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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石溪篇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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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溪篇三十二
“风雩祭,越国春祭也,苍龙青旗,爰候祥风,期草木之欣荣。”——《央水国志·越志》
男人听了,便一声沉沉道,“先生尽管提条件,只要你能救活叶舒杳,我定会一一办到!”
但见老怪物金眸闪烁着冷光,嗓音幽秘诡异道,“那你便在小姑娘十六岁时,将她嫁给公子沅有!”
一听公子沅有,男人便皱紧眉头,黑眸深沉道,“为何偏偏是他······”一瞬之间他便仿佛重回故山朝堂,但见那位素衣公子越过三朝臣子,步步走向他,眸光好似无情冻雪,清冷嗓音说着臣愿与卿同往······与他的并肩作战后,男人便愈发明白这位小公子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天天穿着一身素衣裳,却装着满肚子坏水,日后定是个不容小觑的狠角色!
便听老怪物嗓音嘶哑道,“不管你阻拦与否,他和叶舒杳便是命定的姻缘,他一定会娶她为妻,从而登上人间的无上宝座······”
男人一听便陷入沉思,当今世上不逊于他之人,便唯有这位越国小公子了。可是,这位小公子表面恭顺友爱,背地却暗施心计手段,恨不得立刻除去他这个眼中钉、肉中刺,要让他八抬大轿地迎娶敌人的血亲,可不容易啊······男人把玩着白玉扳指,薄唇浮上一抹冷笑,不过我顾之湫也不是没有这个手段!他一眼轻瞥到老怪物面庞上,暗自思忖道,为了救小姑娘,难道真的要将她拱手让给别人?他双眸血红一片,心中无声嘶吼道,她是我的!活着是我的,死了也是我的!哈哈哈,待骗到了灵丹妙药,要如何做还不是我自己的事,这老怪物又怎么能知道······
他心中如晦风雨,只化为一声沉沉,“我答应你便是。”
老山精听了,扭曲瘦脸立即舒展而开,他挥了挥衣袖怪笑道,“你总不能这样去见小姑娘吧······”便见阴惨惨的绿光落在男人身上,血肉模糊的伤口便缓缓愈合,连一点疤痕都未留下,他继而张开枯瘦手掌,便见一个莹莹玉瓶正散发着令人心醉的光芒,老怪物低声吩咐道,“你喂小姑娘喝上一口,她便会好起来了,但是······”他硕大金瞳一闪一闪地发光,便映下男人沉醉入迷的神情,嗓音嘶哑道,“记住你今日答应我的事情。”男人迟疑着点头,便接过玉瓶,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独留老山精一人藏在昏暗阴影中,他咧嘴至耳根,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容······
而另一方,小姑娘服下瓶中药水后,伤口便在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愈合,凝结成一道无法抹去的丑陋伤疤。
看着它,男人心中便泛起重重心绪,他想仔细看看小姑娘的脸,眼前却总是模糊不清,便冲了上去,将她圈在坚实双臂中,“呼——呼——呼——”喉中发出痛苦嘶吼,男人似个黑毛纠缠的怪物,死盯着空无一人的暗处,仿佛下一秒便会有人冲出,将他的珍宝抢走,绝对······绝对不会允许小姑娘离开他身边半步!谁也不许将她从他身边抢走!男人如此想着,牙齿便咬得咔咔作响,只要想到她在别的男人怀中笑,他便嫉妒得发疯!恨不得将所有接近她的人都杀光······杀光!他双眸宛若血渊,小姑娘是他一个人的!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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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听衣裳撕裂声响起,空寂室内便回荡着少女低声呜咽,“舅舅······我害怕······舅舅,我害怕······舅舅······我害怕······”
男人心头一颤,仍是极其温柔地轻吻不停,似是要将小姑娘的低声呜咽都融化在他滚烫薄唇下,他一边亲吻一边颤声道,“我在你身边啊······你睁开眼看看······我就在你身边啊······”小姑娘却执拗地扭过头去,不愿男人再触碰她半分,无情冷淡道,“你不是我舅舅!我舅舅才不会让我害怕!我舅舅才不会伤害我!他是这世间对我最好最好的人······才不会像你一样丑陋可怕!”
丑陋可怕,丑陋可怕,丑陋可怕······男人心中一遍遍回放着小姑娘的无情谴责,便如同又重临当年那场故山大雪,他冷得全身颤抖,冷得精神恍惚,却听见小姑娘嗓音清清楚楚地从另一个世间传来,“你别侮辱了我舅舅!”
她看自己的眼神,他这辈子也忘不了,如同看待陌生人,冷淡无情至极······
此时,男人才大梦初醒,呆呆看着破坏殆尽的他的世间:蔽体衣裳被他亲手撕得粉碎,纤细手腕被他亲手掐出虐痕,红肿咬痕是他亲口留下的······看着这一切,男人的一颗心都被撕碎了!撕得粉碎!明明他一直珍惜小姑娘,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哈哈哈,今日······今日却是他自己摔碎的!竟然是他顾之湫肆意伤害她!男人黑眸湿漉漉一片,不自觉伸出枯瘦指尖,嗓音颤抖到快哭了,
“疼······疼不疼?”
小姑娘却满脸怯意地往深处缩,仿佛他手上沾染了致命毒素,避之唯恐不及。一时之间,男人便心肺焦灼,血腥气猛地涌上喉头,晕得他眼冒金星,却咬紧牙关,混合着绝望一齐吞入腹中,心中暗嘲道,顾之湫你果然只会伤害她啊,除了伤害她,你还会做什么······
蓦地,他墨眸落下几滴清泪,任凭三军在前,肩负家国大任,男人亦是流血不流泪,今日真是触及伤心处!
小姑娘便看得一惊,只是近前,一声呢喃道,“舅舅?”男人却似未闻,呆愣愣起身,双眸空空洞洞,似是个抽尽了灵魂的死人,小姑娘这才发觉事情不对,刚想一把握住男人的手,本应痊愈的左手却忽然一痛,便与男人的手轻轻擦过!待她光脚跑下床榻,扑向门扉,男人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她神情憔悴的一人半倚着朱红门扉,痴痴地望,方才之人究竟是谁?是舅舅,还是不是······看此人方才神色,分明是舅舅无疑!可舅舅为什么会对她做这样的事情呢?她根本想不明白······
另一方,藏在阴影中的老山精咧嘴至耳根,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容,让顾之湫断念绝情······他老怪物说上一百句,都抵不上小姑娘的一句话!便摇扇生风,冷笑三声道,
“有情皆孽,无人不冤······”
“有情皆孽,无人不冤······”
“有情皆孽,无人不冤······”
歌罢三遍而去·······
看至此处,徒逍逍便见他们三人在视线中渐渐远去,缩为小小的一个光点。此时,身在局外他才将事情看了个清楚:原来叶舒杳与公子沅有的婚事根本就是老山精一手操控,小山神的沉睡亦是他故意设计,却不知他在背地里计划什么?这一桩婚事会给他带来什么好处?他虽捉摸不透,但却窥了个大概,不禁好奇四年之后,顾之湫是否真的会将小姑娘嫁给公子沅有?不知为何,绯衣少年便觉得前路漫漫,阴云密布······正满心忧虑之时,手上却传来温柔暖和之意,便握住白雪奴之手,相视而笑,同道而行······
但见光明尽头有个清瘦公子,他倚着卧榻歇了半晌,才抬手道,“去看看小小姐,别让她哭久了,伤眼睛······”便有一个黑影应声遁去······
男人是他以命效忠的主人,主人之命,自当听从!可有一次他迟疑了,因为一个小姑娘······
行至蘋花南塘路,黑影脚步便忽的一顿,便见烟雨濛濛天,小姑娘缩成了皱巴巴的一团青,乌黑眸子涌起晶莹水珠,她极力抑制自己的哭声,根本不敢嚎啕大哭,好似孤单小兽般低声呜咽,“舅······舅舅你为何又不要我······又要把我送给别人······呜呜呜,杳杳明明都说了会好好听话的······”
黑影听了,便用炭笔在纸上簌簌书了几字,满是刀疤的双手灵巧至极,顷刻间便将白纸叠成了一只飞鸟,他轻呵一口气,雪白纸鸟便展翅飞翔,在空中滑过一道优美弧线,恰好降落在小姑娘面前,她抽噎几声,泪湿小手展开纸鸟,只见那白纸上画着她大哭时的模样,旁边还有一行小字,
“别哭了,伤眼睛。”
小姑娘本就是个娇气包,逢人温柔安慰,便愈发憋不住心中伤感,仰头嚎啕大哭道,“呜呜呜,小黑哥哥,我舅舅不要我了······呜呜呜,他又要把我送给人了······”她哭得满脸都是鼻涕眼泪,丑极了蠢极了,“呜呜呜,舅······舅舅又要把我丢掉了······嗝——”小姑娘打了个哭嗝,觉得十分丢人,便将脑袋深埋在双臂间,缩成皱巴巴的一团青,低声地呜咽着。
黑影见了,便簌簌动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少顷之间,便有一只雪白纸鸟从他手中展翅而飞,在空中滑过一道优美弧线,恰好降落在小姑娘头顶,便似有人温柔地抚慰着她受伤的心灵,小姑娘捉住那雪白纸鸟,一展开,便见那白纸上画着她做鬼脸的模样,还有一行小字,“笑一笑,更好看。”
小姑娘看了一眼,瞬间便破涕为笑,柔软青袖抹去泪痕,乌黑眸子晶晶亮道,“小黑哥哥,你别担心,杳杳不哭了不哭了!但是······但是你千万别告诉舅舅我没哭!”她盈满泪水的黑眼睛一闪一闪,“就让他以为我在哭,让他多担心多难受一会儿!谁让他逼我嫁人来着!”
黑影默默,又飞去一只手工精致的雪白纸鸟,小姑娘一展开,便见那白纸上写着一行小字,“好,那我便如此回公子。”
她一听,晶莹泪水便从黑眸中喷涌而出,拼命摇头道,“别别别······小黑哥哥你别听我说气话!还是告诉舅舅我不哭我不哭了······”她抹了抹泪湿眼睛,“呜呜呜,还有还有······我讨厌那个什么公子!他若是非逼我嫁人,我便跳河去!”
空中飘飘忽忽又落下一只纸鸟,小姑娘一打开,便看见一行小字,“我答应你,别哭了。”
她忙仰起头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哈哈哈,小黑哥哥你看!我不哭了!你快去回舅舅的话吧,让他别担心了,我一点事也没有的······”说完,小姑娘便一步一步踢踏着水花走了,暗中藏匿的黑影却没走,他一步步悄无声息地跟在小姑娘身后······
注:“苍龙青旗,爰候祥风”缘自包佶的《祀风师乐章·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