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章三 藏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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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夫人的指引下，趾离来到传说中通往“归墟”的入口。瓷白抱住她的脖子，两人一起跳下了花溪崖。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海水瞬间包裹住他们，趾离不甚熟练地用仙术撑开一个人高的透明气泡。
“主人，我浑身都湿透了，呼吸困难，徘徊在要憋死不憋死的边缘，好难受。大口大口呼吸也无济于事。你法术就不能稍微到位一点儿嘛！”
“不能。受得了就闭嘴，受不了就回去，暂无他法。”
“主人我就喜欢看你冷漠的样子！迷得我不行！捧心！”
“……”
一个漩涡把他们卷到海底深处。砰一声，气泡崩裂消失，瓷白翻了几个跟头蹲坐在“地上”。
他们被透明结界封在一个奇幻之地，天圆地方，头顶是湛蓝的海水，脚下亦是。不时有五彩斑斓的光次第流过，什么硬物与结界摩擦，划出华灿的星光，瑰丽至极。
趾离围着这方不大的结界倒转三圈正转三圈，一道状如九穗禾的旋转水柱喷出，趾离倒退着进了水柱，瓷白尾随，水柱猛地倒转了方向，海水再次将他们携卷而去。
趾离醒来，发觉归墟别有天地。辉煌灵秀不输天宫，繁华热闹远胜人间。
瓷白坐在趾离身边，浑身尖刺都竖立起来，犹如呆了般眼眸无光。
“瓷白？”
“主人你醒了？这一路艰险，你晕过去了倒好，瓷白要晕不晕，差点没吓死。”
“怎么了？”
“途中，有段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路，灰败非常，让我厌恶活着，想不好的过往，想自尽，有什么貌似很美好的东西让我倍觉愉悦，它喊我的名字，要我跟它走，我差一点就上当了！后来有什么东西掐我脖子拽我腿，力气很大，发出渗人的声音。一直没光还好，偶尔有光流过，就能看到厉鬼放大的脸，尖利的爪子，恶灵更恐怖，结伙集群，妄图攻击我，真的只攻击我，碰都不碰你……劫后余生的感觉啊！重活一回的感觉啊！”
“现在我们不是好好的？”
“这就是我倍觉奇怪的地方，每次我们都能轻而易举化险为夷，起初我认定是主人你运气好，福及瓷白，后来一道光滑过的时候，我发现主人的影子有古怪！厉鬼恶灵都很怕它的样子，前后想了下，越发肯定这一点！主人好厉害！”
“那不是我的影子。在结界里，是它扯着我倒转三圈又正转三圈，又把我拖进了旋转水柱。”
“谁的影子会尾随主人？还能保护主人！瓷白也想要一个这样的影子！主人的影子呢？”
“我没有影子！”
“只有鬼才没影子，你是大活人怎么可能没影子！”瓷白见趾离不搭话，对着手指卖乖，“我都听主人哒~主人，归墟真美啊，感觉到处都充满着灵性，跟我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凡间有诗曰：‘归墟下有通灵地，广利中含济物功。’想不到竟是真的。”
“我打听过了，这地方就叫通灵地，据说是魇少旸虞率领他们的祖先拓荒，开辟出这么一块宝地，水下还有个类似龙宫的地方，叫济物宫，是旸虞的寝宫。不过不要抱太大希望，这儿的人说，魇少旸虞已经沉睡数千数万年了，有宝物护体，不醒不腐，谁也说不清是多久，济物宫半是寝宫半是陵墓，是外戚那一系的人给旸虞建的，现在守护归墟的也是他们那系。”
“去济物宫。”
“我不想再下水了。”
“你可以留在这儿。”
“呵呵呵呵呵，主人又说笑，瓷白最喜欢下水了，最喜欢那种要死不死的感觉了！”
“那就好，你不必依靠我呀，你气上一气，胀它个西瓜那般大，便可在水中飘来飘去，优哉游哉，好不自在！你说是不是？小小瓷白？”
“我天！主人是在跟我说笑！！主人温柔起来好迷人啊！今日眼界大开！好想去上香感谢这恩宠啊！我要化了要化了要化了！！！”
瓷白扭着身子做陶醉状。
“……”趾离提醒，“瓷白，我们的动静得小点儿，在这里生活的，魇、鬼、魔……没一个是人，也没一个仙，不要让别人瞧出我们是异类。”
瓷白的眼睛提溜溜转起来，牙齿咬着手指打颤：“我把这个给忘了！他们跟仙是势不两立的啊！！！主人，你是仙吧？小仙也是仙！！你还叫趾离！！！完了完了完了！我听我见多识广的祖师爷讲，仙魔有仇已久，双方争持不下，相对还算安稳，忽然有一日，天帝正式对魔族宣战，去把梦神趾离请来做军师，梦神主动请缨亲自挂帅，率百万天兵攻打魔族，大获全胜。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梦神战胜后就退了，帝顼天君率兵乘胜追击，差点将魔军一举歼灭，这时候梦神趾离又出现了，为魔军说了些好话，魔军逃过一劫收拾残局败逃，魇少旸虞受了很重的伤，魔族一蹶不振已成定局。这一战后，天界对俘虏严刑拷打，奴役生活在魔域的魔众。魔众不堪忍受进行反扑，被天兵天将逼至东海边缘。魇少旸虞不肯投降，在天兵天将的目睹之下，率众人跳海，老弱妇孺相继没入水里消失不见，再铁石心肠也会为之动容。没想到他们在这儿生根发芽了，还活得特别好！若被他们识破了我们的身份，我俩必死无疑啊！他们会吃掉我吗？先剃刺再扒皮然后挖心肝串烤，呜呜呜！主人，你定力真好，一点都不害怕。”
“我们不会死，小心点便好。有影子护着咱们，你忘了？”
“唉，也只能这样想了。我是个拖累人的胆小鬼，只会在危难时刻紧紧抱住主人！”
“瓷白很英武的哦，你是你们刺猬一族闯入归墟第一人吧？好多仙人都死在路上了，而你却来到了归墟。厉害！有瓷白的陪伴，我倍感暖心。”
“那当然！”瓷白挺起小胸脯，“咱们走！”
越走越亮堂，二人忽的就感受到了万丈金光，与莹莹海水的碧蓝混在一起，金碧辉煌，晃得人心荡漾。近处，亮灼灼，蓝盈盈，金灿灿，明晃晃，琉璃夺目，飞檐升腾，与曜日比辉，与雅月赛光，“济物宫”三个大字熠熠于门楣，奇石异草珊瑚暖玉点缀于道，怪树稀花珍珠水晶雕嵌于柱。海藻摇舞，水泡串升，美貌鲛人身姿婀娜来来回回……
瓷白不时惊喜尖叫，嚷嚷着归墟美到让它颤栗，这惊呼屡次被趾离制止。
两人略使计谋，避开层层防守，偷偷摸进济物宫。待到松了口气，瓷白神秘兮兮地对趾离说：“主人你看过身后的影子没有？我怀疑它原是男人的影子。”
“从我记事起它就存在了，我对我的影子并不好奇。比起关注它，你还是多关心关心我们的处境吧！”
潜入济物宫正殿，瓷白跳到趾离肩膀上，抓紧她的衣服。
“我对一些事情很敏感，这儿有古怪。虽守卫不森严，我却全身发寒，总觉得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人的掌控之中，这就是守卫不严的原因？因为不需要？越靠近正殿森冷的感觉越强烈！好想掉头啊啊啊！一定是我疑心太重，啊啊啊我好怕！”
“怕的话闭上眼睛。”
“闭眼确实好了很多。主人你不怕吗？主人，你是怎么做到平静从容……宾至如归的？我没看错吧，你居然还越走越快表现出了期待！！！娘呀！爹呀！主人你怎么了啊啊啊啊啊！别吓我了啊啊啊啊啊！你别走火入魔失了心智，到时候还是我一个人清醒着，吓得要死不死啊啊啊啊啊！”
穿过层层珠帘，趾离在红纱帐前停下了脚步。
瓷白拿开捂着眼睛的小爪子，但见一个男人闭目躺在簇簇繁花之中，艳绝冠天下。一向多话的它一下失了言语，一双眼睛在男人脸上不住逡巡。从额发眉宇眼睫到鼻梁口唇下颌，上上下下，无法停歇。
明明满心的尖叫，因为太震惊，却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就是魇少旸虞？！
早就在鸦青的口中知旸虞长相上乘，却在那“艳极近妖”的旁人说辞里勾勒出一个妖里妖气、飞眉墨唇、邪性十足的魇少。万万没想到他却跟沾着露的艳花一样，半点阴鸷魔气也无，长相远不止“上乘”。金缕玉衣和身下繁华皆黯然失色，褪了华贵明艳，沦为彰显旸虞的陪衬。
巧妙的是，旸虞虽艳极却看不出多少轻佻孤傲，甚至有些清隽超凡不是仙胜似仙的神韵。许是时日久远漫长的缘故，或是战场的洗涤历练，或者是因他紧蹙的眉头，抑或他微收的菱唇，他裸露肌理上岁月都消弭不了的暗色疤痕，一道一道，出现在他身上，都如最深刻最神圣最精美最繁复的饰纹。
“瓷白？”
“……”
“瓷白”
“哦哦，主人。”
“他是死是活？”
“探探鼻息？”
“你不是说，打探来的消息是他沉睡数年？既然是沉睡，那定然是活着的。”趾离说着，手伸向旸虞，蓦然止在他人中上方，“瓷白，你说，我碰他的话，他会不会化为齑粉、青烟、星光消失不见？”
“主人，我听到你的牙齿在打战，你的手颤颤巍巍，神志缺点清明，少见的怕东怕西，畏首畏尾，你在紧张、害怕？他长这么好看，你不会对他一见钟情了吧！看他这样于心不忍？他这样，明显不会化为乌有。”
趾离抬着的手碰到了旸虞的鼻子，触手一片冰凉，她用指尖描绘着他的脸部轮廓，迅速摸他的青丝，握他的胳膊，动作越来越快，她显得越来越慌张，像是确定了是什么，趾离猛然收回手，退后两步。
“怎么了主人？”
“他没有鼻息，浑身上下都是冰的。是死——尸——”
“呃啊！”瓷白亦往后跳了三跳，“这么恐怖！他看起来跟活人没区别，怎么办？我们要把一句死尸弄回去，他、他不会突然诈尸吧？”
“这个倒不会。”
“吓死瓷白啦”瓷白嗖一下靠到趾离脚边抱住她的脚踝，速度要多快有多快“我刚刚听到有人在说话，是旸虞吗？你看到死尸的嘴巴动了吗？”
“‘死尸’的嘴巴没动，但的确是我。”
声音从后方传来，趾离于瓷白齐齐回头。
跟躺着的旸虞一模一样的人赫然和他俩迎面而站。
旸虞有着不笑自笑的笑面长相，而他笑将起来，
本该是暖如春日，清风化雨，一惊一乍间，这笑看在瓷白眼里，就是他有多好看，他的笑就有多渗人。
“见鬼啦！主人人人人人！！！”瓷白惊天一跳，从地上直接蹦到屋顶，哎呦一声，又下落至地面，它不顾疼痛，一蹬一窜，搂紧了趾离的脖子。
“莫惊慌，站在我们面前的旸虞是一缕游魂。它的真身还躺在那里。”
“主人，你流血了！瓷白错了！瓷白不是有意要扎到主人下巴的！”
“那只叫瓷白的刺猬，松手！”
旸虞的尾音刚落，瓷白吓得同步松手呆呆蹲坐在地上，受了莫大惊吓的模样。
旸虞的声音不大，轻飘飘的，只在尾音处略有上扬，无丁点洪钟般的余韵，瓷白却感觉，五脏六腑被震得嗡嗡响。
旸虞挥手，一道光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包裹住了瓷白。
“住手！”趾离上前一步，亦催动仙术，意欲帮瓷白挣脱束缚，“你要对它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好心帮它的主人给它顺顺刺儿，让这仙宠的刺儿变得柔软好摸，算是给它点教训，遇事大惊小怪、毛毛躁躁，不懂规矩，成何体统？”
“我不要！”瓷白挣扎。
“你放开它！”趾离正了正神色，摆出拼死一搏的架势。
技不如人，色厉内荏。
“出去这瓷白如何嚣张另说，在这济物宫，你们怕是要听我的。远道而来，即为贵客，不妨留下来小住几日。我已在济物宫布下阵法，劝你们不要白费力气。别忘了，出的了济物宫，你们能出得了归墟？”
光团消失，瓷白的刺竟跟长毛兔一样柔软亮滑，轻舞飞扬了。
“瓷白，你还好吧？”趾离上前问。
“跟做梦一样。感觉……一身轻松……要羽化登仙了的样子……很新鲜……不过有点怪，缺乏安全感……我还是更喜欢原来的我，威武霸气，现在整只刺猬都软绵绵的了，主人~”瓷白跳到趾离手上，拱开她的手掌，用小脑袋蹭她的掌心。
蹭够了，它探出小脑袋，哇的一声四爪张开惊跳起来。
“你的影子！我就觉得你影子的轮廓和旸虞好像！刚刚，就在你的影子跟旸虞重叠的一瞬间，影子被他吸走了！！你看你看，主人你没有影子了！他的影子怎么会找上你！重要的是它保护过你！你的影子呢？你跟旸虞之前认识？！”
“我出生在九禾山，这是生平第一次下山。”趾离思量了一番，说道。
旸虞笑了一笑，颇有几分纵容的意味：“自这位姑娘出生以来，我亦是第一次见。按凡间的历法算，两万九千八百年之前，我来到归墟，至今未踏出过归墟半步，所见不过魑魅魍魉妖魔鬼怪，今日有幸得见仙容，十分欣慰。”
说罢旸虞便悠然离去，唇畔残留笑意。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章三 藏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