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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有些东西,我永生无力偿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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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等你一走我就要把这,这,这……统统都扔掉。”我们两花了点功夫清理家里各种不需要的东西。我在房子里指指点点各种,我不喜欢那个破鞋柜,还有厨房里那个不时跑出几只大蟑螂的碗柜,那张我母亲跟他父亲睡过的大床早就该扔掉了。我喜欢一切简单干净,那么多牢什子的破旧在家里堆着让人厌烦。陈超群却像是个小老太婆,真不知道她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脾性,这个说可以放着,那个说也要留着。我威胁她,只要她一离开去上大学,这里就统统归我管辖。她说:“随便你。但你要动我房间一点东西我回来就把你的皮揭了。”我跟她辩解,我们一共有三个房间,都收拾清爽了等她去念书后我们可以分租两个房间出去,两个不行那就一个吧,总可以贴补点家用。她用手敲着额头:“陈非凡,你不要搞的这么有计划一样的。你要找人进来住可有想过安全不安全。跟你说了钱还够用。”
哼,我在地板上整理着那些准备丢掉的旧衣服破物什么,把要卖的报纸杂志书籍一捆一捆扎起来。等她走了,我一定把用不着的东西都扔掉,这样房子会宽大空旷许多。那么多过去的东西堆着,每次走过来走过去,都像是鬼影瞳瞳。
陈超群出去跟她的男孩约会,准备一些上大学需要的东西,我在阳台上一边摇着蒲扇,一边架着脚温习E文,百无聊赖的百无聊赖,不时地望着楼下张望一下。我忽然像是看见了鬼,我清楚地看见楼下的大树下站着一个人,那张我不会忘记的脸。我从椅子上滑下来,蹲在阳台上,觉得冰冷害怕。他怎么会知道我们家的,他怎么到这来了,他来做什么,他想怎么样。我就那样蹲着,手脚发麻了也没有勇气站起来。陈超群回来的时候我仍木木地蹲着,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我该怎么办?”
陈超群说怎么样都不是个办法,她要走了真不知道我一个人呆在家会遇到什么事。她决定带我亲自去找那人一次,她说至少要知道他究竟想怎么样。那是炎热夏季的一个傍晚,高温的天气火辣辣地烧了一整天,柏油马路软软的马上就要完全融化了,空气也发酵膨胀,视线望出去的地方会有个模糊的虚影飘悠悠,她拖着我的手,我们两一直走,径直走到那个地方。像是从没改变过,依然是那个位置,只是这个季节不再卖烟花,放着几个冰柜和一堆西瓜。我看到了那个男人,赤裸着身子在那拉电线,旁边还有几个帮忙的人,跟他一样赤着上身,袒露的身体上有各色的纹身。我们两一声不吭地矗立在那,旁边有人注意到了捅捅他的身体,他回过头来上下打量着我和陈超群,我的手心不停地冒着汗。陈超群单刀直入的问他:“你究竟想怎么样?”他叼着卷烟嘲弄的一样地看着我们两个,仍旧转过身去弄他的电线。陈超群捏捏我的手说:“去,跟大哥陪个错。”我低着头,撮撮捏捏地说着我一点也不愿意的话:“对——不——起。”那几个小混混轰的笑了看笑话一样的看着我跟陈超群,如果不是陈超群拖着我的手我一定头也不回马上跑掉。陈超群的声音提高了,厉声说道:“你把她打的半死,你还想怎么样。她不过是一个小孩。”那男人转身过来,一脚踢烂面前的一个西瓜:“我想怎么样?你不是坚持要告我吗!你不是让我做了半年牢吗!”他如恶狼一样盯着我们两,活脱脱要把我们生剥了吞下去。我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我们是怎样都逃不过去了。
陈超群猛地往前走了几步,我被她拖着踉跄着也跟了过去。她一把抄起西瓜堆上搁着的西瓜刀指着他们,她说:“你是想我们姐妹死吗?”旁边有人吹了很响脆的口哨,那男人把手抱在胸前看着陈超群想做什么。陈超群甩脱了我的手,反手绕过刀尖狠狠地砍了自己的左手一刀。她的表情坚定而无惧,我恐慌的看着她,就像那次她用刀片划自己一样。那男人饶有兴趣的看着陈超群做这些,他撸噜裤子在西瓜堆旁边的小桌子坐下来,招手对陈超群示意道:“过来,喝酒,把我喝倒了以后我就再也不找你们姐妹麻烦。”陈超群扔了手上的刀,走过去,坐下,操起一个瓶子就开始喝。我看到她的手仍旧在淌血,白色的T恤下摆被浸透了,我喊她:“陈超群。”那男人说:“你这丫头先滚。”我恶狠狠地盯着他。
“陈非凡,你先回家。”陈超群像平时一样吩咐着我。
我沿着大马路一个人慢慢的走回去,这时候整个城市的灯火开始一点一点亮起来,我的心却一点一点的熄灭下去。有些东西,我们以为我们已经付出代价,但是生活不会放过你,它会要求你支付你所不能支付的东西。你以为你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但有时候你根本不能负责,它根本就不在你所想的范围之内。我做出我无法承担的事情,执意认为自己九死不悔,到最后后果却要陈超群来承担。他会对她怎么样,她能喝的了那么多的酒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懦弱的胆小鬼,有勇气做没勇气承担。陈超群,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一定找把刀子再去找你,死我们也就死在一起吧。我没有,我只是木然地坐在楼下的石凳上。那个陈超群的男孩说:“家怎么没人,你们去哪了,陈超群呢?”我只是坐着。他说:“回家吧,这都是蚊子,我坐了没一会就被咬了一片包……”我仍旧坐着。
不知道坐了多久,时间像是过去了很多年很多年,久的这世界已经成为沧海桑田。我终于看到陈超群摇摇晃晃的回来,我上前扶着她。那男孩要接手过去说:“我来吧。”我推开他,一个人半驮着陈超群往楼梯上爬,他也不跟我争辩,在后面托着她。我一步一步努力地往上爬。
把陈超群放倒在床上后,我就把他推出门口,我说:“你明天再来吧。”他说:“究竟怎么回事?”我用身子堵着门口,他无奈的说:“那你好好照顾她。”
我脱掉她的衣服,用凉水一遍一遍擦拭她的身体,她的胳膊居然已经包扎过了。她无意识地发出各种呓语,不时地翻身呕吐,整个床单都是污秽。我坐在黑暗里一遍一遍地对神灵恳求:“陈超群,让我有机会偿还你。”
在那个夜晚,我深痛地知道一个人只要犯下错就无法饶恕只能救赎。但我没有想到,有些东西,我永生无力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