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石溪篇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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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溪篇二十二
“白雪奴，阴川剑冢人也，性沉澹，为人雅正，恬于所遇，交不苟合。”——《众仙记·白雪奴列传》
看至此处，徒逍逍二人便顿悟，难怪小山神能去往人间，原来背后是老山精在作怪！不知这个怪老头在暗地谋划些什么······二人面面相觑，却查无头绪，又一疑问忽的浮上心头：小山神真的会如老山精所说的，吞食他人喜乐为生吗？却见一点清亮透明露珠落下，晕去了眼前所有的晦暗不明，但见：
一枝枝白花栖满青苔老檐，老檐下缩着两个小人儿，老檐上滴着一流雨水儿，
“滴答——滴答——”
听着雨声潺潺，二人便是默默，不语不动。却见一抹绯色浮上了少女雪颊，因为······她发现了一个小秘密：小哥哥在偷看她，非常笨拙地扭过来，看上一眼，又非常笨拙地扭回去。她瞧见，他纤长羽睫上沾满许多晶莹小水珠，轻轻一眨，便抖落了许多，好似只毛茸茸的迷茫小兽，便惹得她莞尔一笑：哈哈哈，这个小哥哥好像······有点······有点傻乎乎啊······
此时，少年恰好笨拙地扭头，二人眸光便相遇，杳杳不由在心中暗叫：被······被发现我在看他了！她通红小脸登时埋入膝盖，轻轻又轻轻一声道，“今······今天天气真好啊。”一说完，她便追悔莫及，我······我我到底在说什么啊！叶舒杳你怕是个大傻子吧！明明在下雨，算什么好天气啊······她在内心咬着小手绢，愁闷一声道：呜呜呜，小哥哥该不会以为我是什么奇怪的人吧？她羞怯地试探抬起头······
“滴答——滴答——”
只听雨声潺潺，少年傻傻一笑道，“是啊，今天天气真好·····”杳杳瞧见，烟雨晕染了他半边侧颜，清冷寒眸消融了，唇角亦有了微微弧度，仿佛是初升朝日温暖了世间万物，更温暖了她尘封心扉······
刹那间，杳杳仿佛听见心壁之间，碎冰融化成了清澈泉水，心道：真的·····真的好生好奇怪啊······每次看到小哥哥笑起来的时候，这里这里都暖暖的······她抚摸着胸口，似有一股勇气在缓缓升腾，便红着小脸，攥紧手心，冲着少年大声道，“小哥哥你好！我叫叶舒杳！今年十六岁了！我喜欢弹琴青团！和暖暖的春天！不喜欢冬天和舅舅生我的气！”她小脸红透，指尖指向少年道，“现在轮到你了，小哥哥，请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她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指着少年的小手却颤抖着，不敢相信，她做到了！从见到小哥哥的第一眼起，她便想大声告诉他，我叫叶舒杳，我喜欢什么，我不喜欢什么，还贪心地想知道小哥哥的一切，他的名字，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现在她终于做到了！青衣小人儿暗地偷笑，抬起眼眸，便见少年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叫白烨，今年九千岁了，我喜欢春天、山林和你，讨厌冬天和你哭。”
刹那间，杳杳听见心壁之间，似有碎冰当啷作响，融化成一汪清澈泉水，仿佛她已等待了这个答案很久很久······她听见少年嗓音一遍遍回荡在心间：我喜欢春天、山林和你，我喜欢山林和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杳杳心中似是食了蜜一般甜，想抱着小哥哥飞上一圈，美滋滋地想：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亲口说喜欢我呢······还有还有，小哥哥唤我名字了！他叫我杳杳了！他一叫，我心里便暖暖的！小人儿清澈黑眸不由泛光，恍若闪闪星辰，我也想如此回应他······便甜甜一笑道，
“小哥哥，你知道吗？你笑起来的时候······日出兮烨烨，就想是初生朝日一般温暖明亮······”
便见纤长卷睫微颤，清澈黑瞳笑意浅浅，她之笑暖如画卷，画中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青青······
“日出兮烨烨，”他一声沙哑，纤长玉指戳上杳杳眉心，一点冰冰的透心凉意便令她一颤，“你将我的名字说得很美······”
此时，仿佛是时空静止，小枝白花不动于檐上，透明雨珠停滞在空中，杳杳笑容凝固于颊上，却有一颗透明的粉色玻璃珠从她眉心缓缓浮出，散发着令人心醉的柔和光芒，徐徐降落在了少年掌心，徒逍逍二人瞥一眼便知，那是杳杳心动时的欢喜······焦灼眸光便凝聚在那颗欢喜珠上，小山神真的会如老山精所说的，吞食他人喜乐为生吗？继而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的，他心性如此善良，都舍不得去恨人······
只是，看着那颗欢喜珠离少年薄唇愈来愈近，终于近在咫尺，他只要一张口，便能吞下，吸去精气，徒逍逍二人不由看得血脉喷张，目光如炬，不想······小山神竟在欢喜珠上落下轻若柔羽的一吻，如同是在祈祷，如同是在祝福，他面庞散发之光明神圣不可侵犯，一瞬之间，欢喜珠便灼灼其华，光华永驻······
二人一边为杳杳安心，一边又为白叶揪心，他们皆心知肚明：小山神若是不吞食欢喜珠，必得气息奄奄，不久于世！可小神明对天地人间万事万物皆有情意，又如何忍心妄取他人性命，只为己身存活？不由唏嘘不已······却见小神明轻点水珠，一流流雨水便凝蓄成一个水晶透明瓶，只听一声“叮咚”，粉色玻璃珠便投入瓶底，散发着令人心醉的柔和光芒·······
时光却未轮转，小山神既而在少女额上落下轻若柔羽的一吻，他在祈祷，他在祝福，祝福她一生芳华永驻，一生平安喜乐，只听他哑声缓缓道，“杳杳······这次我会一直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直到奄奄一息，离去人世的那一天，所以别哭······别难过······要笑······要开心·····”
徒逍逍看得心中一恸，便听白美人清越嗓音道，“凡世间古老神明，皆有祝福之力，若你能得到他最衷心的祝愿，那便是人世间最好的礼物。祖师还真是送了叶小姐一份大礼，只可惜······”绯衣少年在心中默默接道，“情深不寿啊······”
白烨，白叶，白白和叶舒杳，小姑娘她可知你万分之一的良苦用心？
却见白烨一戳杳杳眉心，时间继续转动，小枝白花摇晃于檐上，透明雨珠落入水洼，杳杳笑容倏忽逝去，却有一道清冷嗓音划破长空，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严，“既然来了，还不快进来！哼，是要本君亲自来请你吗？”
杳杳便冷得直哆嗦，刚想说对不起，便见小哥哥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今天的事情是我们俩之间的小秘密。”少年转身便踪影不见，遁入了流苏木中，吓得少女一怔，却见树上有清秀眉目冲她眨着眼睛，杳杳一惊，只是呆呆道，“原来你真是个神仙哥哥啊······”
“叶舒杳！”听到舅舅唤她，杳杳忙转身往前厅步去，便见清风明月冷窗纱下，卧着一个清瘦公子，他天生病态，面色青白，颧骨高耸，薄唇愈暗，黑如点漆的墨眸浸染了尘世风霜，微垂的纤长羽睫下亦有阴沉黑影，枯瘦细长的手指正捧着一卷书。
只见一道冷冽眸光射来，杳杳便不由打了个寒噤，乖乖唤了一声，“舅舅。”
那是她在这世间最怕的人，顾之湫。她怕他的冷面无情，凉薄性情；却又敬他万分，只因舅舅是她的骄傲，亦是全越国子民的骄傲。
谁人不知，越国有小儿，灞水之战中，竟以八万残兵大败了齐国百万雄师！
时秋风瑟瑟，齐将王戬率军百万下东越，黑压压大军列灞水河前，朱旗如云遍染长空血色，王戬狂妄道，“若以其势终，投入吾军马鞭，断水截流足矣！”越国闻之，方寸大乱，上下皆恐，王问曰：“谁可出战？”偌大朝堂，无人敢应，唯太傅顾之湫拜曰，“臣愿得谒之。”便受长缨，背城而去，公子沅有亦从之，愿为先锋，拱听驱策。
是夜，千帐猎猎隔涛吼，灯火累累星成昼，太傅却与公子下棋，赢者得一别墅，公子伺机请计，便见太傅夷然自若，答曰：“已有别旨。”，既而漠然不言，公子不敢复言，以至心忧生惧，棋艺素胜太傅一筹，此时却数局不敌，太傅便顾谓其外甥刘溟曰，“以墅乞汝。”游涉山水，至夜乃还，指授将帅，各当其任。公子听其计，身先士卒，奋不顾命，所向无前，大挫齐军锐气，百万齐军皆作乌合鸟兽，散败沙走！
公子等既破，有驿书至帷幕，时太傅安然与客弈棋，看书便罢于床上，了无喜色，下棋如故。客问之，太傅便冷声答曰：“小儿辈遂已破贼矣。”
世人便盛赞其：谈笑之间，兵破仇雠。顾郎风流，无出其右！
自那以后，太傅顾之湫便与公子沅有称一时双璧，青史留名，百世流芳。
顾府小小姐偶然听闻此事后，胸中登时涌起一腔热血，天天缠着宅中女伴演此戏。荀管事拗不过她，便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扮作惊破胆的齐将王戬，杳杳本想扮顾太傅，可女伴乔姐儿争着抢着要扮！没办法······她只好扮公子沅有，换上那一身男儿袍服时，心中热情好似浇灭了，却看乔姐儿荀管事精神正好，不忍扫他们的兴致，便低声安慰自己道，“公子沅有勇冠三军，名可振敌。亦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同······”
此时，却听众人一声慌张道，“家主。”
杳杳扶好官帽，才见舅舅面色铁青，阴晴不定，颤声道，“那小子在你心中真的这般好？”
她一吓，不敢作声，却听乔姐儿身姿款款道，“小小姐是扮得颇为开心。”
顾太傅听了此句，几欲跌倒，小小姐上前欲扶，他却拂袖，止了她手，黯然离去，不住念叨道，
“天命如此······”
“天命如此······”
“哈哈哈，天命如此啊······”
那日后，她便知，公子沅有是舅舅的心病，是万万不敢再提了。
注：
①“性沉澹，为人雅正，恬于所遇，交不苟合”引自《新唐书·王珪传》
②“沅有”一名出自屈原《楚辞》中的“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③灞水之战改自《功成谢人间》的文案、《晋书·谢安传》，缘自谢安、谢玄叔侄的淝水之战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石溪篇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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