　　奶奶说：“过几天，它自己就出来了。”

　　顾夕愤怒的摆弄着脚，也找不到那个刺在哪里。她讨厌这种感觉，只能在难受中等待，没有别的办法。她一回头，发现孩子没有吃她费心做的炒饭和稀饭，老公正拿着一块批萨和孩子一起啃得开心。

　　顾夕的愤怒嘎然而止，被深深的无力和无奈代替。她已经没有力气自己生气，也没有力气跟老公发脾气 - 纯粹就是没有力气了。她感觉自己现在什么也不想管，什么也不想干。这混乱的一天，让她想起犹太老头以前常用来描述笨蛋一号的错误的话：

　　“I guess we have to live with it, you know, it could be worse.”

　　管他呢，顾夕想，现在肚子好歹消停了。至于孩子明天是三点闹，四点闹，还是五点闹，那都是明天早上的事情了。现在，她该想想怎么收拾东西，怎么早点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