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石溪篇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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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溪篇十六
“白乔华，叶息师弟也，绝世锋芒谁与争，医狂不屑轻一笑。”——《众仙记·白乔华列传》
“吱嘎——”
恍然间，徒逍逍便陷入了大雪，远方是被白雪覆盖的灯火人家，他看见，一双人儿执手漫步在大雪中，仿佛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便能白头到老，不由心神怆悢，伸手接雪，又随性一放，黯然一笑道，“不过是个残梦罢了，青菏乃是经年无雪之地，何来此等皑然景色······”
他看着白烨那道清瘦雪影，回想起《万卷书万里路》中一句，“烨忍不得那红尘软帐、颠倒折磨之苦，只贪得他千古白衣，浮生安好之欢”，不由笑出了声，“哈哈，一派胡言！真是一派胡言！白烨君天生神骨，清明寒澈又如何，还不是一心奔赴红尘道场而去······”他脑海中又浮现那身雷电焦灼之痕，心中便隐隐有不祥预感，看客虽知晓结局，却猜不透其中坎坷：
小山神真能遂了心愿，去往人间吗？
但见他指尖雪如尘沙消散，刹那间便无痕无迹，少年重回青山绿水苍石之中，他懒懒一瞥，便见杳杳蜷缩成一个皱巴巴的青团儿，栖在遍生青苔藓的石子上，不声不响，不语不笑，小山神悄悄依偎在她脚下，默默陪伴他的“星辰”：
“星星”却偏偏流泪了······
只见她黛眉蓦地一蹙，便有一汪汪清澈剔透的流光莹质淌下，小山神只欲去接，却一时错过，皆落在了青苔石上，烙在了他心口上，一时间尽是斑斑驳驳，驳驳斑斑之影······
“白白······白白······呜呜呜······”杳杳一声抽泣，便是一汪琉璃珠儿，“呜······舅······舅舅······不理我了······这次他生了好大的气······因······因为杳杳没找到他的草药还摔着了······呜呜呜······他气到现在都没杳杳说话······”她兀自心伤，可须臾之间，便露出破釜沉舟的脾性来，抿紧薄唇，一声怒吼道，“顾之湫······你的心眼儿比针尖还小！你心眼儿最小了！天天就知道生气生气生气！你干脆气死好了······我叶舒杳才不稀罕呢！”
可话一说完，她便颓然地一屁股坐下，半是抹泪半是哀求道，“好菩萨好菩萨······是杳杳嘴巴坏，是杳杳心眼儿小，是杳杳胡说八道，你千万别让舅舅被我气死啊······呜呜呜······”她一声抽泣道，“杳杳一定好好听······呜呜呜······好好听舅舅的话······”
听得小山神寒眸一软，欲衔青袖，小泪人儿却止住了哭声，软软小手朝青崖间一指，
“白白你看那是什么？！”
但见灵慧药草生于陡峭石缝间，纤纤袅袅好似一飘绿丝绦，绿得清明通透，绿得干净无秽，就连擦肩而过的苍山寒风都吟诵它之清皓，那是——
仙草青衿子！传说它一幼弱青苗便能挽救世间众多濒死之人······
难道······杳杳是想去摘它？
小山神的心不由“咯噔”一跳，便听耳畔笑声朗朗道，“白白，你看那是不是青衿子！我将云衡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它踪影，原来是在石溪啊······”她将粲然泪光一袖擦尽，笑道，“哈哈，舅舅说任凭是株残品药草都比我有用，这次找到了青衿子！他肯定就不生杳杳的气了！他老早就心心念念着青衿子了······”
看着那渺远青崖间的那株仙草，她便黑眸泛光，恍若天上星辰，小山神却在心中暗叫不妙，杳杳不知，但他却知晓，那方青崖下有一条亡心川，凡经此水洗濯，便会忘却一切前尘往事，若是杳杳真落入其中，洗尽悲喜前缘，岂不可悲？小神明便拼命冲到她面前，摇头张皇说道，“不行！不行！杳杳你不能去！”，寒风中却唯有单薄鹿鸣在回荡······
他都快忘了，今日是百日之盟的最后一天，他仍是山间白鹿，杳杳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思之此处，小神明便心乱如麻，只能一口将杳杳青袖死死咬住，说什么也不放开，她却仍是一往无前地朝那方山崖跑去，连衣袖扯断皆不顾，只遗下寥寥几句嗔怪之语，“白白别闹别闹！现在没空儿和你玩儿，杳杳正要去干正事呢！等我摘下青衿子送给舅舅，他肯定就不生气了······”
刹那间，小山神便身形不稳，似是塌落，却听山崖隐约传来幽幽哭啼声，“呜呜呜······呜呜呜呜······”
待他寻声跑上青崖，便见一个扎总角的小药童扑入杳杳怀中，半是哭泣半是哽咽道，“小······呜呜呜······小姐姐······送阿迷来的仙人说······呜呜呜······说青衿子可以治阿娘的病······可······可是阿迷守在这儿三天了······还是摘不到······摘不到青衿子······”他红肿双眼浑似兔子，一声呜咽道，“阿迷该怎么办······小姐姐你说······呜呜呜······阿迷该怎么办啊······”小药童泪湿了杳杳青襟，更泪湿了杳杳清澈心灵，她抹去泪痕，柔声哄他道，“阿迷别哭······别哭······你一哭，阿娘也会哭的······”
小药童便傻傻笑道，“那······那阿迷笑······娘亲也笑······”他咧嘴无声地傻笑，眼角却仍挂着一滴泪珠，片刻未至，一滴变两滴，一行变两行，行行泻在杳杳心上，只是声声哽咽道，“阿迷该怎么办······呜呜呜······阿迷该怎么办啊······”叶舒杳神情猛地一恸，将怀中瘦弱小童拥得更紧······
半晌，她才艰涩开口道，“姐姐答应你······一定把青衿子摘给你！”
她话音一落，小山神的心不由“咯噔”一跳，如此陡峭之山崖，任凭是经验丰富的采药人亦会发生意外，杳杳年纪轻轻又身体羸弱，这一去恐怕更是凶多吉少，他眼前霎时浮现了杳杳一脚踩空，摔在坚锐岩石上，粉身碎骨之景，一瞬之间全身血液倒流凝固变冷，不会！不会！定不会如此！可刹那间，他眼前画面一转，便浮现杳杳落入亡心川，洗尽了悲喜前缘之景，他便如堕寒渊，双眸盈满沉痛，不行！不行！绝不能如此！可是阿迷娘亲危在旦夕，若非仙草青衿子，便救不得救不得救不得······
小神明恨不得立刻化身为人，替她去那陡峭山崖摘青衿子，可······可今日是百日盟约的最后一天，眼看着他便要去往人间了，难道真要将心血付诸流水？此次不成，便是灵魄两损，永无归途······
三人情思纠缠不休如乱麻，便将小山神一颗心死死捆缚不得解脱，任凭他心中苦闷纠结如此，却仍一口死死咬住青袖，不想杳杳竟双手叉腰，作凶巴巴状道，
“白白，不许跟过来！”
便见叶舒杳用手中绿枝画下一条线，一字一句道，“白白你千万不能过来······这里很危险，乖乖听我的话······”
她随手画的一线便将真心相系的他活活隔开，如同隔开了生死两行，阴阳两端······
此时，苍山清风送来了几许烟雨轻纱，便覆于杳杳墨黑青丝，垂至天水青衣角，时雨濛濛，停云霭霭，她便是如此，孤立崖间，手作喇叭状，送来了清越之声，
“白白——等杳杳摘了青衿子回来，我们便一起冒雨踩水花吧······杳杳折两顶好看的青荷帽，一顶给你，一顶给我，然后光着脚丫，踩过清凉溪水，踏过声喧乱石，便胜却了人间无数······舅舅总嫌杳杳踩水脏，不愿和我玩儿，只有白白你愿意和我玩儿······”她大声道，“白白——你一定要乖乖等我回来······”
便见杳杳纤长卷睫微颤，清澈黑瞳笑意浅浅，暖如一纸画卷，画中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青青······
她心道，“白白，杳杳很喜欢你，不想伤害你······”
又挤出一个笑来，“白白乖，别跟过来······”
刹那间，小神明便似产生了幻觉，他好似重回了洞天石壁，那儿仍映着一行盈盈水光之字，“世间情劫，不过三九黑瓦黄连鲜，糖心落地苦作言······”他便仿佛看见心壁之间，似有糖心层层剥落化入黑药汤中，苦哑了嗓子不能言······
小山神缓缓闭眸，潸然泪下，原来老山神没骗他······
注：
①“梨花院落溶溶月”缘自晏殊的《无题》
②“霭霭停云，濛濛时雨。”引自陶渊明的《停云》
③“世间情劫，不过三九黑瓦黄连鲜，糖心落地苦作言。”来自《穆桂英挂帅》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石溪篇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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