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彼河侧》风暄和

50、第十二个故事（4）

　　4.

　　孩子平时就充满了不确定性。当她生病的时候，她的感受，心理，行为，和情绪简直无从揣摩，而且可怜的顾夕往往由于孩子生病本身这个残酷的事实和由此带来的一系列额外的工作，比往常更难分心去仔细的关注她，这就使得一切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

　　比如今天，如果顾夕不是在上班的路上思索孩子生病的原因，她就不会把车停歪；如果不把车停歪她就不会收到那张条子，如果不收到那张条子她就不会在回家的路上心惊胆颤，如果不是那么心惊胆颤，她就不会没有留意到孩子要打喷嚏了，如果不是这样孩子就不会喷了她一身，当孩子喷了她一身的时候，她就有些忧虑自己是不是很快就会被传染了，而如果不是这样，她就不会犯下这个很久没有犯过的错误 －她伸手把孩子的安全带“咔”的一声系上了。

　　这一下子可捅了马蜂窝。孩子的安全带她是必须自己系的。如果你帮了她，在她开心的时候也不会怎样，顶多就是让你给她打开她自己再系一次就完了，可是如果是她不舒服或者不开心的时候，比如说今天，这就是一个毁灭性的举动。孩子嗷嗷的哭了，用脚蹬着前边的椅背，拼命推搡着顾夕，小脸一会儿就憋的通红。

　　顾夕一开始还试图劝说她，后来马上就失去了力气，被她嚷的耳朵嗡嗡作响，眼冒金星。她狠心念叨着老公的名言 －让她哭去吧！就砰地一声关上了孩子的车门。

　　这一下子更不得了了，孩子从嚎哭变成了尖叫，上气不接下气，伴随着抽鼻涕的声音，还有咳嗽，顾夕的彻头彻尾的崩溃了。

　　幸好离家不算太远。顾夕在孩子一波接一波的哭声中，再次把车停歪了。她在把孩子抱下来的时候，遭到了顽强的抵抗。孩子已经糊了一脸鼻涕眼泪，又蹭了顾夕一身。

　　顾夕连拉带拽的把孩子弄进了车库，关上了车库门，但孩子还是不肯善罢甘休，拍着车库的门不知道要到哪儿去。老公已经回来了，他的车停在那儿，但是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顾夕在心里痛斥着不知所踪的老公，同时以各种方式给孩子讲着道理，把她往屋里推。

　　奶奶听见动静下了楼，和顾夕两人一起安抚着孩子，顾夕发动着早已乱成一团的脑子，想：晚饭吃什么呢？孩子感冒了，得做点清淡的，唉！做什么呢？

　　这时候忽然门“咣”地一声开了，把顾夕吓了一跳，柯基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伸着脑袋往外看。原来是老公。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喊着顾夕。顾夕有气无力的说：“在这儿呢。”

　　老公手里挥舞着一张便利帖，顾夕一看见那黄色的四方小纸片，就心里发毛。老公说：“我在院里碰见了四棵香椿芽老头！“

　　顾夕费劲的跟随着老公的思路，终于理解了，四棵香椿芽老头前两天屋顶也漏了，找了个中国人修的还行，老头把那个人的信息给了老公。老公觉得可以用他们试试。

　　顾夕有些犹豫。不找中国人干活是他们和他们的朋友们无一例外地吃了亏之后总结出来的那种她和老公已经定了性的，约定要互相提醒绝不再犯那种经验和教训中的一条。其他此类的经验教训包括不能用Nick推荐的subcontractor啊，不能随便给柯基吃剩饭啊，不能在孩子睡觉的时候开风扇啊等等。

　　但是看着老公那胸有成竹的样子，顾夕也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花功夫。而且她在网上也没有再找到什么新人了。她也得过且过的说：“那就试试吧。”

　　老公虽然这么说，其实他心里何尝不是很忐忑呢？他忐忑的方式就是不断跟顾夕絮叨 －

　　“我打电话他马上就接了，而且一会儿就过来，这是不是说明他还挺积极的啊？”

　　“四棵香椿芽老头说他两年前给他修过一次，后来没漏过了，你说，补个钉子其实真没那么费劲，是吧？”

　　“咱们以前说不用中国人了，主要是以前咱们水平和分辨能力还不够，我觉得这两年啊，我又提高了，他要是不行咱们就不让他干，但是至少得试试。”

　　“……”

　　“￥％…………&＊＊”

　　老公后边的话在顾夕耳朵里都变成了混乱的音符，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她只听老公最后一句说：“你别做饭了，别折腾了，叫披萨吧。”

　　顾夕一听，这一天的火气，一天的不顺利，一天的打击，全部都爆发了。她年轻的时候还能吃两口披萨，现在对这种又咸，又油，又不健康的东西一点也吃不下去，况且先不说孩子不吃，孩子如果吃，吃的又渴，又不消化，晚上她还不大闹天宫了？！

　　老公看顾夕脸色不对，一溜烟的跑了。他人虽然消失了声音还在空中飘荡：“就定那个买一送一的，买什么无所谓，送的那个就给我要个Pepperoni的就行！”

　　虽然只吃了一块披萨，顾夕很快就觉得渴的要命。她喝了好几杯子水，终于发现，自己可能不是渴，是嗓子疼，被孩子传染了。她上楼给自己冲了一包板蓝根，又吃了一片头疼药，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听着另一个房间里传来的孩子不断咳嗽的声音。顾夕感觉到生活的艰辛，就像在刚结的冰上行走，就像在雨后的泥里穿梭，她上了这么多年的学读了这么多的书，却不能熟练而迅速的给孩子做一顿有营养的感冒的时候吃的饭，而这似乎才是她所需要的技能。想着想着不知道是板蓝根还是头疼药发挥了作用，她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然而这睡眠并没有持续多久，马上顾夕又被孩子的哭声惊醒了。她踢了一脚老公，老公对着孩子那屋的方向高喊了一句：“宝贝儿，心肝儿，睡觉觉吧！”就继续打起了呼噜。顾夕头重脚轻的爬了起来，向孩子那屋摸了过去。

　　凌晨三点钟。孩子终于再次的睡了，她紧紧的抓住顾夕，顾夕只能在孩子的床上和衣而眠。顾夕一想到这感冒还要持续一周，一个月，甚至是一整个秋天冬天，她就想，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有时候是只有倒霉和更倒霉，郁闷和更郁闷，要命和更要命，不过大部分时候，有阴有晴才是人生。有了生病的时候才知道健康的可贵，经历了这些艰难的时刻，才觉得，平常那看似没有什么乐趣的一天，已经是多么的不易，偶尔能痛痛快快睡一觉的晚上又是多么的难得啊！

　　柯基啊，有块骨头就慢慢啃吧，就别再老想着爬上桌吃肉了。

　　柯基：无聊的猫，搭理你，就是浪费我宝贵的时间。

　　rain rain go away,
　　come again another day,
　　little johnny wants to play,
　　rain, rain, go awa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