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青山独归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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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酒楼是扬州城最高的一座，从颜珩他们这间屋子向外看去，恰好能看见扬州的切磋区。阿翎阿羽两人才吃了一会儿，就被外面的打斗吸引了过去，两个人趴在窗边认真观摩丐帮打奶。
云裳心经不比冰心诀，虽同属七秀一门的两个心法，一个水乳交融若凤若蝶，使人精神振奋，另一个攻势凌厉，使人闻风丧胆。
阿翎和阿羽两者兼修，但更擅长云裳心法。因此格外关注同门的战局。
萧白洛看他们聚精会神，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头问颜珩：“这菜还吃的惯吗？”
“很久没吃家乡的菜了。吃是吃的惯……”
可就是不是记忆里的味道。
“什么时候走？”
“你怎么……？！”颜珩差点把这口没咽下去的菜喷出来，他小心翼翼地珍惜着两个人相处的时光，不敢将其道破，却忘记了萧白洛本就是一个敏锐的人。
“你有职务在身，又不是被长孙忘情赶回家了，不回军中难道在这边种田啊？”萧白洛没有看他，扬声对阿翎阿羽说，“吃饱了就下去找人切磋，就当补了今天训练。”
阿翎阿羽早就心痒痒，盯着下面的几个小少年很久，就想去跟人家打两场，听得萧白洛这话，一溜烟儿就没影了。
“这还像女孩子吗？满脑子都是打架……”颜珩嘟囔着，突然就被萧白洛踹了一脚。
“即使是女子，也应当可以自己选择以怎样的方式活下去。”
能触碰到这点自由，也总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好。
“也是。”颜珩往嘴里塞了一大块肉，“我们苍云的女人，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至今还记得被长孙忘情和几位盾娘支配的恐惧，人生最快交出无惧的纪录，都给了几位魔鬼般恐怖的苍云女将。
“你又打岔。我问你什么时候走。”
“后……后天。”颜珩见无法再瞒下去，只得硬着头皮坦白。
“你不用紧张，不过是再分开一次罢了。”萧白洛云淡风轻的样子让颜珩有些紧张。
见颜珩低顺着眉眼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萧白洛展颜轻笑：“我弱冠就可以离坊远行，到时就去找你。所以，你可一定要给我好好活着。”
颜珩笑了：“不如你去修个云裳心经，保我不死？”
“醒醒，冰心诀我也有心鼓弦。”
“骆白，我走前有一事相求。”
“说。”
“你能把那支舞再跳一遍吗？”
“……滚。”
“不给别人看，就跳给我看嘛！”
“我吃饱了。”萧白洛放下筷子，拿起抬脚就走，“掌柜，他付钱。”
颜珩忍痛把自己攒了多年的老婆本掏出来付了饭钱，转念一想，反正是给媳妇儿吃的，花了就花了吧。
于是轻快地跟上。
没想到跟着萧白洛见到了赵云睿。
她跟他二人说，自己再在扬州呆个一两月，就准备动身去太原看一看。
三人感慨着白驹过隙，一晃竟已经十年了。
十年前骆家来到扬州，十年后骆家只剩骆白一人。
“云睿姐，你保重好身体。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我。”颜珩这话虽是对着赵云睿说的，可全程盯着萧白洛没有移开眼睛。
云睿姐笑逐颜开，看着两个小孩长成了大个儿，健康平安，还相依为命，眼眶不禁有些湿润，连声感叹：“是啊，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只要活下去，就一定能再见面的。
三天都如这般，轻盈而梦幻的过去，仿佛这些年的分离都不复存在，他们和以前一样，甚至比以前还要好。
直到萧白洛一袭白衣站在长亭送他上马，他才意识到，这种幸福要暂时结束了。
今天阿翎阿羽没有来凑热闹，这处偏僻的长亭也只有他和萧白洛两个人。
突然有一瞬间，颜珩甚至想把萧白洛强行带走。
“心怀鬼胎，看你这表情就知道你没想什么好事情。”
萧白洛打断他的妄想，抱剑倚树，冲着他笑。
颜珩被这动人的笑迷住了双眼，还没回过神，就见他身形微动，踏风而来，停在他面前，蜻蜓点水地吻上了他的嘴角。
还没等他反攻，就抱着他，头埋在他的肩颈。
颜珩气笑：“小爷还没尝到味儿呢，你就移走了，有点过分，敢不敢稍微看准了再……”
“别说话。”
“哦……”不说就不说，顺便抱紧了萧白洛的小腰。
“颜珩。”
“嗯？”
“一定好好活着。”
“嗯。”
“如果战事两年内能结束，就在雁门关等我来。”
“好。”
“如果不能，我会去找你的。所以，活着见到我。”
“好。”
萧白洛忘了那天自己是怎么回到秀坊的，他只记得送走颜珩的那天，扬州碧天朗月，清风徐徐，颜珩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夜风吹动他的衣襟。
远处青山隐隐，败叶萧萧，无一人听得见他的声音。
这两年对萧白洛来说可谓是度日如年，为了一解相思，剑舞水平倒是飞速提高。
褚言是颜珩离开的大半年后回来的，拿出骆瑶的手镯交给萧白洛，脸上看不出悲喜。
“找到的线索，就是这镯子。但骆瑶已经……她死前把这个镯子给了一位明教中人。”
萧白洛对褚言能否找回骆瑶本没有抱多大希望，可亲耳听到姐姐的死讯，心痛如绞，不能自已。
“她……她怎么会到龙门……”
褚言叹了口气，把苏卡跟他说的话原封不动转达给了他，以他对萧白洛的了解，他宁愿要血淋淋的真相，也不要一个用谎言和所谓安慰编织起来的虚伪。
遇到了苏卡后，褚言跟掌柜的告辞，拜托苏卡带他去明教，去看骆瑶埋葬的地方。
明教的三生树下有二三恋人相依偎，苏卡指着那儿对褚言说：“她很喜欢这个地方，一看到月下大漠中三生树，她好像就忘记了痛苦。”
褚言不知道要回答什么，他对着那棵树沉默地拜了两拜，心道：来生希望你自由，骆瑶。
他当初给不了骆瑶的，现在依然给不了。
他本就是一棒一酒的落拓江湖人，现在才认清，原来一开始就是错的。
如果那天他没有因为在街上遇到一个漂亮灵动的姑娘就费尽心思地讨她的注意就好了。
没有故事的开头，就不会有这样的结尾了。
还是太年轻。
萧白洛纠正他：“没人知道什么时候算是开始，什么时候才是结束。”
他拿出一个包袱，那是他从苏卡那里拿到的，骆瑶生前在明教留下的衣物什么的，“你家的衣冠冢，可以把她算上了。”
“嗯。说起来，丐姐和你还有联系吗？”
有褚言在却没有丐姐的白凤，总觉得扬州城不完整。
褚言摆摆手，“你可别提了，我明天就得回君山见见这位姑奶奶呢。”
听说丐姐的爱比他们来的轰烈，追着人家少侠就到了纯阳，见面就表白，弄到人一个修太虚剑意的男人尴尬到面瘫，一见她就要躲。
折腾了半天发现人家道长有个心仪已久的小师妹，心高气傲地丐姐在论剑台赏了半晌风景，默默离开。
“你猜怎么着？”褚言脸上的笑意根本藏不住，“那道长的小师妹也有心仪之人了，同门气宗的师兄，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说，死情缘的眼神我也学不来，你意会啊意会！”
萧白洛奇道，“你这师姐才回来，你怎么就打听了这么多事儿？”
“哪儿能是我打听到的。帮里一群人在师姐还没去纯阳的时候就弄得一清二楚了。”
“那她怎么还……”
“那啥让人盲目吧。”
褚言从腰上取下一壶酒，递给萧白洛，“你尝尝，杏花酿。”
“你回来的路上还去了趟太原？”
“龙门客栈的掌柜送我的，尝尝？”
……
亏得有褚言给他带酒，这两年的愁绪才得以被浇灭。
又一年某月十五，是萧白洛在水云坊最后一次起舞，过了今日他就正式成年，不再受秀坊束缚了。
一曲终了，他向人群中看了看，不知道想看到些什么，却发现了远处躺在树杈上的褚言。
褚言无事不登三宝殿，人群散后他在廊桥上等了一会儿，就见褚言带着一身清风竹叶地落下，面色有些严肃。
“北方战事又起了。你那……兄弟，怕是首当其冲啊。”
萧白洛定在原地，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和他一样停止了呼吸。他只能感受到水面掠过的微风摩擦着他的脸颊，风中夹杂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和颜珩分开的那天，就是这样不疾不徐的清风，还有将他们彼此照得分明的月轮。
清风晓月，大抵是只有清闲之人才配拥有的吧。
或许对他们来说，“但有清风，惟当明月”的日子是永远不存在的吧。
活着已是痛苦，活下去更有很多艰难。
所以他们活成了彼此的清风和明月。
“明天我就上忆盈楼辞行。”他对褚言说，“这些年多谢你了，姐姐的事也谢谢你。”
*
他不是第一次出远门。
还在母亲腹中的时候他就从西域入了蜀。
六七岁那年跟着父亲从嘉陵江一路东行，兜兜转转地到了扬州。
十一二岁回蜀地突遭剧变，被师父捡到后又是一路颠沛。
十三岁辗转被师父送入七秀坊，于是在秀坊和扬州开始了他七年的苟活。
二十岁的第二天，终于是自己选择要走的路了。
一路上有褚言的兄弟相帮，消息还算得上通畅，倒不至于杳无音讯心生焦虑。
心里那点烦躁无非是，嫌弃马的脚程太慢，慢一天找到他就会晚一天。
但是他没钱买里飞沙。
那天他在赶路，听得赶着逃命的人说狼牙和苍云军在交战，脚下用力一蹬，打马而去。
赶到的时候，远远看到黑压压的人群，破败的村落，燃烧未尽的火焰，触目的尸体和伤口，比多年前骆家遇难时还要惨烈。
双方在鏖战，没有人看见远处偷摸着接近的人影，他一踏马背，飞身跃起，同时从背后拔出双剑，在最高点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人群中的一个人，半张脸都是血，盾飞出去，咬牙抵抗。
他眉头一皱，目标在那人身边的两个狼牙军，剑舞长空，以气破虚，一招剑破虚空，控制住了纠缠着颜珩的两个人。
颜珩神色一凛，并没有因此分神，顺着他接上斩刀绝刀，一招致命。
萧白洛稳稳落在他身边，反手就是玳弦急曲。
“你怎么来了？！”
“时间到了，来找你呗。”萧白洛云淡风清。
“没让你来这找我！”
“不然呢，乖乖等着给你收尸？我做不到。”
“……”颜珩没答话，悄咪咪地放了一个盾护。
“颜珩，没办法切磋，人头数比一下总行吧？”萧白洛抵着他的背，开了一招繁音急节。
“好。”
“你别死了！”
“你多小心。”
两人异口同声，向狼牙军杀去。
天边是薄雾浓云笼罩的幽月，不远处是清风撩动的火苗，他们肩背相抵，生死无惧，亦无需忧惧。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青山独归远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