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梦师》好梦同学

2、丞相家的姑爷（一）

　　我接手的第一单大生意，是在离开云泽后的第三年。

　　清晨，在我手上还沾着后院因为挖泥巴而染上的泥土时，何依便是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的。

　　“我知道你是补梦师，你们补梦师能帮人填补梦境，你一定能帮我找回宋藤的对不对？”

　　我一头雾水，窗外的知了又开始聒噪起来，昨夜被蚊虫叮咬过的地方又开始瘙痒起来，我放下锄头右手随意地在衣袖上擦了擦，便迫不及待地去挠后脑勺那处鹌鹑蛋大小的疙瘩。

　　“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什么补梦师，什么宋腾？”

　　我知道我的演技很拙劣，以前师父教我识字时，每每问我是否记住，因为挂念着窗外的花蝴蝶，我都会坚定地点点头，但她总能识破明明一知半解却撒着谎的我。
　　于是便向我提问，然后手心总是免不了的挨上几板子。

　　我也知道在提到补梦师时我的声音微微颤抖了一下，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拆穿我，顺便回答了我的另一个问题，“你，补梦师。宋腾，我夫君。”

　　避无可避。师父说，为人补梦不仅仅是我的能力，也是我的使命。

　　但我未曾想到，我这第一个客人竟如此富贵。

　　我本想留何依在我这破屋为她续完关于她夫君那残缺不全的梦境，但她坚决不同意，要我随她回府。踏出大门的时候，着实被门外着列队站得整整齐齐，着盔甲抚长剑的官府士兵吓了一跳。

　　丞相家的千金，果然出行的派头都要比寻常人家威武许多。

　　后来何依才告诉我，她为了尽快寻回自己的夫君，本想就在我这屋子完成续梦，但见我邋里邋遢的，怕我趁她入梦之时轻薄她，毁了她的名节。

　　我：“..............”

　　随何依回府的时候，我还没忘揣上那本师父走前遗漏下的古籍，里面详细记载了有关补梦师的各种奇闻异事和典籍记录，包括关于补梦师使用灵力的注意事项。

　　有时间我便会抽空看看这本泛黄的薄册子，即便它只有四分之一的砖头那么厚，我也只看了头两页。里面全是古语，生僻字多且晦涩难懂，看得我实在头大。

　　其实师父并不是不告而别，她在走前留过一封书信，让我不要找她并且熟读古籍里面的内容，有朝一日当我成为出色的补梦师，她自会与我重逢。
　　不得不说师父的这个要求让我很是头大，如果她说成为灵力强大的补梦师，也许还好办一些。我以补梦为生，以梦境为食，我能补梦亦能捕梦，梦是补充补梦师灵力的最简单途径，这也是为什么很多补梦师会去窃梦的原因。

　　我不会去窃梦，我所捕捉的，都是从人们脑海中溜出来的，所被遗漏的梦境。

　　人们常常会觉得，一觉醒来后一点也记不得刚刚做过的梦，那便是因为梦从脑海中溜走了，梦的遗失和梦的缺失不同，前者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消失在这个人的脑海里了，后者只是残缺不全。这就需要我们补梦师出手，为有需要的人补上原本存在或者不存在的另一部分。

　　灵力增强只需多食梦，而成为出色的补梦师，实在让我很为难。因为我不知道出色要如何定义，没办法，也许师父嫌我擅闯她的梦境给她造成困扰了才找了这么个说辞不见我。可我压根没窥测到什么啊，罢了罢了，怪我自己鲁莽，没有师父的日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抱着得过且过的想法离开了云泽，师父既说不让我去寻她，那我定然是寻不见她的。可我又不想苦守在云泽，便出来走走，顺便看看这大好河山。

　　几月前才在这繁华的京都落脚，城里消费过高，而我黜奢崇俭，好不容易才寻了这山间住处住下，我每到一处都不会逗留太久，我以补梦为生挣些碎银子，而当我完成几单小生意名声传出去后，来找我补梦的人便络绎不绝。

　　补梦会消耗我的体力，若真是每单都接，如此超负荷的补梦必然会让我沉睡不起，我还年轻，我还不想死。

　　于是跑路成了我的习惯。

　　孑然一身闯荡江湖自在逍遥，反正无忧无虑四海皆为家。

　　没想到江湖上已有了我补梦者的名号，还传入了当朝丞相千金的耳朵里。今日便逢上她前来拜访，怕是又没几日清闲日子。

　　何依便是这丞相千金的闺名，而她先前要我寻找之人，是门当户对的镇西大将军之子宋藤。前段时间宋藤在白天离奇失踪，家丁说未曾见过姑爷出府，府上上上下下都搜了个遍都未找到宋姑爷的身影，何依慌了，报了官府在洛恒城内找了一圈都了无音讯。何依病急乱投医，何府府内招了一批道士天天作法，偏偏还有道士笃定这宋藤还在洛恒城内，何家动静之大都闹到当今圣上那里，还有人乘机参了丞相一本，说他传播迷信蛊惑人心。

　　圣上体恤何依失夫心切不予追究，下旨颁发了寻人令也无济于事，宋藤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寻不到踪迹。

　　何依听闻江湖上有补梦师这么一号人物，心生一念，打听到关于我的消息后便直奔着我这茅草屋来。

　　“何大小姐，我确是补梦师，可我没有这找人的异能啊，您还是另请高明吧。”通过梦境寻人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要是有这本事我不早将师父寻回来的么？挺漂亮一姑娘，怎么就傻了呢？

　　“只要你入了我的梦境，我便能找到宋藤的踪迹，如何寻人你不用管，我自有打算。你只需替我续梦，半时辰便好。”

　　我是打算拒绝的，可是武力之下，不得不屈服。门外士兵手持的长戟，可是将我家门口的泥土地生生戳出好几个窟窿。

　　“放心，只要你老实替我续梦，该给你的酬劳不会少。”

　　马车停在何府门口，我挑开帘子向外望了一眼，丞相家富可敌国果然所言不虚，这得搜刮多少民脂民膏啊，我不禁在心里喟叹道。

　　管家带我去见过丞相，报了名讳安顿在东厢房住下，整个见面过程何丞相都不曾拿正眼瞧过我一次，仿佛我是不值得入他的眼的卑贱小民，哦不过和他官居高位相比，我确实是卑贱的小民。

　　这些为官者一向不屑我们这些据说身怀异能之人，在他看来，这些江湖术士除了会些骗人的把戏，断然没有传言中那么厉害，可惜丞相爱女心切，又瞧他们翻不起什么大浪，也不曾给他惹事生非，便由着她的掌上明珠领着我们胡闹了。

　　紧接着的入梦我才发现遭遇了人生中第一次考验，何依的梦境太过真实了，她和她夫君重逢的场景中，连烛台上燃烧着的烛火，都真实地有着灼伤人的温度。我的额头上渗出滴滴汗珠，体力渐渐不支。

　　师父说过，遇到无法控制的梦境要及时退出，恢复好体力后才可重新入梦，否则便会像那些不自量力的补梦师一般，陷入他人的梦境再也无法脱身。

　　量力而行，我默念着这四个字，集中注意强行退出何依的梦境。

　　好在我的语言组织能力和反应力还不错，及时地给何依解释了我为何中途退出梦境的原因，才没被她给打死。

　　她说她差一点就要摸索到宋藤的去向，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我竟然擅自退出。要不是看在我却有续梦的能力，早将我交由刑法司处置了。

　　屁嘞，什么千钧一发的关头，我闭上眼的最后一瞬，明明是看到他们俩快要亲上了。

　　我补梦者有限的体力岂是用来让何依你侬我侬的。

　　大概是瞥见我脸色惨白却有不适，何依大发慈悲让我休息几天。我冷眼旁观着那些道士在院子里整日念念有词在院子里施法，因为体力还未完全恢复，暂时没法重新入梦，终日待在给我安排的客房里补觉。

　　养精蓄锐才能一展身手，我能感觉到胸腔内属于少年人的虚荣心在不断滋长。

　　他们可以胡闹，我不一样啊，补梦，怎么能算是胡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