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石溪篇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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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溪篇三十六
“白烨，青菏石溪人，性淡然，无外嗜，与人交，一见倾底里。”——《众仙记·白烨列传》
云衡顾府，车水马龙，人流如潮
此日，顾太傅欲携外甥女叶氏去故山，三千仆从皆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忙前忙后，无不尽心，却有个穿梭其间的青青小影在添乱，不是碰倒了伞盖，撞翻了旗帜，便是摔着了脑袋。她也不皱眉喊疼，只是双手捧着手中水晶瓶，一副呆愣愣的模样，见它安然无恙，她才擦擦额角冷汗，大松了一口气，
“呼——”
“还好没碎······”
不然，她都不知道去何处寻这般好的水晶瓶！但见瓶中清水透澈明亮，还飘着点点碎碎浮萍，便有遍生绿藓的青石在粼粼水光中荡漾，好似一个春意葱茏的小人间，少女不由满意一笑，可不能委屈了神仙哥哥啊······转瞬间，她便飞到流苏木下，仰起小脑袋，黑眼睛闪闪道，
“神仙哥哥，杳杳今日去故山，你愿不愿意同我一起去？”说着，她面庞便微微发烫，一颗心砰砰直跳，期待着他亲口说一声“我愿意”，便看栖身于流苏木的少年面容消瘦，不似上次那般精神抖擞，少女不由暗自思忖：明明上次见到神仙哥哥时，他比我高上了一个头啊，怎的现在只高上半个头了呢？思之此处，心便莫名一揪，不甚纳闷道，难不成神仙哥哥是冰雪捏的？日出一至便消融？她不由软了嗓音，黑眸明亮道，“神仙哥哥，你愿不愿意同我一起去风雩祭？”
少女摇晃着纤纤素手，瓶中青石碰壁叮当作响，清澈水光便闪过她冰雪似的面庞，透着殷殷切切的期盼······
少年不由眨眨眼睛，似是在悄然问她风雩祭是什么，杳杳便黑眼睛亮闪闪道，“那可是越国最热闹最好玩的时候！错过了可是会后悔整整一年的！每年······每年我都扳着手指头算呢，算算何日才是那东风三月上巳天~~~”她纤长十指轻轻弹动，灵活至极，少年便有了兴致，登时化作一拇指大的小人，盘腿坐在流苏枝头，满是惬意，便听少女嗓音朗朗动听道，“每到风雩祭时，人人皆要扮成春神去踏青的，小娘子们更是将春天穿在了身上，满目尽是春光，青山春风春水青草······”她小手比划着，郎朗一声笑道，“还有······还有满街令你分不清是谁的怪面具，满街似要飞到天上的风铃灯，满街令你停不下嘴的好吃的，满街令你应接不暇的好玩的······”
少女一逗青翠流苏枝，它便颤了颤，如同是在笑，她亦笑道，“待到那时，和神仙哥哥你一样的流苏花，便都开了，开了满故山，开成一片皓然雪海·······”杳杳阖上双眸，光是想象着景色，便令她笑出声来，“石阶上，亭台上，屋檐上，都积满了四月流苏雪~它是不融的，它是会笑的~它会在小娘子们皓腕上笑，雪颈上笑，耳垂上笑······”便见她纤长卷睫微颤，清澈黑瞳笑意浅浅，暖若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青青······
少年亦是一笑，少女却低下头不敢看他，摸着胸口暗叹道:他怎么笑起来这么好看呀······遂面颊红红，眼睛亮亮道，“神仙哥哥你若是愿意，便宿在杳杳的水晶瓶中，我保证用心养你！保证用心保证用心！”
说完，她便屏息凝视，不敢出声，看到少年冲她点点头，才激动地尖叫一声，想扑上去给他个暖乎乎的熊抱，可看到拇指大小的少年，杳杳便愣住了，神仙哥哥被她一抱岂不是······少女只好动作一转，折下流苏枝插入瓶中，小心地捧着水晶瓶，乐颠颠地跑回锦车去。她一掀帘子，便见乔姐儿嗑着瓜子，嘴巴抽空道，“你端着这破东西作甚？”少女便不屑轻哼道，“我干嘛告诉你啊！这可是我和他之间的小秘密！”她低头便见流苏枝颤了颤，如同是在笑······
乔姐儿听了，翻了个大白眼道，“真是个疯疯癫癫的怪丫头！”
“噌——”
只听雅乐之声起，便见顾府车乘相衔，仪仗扈从，前拥后簇，旌旗招展，前有乐者奏典雅庄重之音，后有侍卫佩刀执枪佩弓箭，又携有三十城珍奇珠宝，兼带百名女婢戏子，一股红流逶迤数里，前后不能相望，真可谓是百年难遇之胜景！上至高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无不为之侧目而视，心中惊叹道：顾府这一嫁真是值了大半个越国啊！大半个越国的珍宝！大半个越国的兵士！大半个越国的政权！只要娶一小小女子，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地收入囊中······
更何况，这藏于深宅的小女子容貌倾城，一曲《流水》惊为天人，世子沅有可真是好福气啊！
却见锦车之中，玄衣公子半倚卧榻，枯瘦指尖翻书不止，忽有哑奴跪地，呈上信笺来，男人不拆，一撕了事，冷声笑道，“真是活腻了！本君的外甥女，人还未到故山，便上书斥我奢靡无度，”他把玩着玉扳指，眯缝着冷眸：既然他心中不痛快，天下人又何必痛快！遂冷声道，“抄送嫁妆清单，送去给故山的夫人小姐们，一人一份，人人都有。”
便见他眸中射出一道冷冽寒光，荀管事看得哆嗦了一下，仍是奉上点心来，但见软软糯糯的小团子色泽青翠，欲滴出春水来，像极了某人，他便含了一个在嘴中，初时软甜融化，久了却索然无味，便一声冷哼道，“给那蠢货送去，便说是本君送来的。她若是不胜欢欣，你便回来；但她若是不识好歹，便说这是本君赏给乔姐儿的，少自作多情了。”
荀管事听了，不由腹诽道，还是老祖宗您的花花肠子多！既想小祖宗尝尝点心，又不想丢了面子！唉，可苦了我荀某人了······如此想着，他便欲去端点心，却见一道冷冽眸光射来，看得他浑身哆嗦，低下头去，不敢大声出气，便听头顶嗓音低沉道，“苟管事在本君身边几日，心眼儿没长，胆子倒是大了不少啊~”
荀管事登时软了身子，“不是不是不是！家主饶命！家主饶命啊！”
男人听得冷笑，“那还不快去，难不成是在等着本君罚你？”
荀管事登时端起青团，脚底生风，跑得飞快，心中暗道：唉哟唉哟，真是我的老祖宗！惹不起惹不起惹不起！可他一奔去小小姐处，刚掀帘子便被飞箭砸了个眼冒金星，晕倒在地，小姑娘忙冲过去，小手揣着他脑袋，一脸焦急道，“苟管事苟管事，你看得清我吗？这是几根手指头啊？”
荀管事晕乎乎，虚弱地竖起两根手指头，奄奄一息道，“这······这是老宗祖，不不不，这是家主命小人送来的。”
一看软糯青团，杳杳便什么都忘了，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圈，一面唱道，“青团青团青团~我的小青团~~”便听重物坠地声与痛苦哀嚎声同时响起，“唉哟！唉哟！荀某人的头······荀某人的头······”
小姑娘便摸了摸苟管事的头，柔声抚慰道，“抱歉抱歉，此事全是我的错！下次绝不如此了，我保证！保证！”临末，她还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见她如此娇憨神情，荀管事的头疼亦好了大半，心中暗搓搓得想，果然还是小祖宗好哄啊~不钻牛角尖时，真是个活菩萨啊······不过她只要一钻牛角尖，那是十匹马都拉不回来啊！
回想当年，六岁的小祖宗当时死死抱住十六岁的老祖宗的大腿，哭着求着他不要缴掉她的青团，都哭成一个小泪人儿了，哭软了一群仆从的心，纷纷下跪求情。老祖宗这块顽石似也裂了缝，竟一手拿起青团，往小祖宗手中去，不想他手一转，竟是放在了书架上，冲着可怜巴巴的小祖宗，嘻嘻一笑道，“本君不给！”
小祖宗瞪着那看得见摸不着的青团，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舅舅坏！舅舅坏！舅舅老坏了！从未见过比舅舅还坏的人！”老祖宗便在一旁，颇为得意地听，仿佛惹哭小祖宗是天大第一的好本事，他荀某人都看得流泪了，他们老祖宗好黑好黑的一颗心啊······
此后，小祖宗便好几天没理老祖宗，后来听说，她一觉醒来，竟在枕头下摸出青团来，老祖宗只说着梦想成真云云，二人才好了起来······这次，因婚约一事，二人又闹翻了，不知又要闹到几日？反正，不管怎么闹，受苦受难的都是他！
注：
①“性淡然，无外嗜，与人交，一见倾底里。”引自杨万里的《林运使墓志铭》
②“东风三月上巳天”缘自银临的《春笺》，古有三月三春风上巳天，有野外踏青，泼水相戏，自由择偶之习俗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石溪篇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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