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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伤口 ...

  •   冯鸢额上冒着冷汗,眼泪唰唰地往下落,口里咬着的手巾已经全湿了,还得硬着头皮去看自己可怕的伤口,看到底成了没有。冯鸢见到皮肤一片黑红,先前的印记已是看不见了,想着新皮肉长出来应当就会好了,便微微松了一口气,拿起方才解下的布条来,开始重新为自己包扎。

      不料就在这时候,吕湛刚好进来了。

      他见到了冯鸢烫伤自己的这一幕,又闻到了令人难受的气味,比方才更加震惊了:“你——你又在干什么?”

      冯鸢疼得受不了,嘴里还咬着那块布,含糊不清地对他说:“我现在……不是逃犯了……”

      吕湛这下明白过来,站在门口,犹豫着该不该过去帮她,毕竟她又是衣衫不整的样子。不过见她只用一只手给另一只胳膊包扎,着实难为,还是过去了。

      他听见冯鸢又低声说了一句:“只要你不说,我就……不是了。”

      吕湛看着她强忍着痛的样子,叹了一声,说:“我不是那种人。”

      他先前原本对她的再三隐瞒有些不喜,不过如今见着她不惜代价,破釜沉舟的一举,忽然又对眼前这女子生出另一种看法了——没想到她外表如此柔弱,性格却果敢坚强,又懂得想办法,并非事事都想依靠他人的。

      吕湛又一次帮冯鸢包扎着伤口,心里渐渐对她有些佩服起来。

      不过他看着她的伤,却是有几分严重的样子,忍不住一边动手一边说:“你这样不行的,只是包上的话,将来皮肤会烂,伏叔这里又没有药。”

      冯鸢微微皱眉,说:“不要紧,过几日总会长好的吧。”

      吕湛沉思了一阵,对她说:“不如这样,我看可以早几日回齐县,带你一起,路上也可寻个药铺子,买点药来敷。”

      他原本是打算在伏叔这里再多留几日的,不过如今遇上了冯鸢,为了早些将她送走,以免将来生出什么事情来,也为了她的伤能早些用上药,吕湛便改了主意,准备两三日后就动身回齐县。

      冯鸢一听这话,感激道:“多谢吕公子。”她一激动,“公子”这样的词又冒出来了。

      吕湛帮她包好伤口,轻轻伸手扯了一下她的衣袖,遮住她裸`露的肌肤,说:“不必了,将来赶路辛苦,你这两日好好歇息。”

      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冯鸢便如他所说,在伏叔家里好生休养着。伏叔是个厚道人,乡野的吃食虽然不多,但有什么好的都先拿来给她,也不叫她干活儿。冯鸢在榻上一躺就是大半日,体力渐渐恢复起来,先前险些冻坏的手脚虽然没有救治,如今也都稍稍好了些,不影响日常活动。

      过了两日,冯鸢跟伏叔在屋内闲谈。她感念伏叔对她的好,再三言谢,只可惜她就要随吕湛回齐县,不能长留此地,便说将来若有安稳的一日,再回来报答伏叔。

      伏叔听了,和蔼笑道:“我是一个人在这山中住惯了,要不然也可以跟你们回去看看的。我倒不用什么报答,你随他回去后,照顾好那个霍老婆子就是了。她这么些年来也不容易,如今小五总算肯带个丫头给她回去,她将来这棺材板儿盖上,也能闭上眼了。”

      冯鸢听他这话,听得一头雾水的,想了想,说:“伏伯伯,您是不是误会了,吕大哥只是顺路带我过去,我到了齐县就和他分开走了。”

      “分开走,那怎么行,”伏叔听了很是诧异,连连摇头,“你一个小姑娘家,你能去哪儿啊?”

      “我想找个安稳的地方,先寻份工做,将来若能攒下钱财,再去符州通商的市镇谋事,或者去其他地方也行,”冯鸢缓缓说道,“伏老伯见识广博,可知道齐县有什么活计做吗?将来有没有什么出路?”

      符州临海,比丰州要富庶一些,不过有钱的还是通商的地方。而齐县离丰州近,还在内陆,也并没有太多好活计可做。伏叔便说:“村里人,左不过是种田插秧,干些农活儿。齐县土薄天气潮,庄稼不好长,也有打渔或是种茶的。”

      “种田打渔我怕是不在行,不过我会做刺绣,还能教人写字。若是去镇子上,是不是好些呢?”冯鸢问道。

      “是好些,正好儿,小五家就在镇子上,我看你还是该同他一起,”伏叔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自己再能个儿,毕竟还是年轻轻的姑娘家,一个人弄不好就出什么事。若是一不小心,再被人给害了……唉,反正这世道不太平,你没有家,总是不行的。”

      冯鸢轻轻叹了口气:“伏伯伯,我早就没有家了。”

      “你家里人呢?”

      “都死了。”

      伏叔听她这么说,走上前来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说:“其实伏伯伯也是。”

      “老伯与吕大哥救我一命,已是恩同再造,我感激不尽。老伯的意思我懂,可我真不好一直赖上人家,吕大哥毕竟也有自己家里人。”冯鸢说道。

      “咳,他家里哪有人啊,不就那个老婆子而已,”伏叔笑道,“他这个傻孩子,成天只知道埋头做事,这样下去,怎么娶得上媳妇啊。”

      -

      夜晚,冯鸢听见伏叔在院子里和吕湛说话。冬月天气寒,没想到他们有话倒不进屋来说。冯鸢好奇,便站在门口悄悄地听着,听见伏叔仿佛是在劝吕湛带她回去,说那个霍什么的婆婆需要有人照顾,又说冯鸢看着可怜,怕她被人拐了卖了。吕湛不置可否。

      其实伏叔对她说的道理,她再明白不过了。自古英雄救美人,多的是以身相许的事,吕湛也不是个讨厌的人,反而能依能靠。当初他在林间,无意中脱了她的衣裳时,她就想过,他若是真有那样的意思,她也是不能够拒绝的。

      虽然如今的她并不明白自己就这样一个人活下去到底有什么意思,但重获自由的感觉还是太美好了。只要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任何事,她都是愿意尝试的。至于她的将来,还有冯家和上京的一切,她隐约也有一些想法,只不过想先等一切安稳了再说。

      不过,冯鸢看得出来,吕湛明显没有那个意思。她本以为他是已有家室,不过经伏叔这么一说,他并未娶妻,她倒觉得有点糊涂了。难道是这世间真有不图回报的善意?还是她把人家想得太过狭隘了呢?冯鸢左思右想,觉得应当还是她如今的样子太凄惨,对男人并没有吸引力吧。

      她惦着脚回到榻上,钻回了被子里,忽然发现她已经很久没有用审视一个姑娘的眼光来看待自己了。之前她日日夜夜,心里想的只有生和死,痛和恨,哪里顾得上好不好看这样锦上添花的事。

      如今双脚踩地,过了几天正常人的生活,终于像是回到这尘世间一样了,也开始慢慢冒出一些有烟火气的想法了。

      这夜冯鸢睡得一般般,翌日一早,吕湛便带上她,向伏叔告别后就往齐县去了。他来时是独自骑马来的,如今带上了不少打猎得来的东西,还有伏叔闲暇时制的一些小玩意儿回去卖,所以怕太沉了,就只让冯鸢骑着马,自己走路。

      冯鸢倒也不怕累,时不时下来和他一齐走,二人能说上几句话。吕湛便笑说:“这样赶路太慢了,冬日里白天又短,怕是要明日才能到家了。”

      冯鸢说:“吕大哥走这条路仿佛很熟悉,一个人来回应当很快吧。”

      “是,有时候当日就能到。不过婆婆怕我辛苦,总叫我多在路上歇一歇,”吕湛说道,“我们今晚若是走不到的话,也可以先找个客栈歇脚。”

      冯鸢身无分文,她觉得吕湛也心知肚明,便说:“多谢吕大哥照应。”

      吕湛又说:“等下经过镇子,去买点药给你。”

      冯鸢道:“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

      “忘了?”他略有些诧异,“难道你不疼吗?”

      冯鸢笑笑没说话。好几年了,她每天身上无处不疼,早就习惯了,有时都察觉不出。

      路过一处镇子上,吕湛见到一家药铺开着,便进去帮冯鸢买药,留她在门外看着东西。

      他进去前,冯鸢悄悄对他耳语:“若是大夫要看伤的话,我怕是不行的。”她怕叫人看出端倪来,这他自然也清楚。

      没想到那药铺掌柜的,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求全之人。听闻吕湛要买烧伤的药膏,一定要先看他的伤,对症下药。

      他说是帮旁人买,掌柜的从屋里远远瞧见了冯鸢,便问:“是帮你那位小娘子买药吗?叫她进来看一看啊,我们不收银子的,这都是为了你好。”

      “不是……”吕湛一听他这么说,赶紧摇头,又想尽办法和他推辞。药铺掌柜以为他是怀疑他们目的不纯,十分不乐意,一挥手竟说不卖了。

      吕湛听了心急,这方圆十里二十里的,可不见得再有第二家药铺了,于是想了想,只好硬着头皮说:“掌柜的,真不是我非要推辞,实不相瞒,我小娘子的伤在私`处,您这铺子里都是男人,怎么好给她看啊。咱们还忙着赶路呢,您就卖给我吧。”

      那掌柜的一听,终于肯拿药给他了:“原来是这样啊,小兄弟,你早说不就完了。”

      吕湛付了银子,谢过后赶紧出来了,额头上竟微微地出了一点汗。冯鸢见了问他:“怎么去了这么久?没事吧?”

      “没事,”他不知怎的略有些尴尬,伸手将小药瓶轻轻一抛,冯鸢便接了过去,他说,“给你,收好了吧。”

      而后二人便继续赶路。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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