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剑修不好惹gl》花间晚酒

2、惊蛰

　　白锦这个人哪里都合黎绯胃口——除了那副倔脾气——跟块石头似的又冷又硬。

　　本来因为有副好皮囊，让黎绯看得垂涎三尺，恨不得手心里宠着嘴里含着。可惜硬石头难对付，扎手硌牙，黎绯招惹了她许久，无奈隔着满墙大小如一的石窟窿得出个结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所以当黎绯意识不清地滚滚蹭蹭再慢悠悠转醒，抬眼顺着梨花白的下颌直看到冰雕雪砌的眉眼，一个激灵抖得差点跌落——还好被一双手捞了回来。

　　黎绯被托在那双手的臂弯，抱着爪子蜷着身子瑟瑟发抖，心里怪道：“发生了什么？白锦怎么会让我躺她怀里，我莫不是还在做梦？哈哈哈一定是还在做梦，不然……我……我一条蛇怎么会有爪子？！”

　　黎绯摊开手，犀利的小爪微微蜷起，缩在掌心似乎也有些委屈地在和她怯怯对视。

　　嗯嗯嗯嗯嗯？

　　黎绯震惊得目瞪口呆，两只爪子无辜地捧在面前左瞧右看。

　　“对你用了幻形诀。”白锦解释。

　　“哦……哦？”黎绯猛一抬头，警惕地盯着白锦，“我觉得你刚刚说话的方式不太对。”

　　“方便。”白锦没有开口，声音直接在黎绯识海炸开。这一声犹如平地惊雷晴天霹雳，黎绯被骇得心惊肉跳，两眼一黑，埋头撞进面前柔软的胸脯……

　　未遂。

　　被两根葱白玉指揪着颈后的柔顺的皮毛，拎到和白锦双目齐平的位置，与一双美如珠宝也冷如珠宝的眸子静静对视。

　　在这双眼眸的倒映中，黎绯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一只肥不溜秋、短胳膊短腿、灰褐相间的杂毛小老鼠。那肉嘟嘟软乎乎的样子，与张着血盆大口吐着信子的花皮大蛇的威风相去甚远，黎绯团起身子抱着尾巴哭丧脸：“你、你好狠的心，这老鼠丑死了！”

　　说到这里，她猛一住口，抬眼再向白锦眼里看去。白锦另一只手干脆拿出个雕花铜镜放在黎绯眼前。

　　铜镜里，小老鼠的额间挂着条血色红痕，黎绯使劲儿揉了揉，不痛、不痒、但是微微灼热。她原本哭丧着脸干嚎，此刻却僵硬了身子，干瞪着眼一动不动。

　　白锦收了镜子，指尖移到小仓鼠软糯脸上，抹掉隐没在绒绒软毛中的泪：“和我结契这么难过？”

　　她气场虽冷，手指却是温温热热的。黎绯差点意志动摇往那指尖上蹭，好在理智及时绷紧了弦，又气又急：“平日里装得那么高洁，还以为你同外面那群坏人不同，没想到你对我也存了这份龌龊心思，竟把我抢出来强行结契，我真是看错人了！”

　　她说的坏人，也只是她们妖修所想，毕竟修真者可没觉得与妖物结契哪里有错，在他们眼里，这反而是束缚异端，匡扶正义。

　　但对被结了契的妖修而言可不同了。它们原本通了灵窍，开了神智，一旦被结契，却意味着失去本我，变成受修真者操控的一具傀儡。

　　与他们结契的修真者，可轻而易举侵入妖修的识海窥它们所想，和它们对话。妖修一言一行都将受其主人控制，只要主人一个念头，哪怕妖修心里再不愿意，行动上还要无法克制地按主人的意愿而为。

　　被结了契的妖修，就是天下再乖巧不过的玩物。

　　所以修真者眼睛稀疏平常的事，对妖修而言却是奇耻大辱。哪怕黎绯再贪恋白锦的那张脸，得知自己被她偷袭结契，还是恨得牙痒，又怕得要命。

　　黎绯心里惶惶不安想：虽不知白锦与我结契所为何事，但与其浑浑噩噩行尸走肉供人驱使，倒不如自我了结，十八年后又是条潇洒自在的好蛇。

　　可被结契的妖修什么都瞒不过其主人的眼，哪怕自尽只是个念头，若被主人窥探了识海，也能知晓进而阻止。所以眼下黎绯死死压住这个想法，打算等白锦不察时再伺机而动。

　　她这份小心思转动的档口，白锦将她瘫放在掌心，道：“我只要你维持老鼠的外形，一路安安分分，等此事了结回观槿山后，我自然会给你解开契约。”

　　黎绯一听来了精神：“当真？”

　　“千真万确。”

　　“那你还给我结契干嘛？”黎绯酥软的身子一下坐起，尾巴也兴高采烈地冲着天，“我保证安分守己乖巧听话，你说东我不向西，你把契约给我解了呗！”

　　白锦食指戳着她额间：“等回山。”

　　“可……”

　　“等回山。”

　　“嘁。”

　　黎绯知白锦这种人是说一不二一诺千金的性子，有了她这句保证，虽然对被偷袭结契心怀不满，但还是宽慰些许，只是脸上嘴一撇，两腮鼓鼓的。

　　白锦从乾坤袋中拿出个小香梨，尽管小，也和一只小老鼠体格相当。白锦将香梨和黎绯放在一处，黎绯脸挤着香梨，一股果香直往鼻尖钻。

　　她一面想着拒绝敌人的诱惑，一面爪子只能抱紧香梨才得以安安稳稳地挤在掌心，满目都是黄嫩的梨色，吃与不吃的斗争绕得脑壳疼，最后自暴自弃地狠狠啃下一大口，梨肉脆脆，清甜的汁水满口生香，嘎吱嘎吱根本停不下来。

　　白锦被她啃落的梨汁弄湿了手，也无所反应，放任她三下五除二将肚皮吃了个圆圆滚滚。黎绯舔舔爪子，一溜烟从手掌爬到肩头，大咧咧烙饼似的瘫在白锦肩上，睁着黑亮亮的豆豆眼，自下而上打量白锦侧颜。

　　啧，真好看。

　　美色当前，不看白不看。

　　她吃饱了肚子，又大爷似的懒洋洋躺着，闲得只有一颗心在不怀好意地活络。她躺了会儿，将这事儿琢磨了琢磨，忍不住又起了平日里逗弄白锦的心思。便小心翼翼在白锦肩上站直身子，尾巴勾勾白锦耳垂。

　　又软又嫩。力度稍大一点儿耳垂就渐渐发粉变红。

　　白锦身子一僵，蹙眉微微侧脸颔首瞪她。黎绯勾了勾嘴角，没个正行：“白锦，你是不是暗恋我啊？不然怎么赖在我观槿山不走，好不容易出趟山还把我偷出来了。是不是怕许久见不到我，想念得紧？”

　　“……”

　　闻人仪眼睁睁看着白锦肩头滚下个灰褐色团子，又见白锦火急火燎的一个俯冲，把那团子给捞了回来。

　　“白锦！”黎绯惊魂未定，两爪死死抱着她手指止不住尖叫，“咱们这可是在天上，你要摔死我吗？”

　　“……”白锦将她放回肩头定好，冷了冷声道：“坐稳。”

　　黎绯坐在她肩头冲她龇牙咧嘴——是我没坐稳吗？明明是你身子一抖把我摔下去的！

　　那闻人仪不明情况，忙追上来关切地询问。白锦摇了摇头，没有言语，耳垂依旧红着。

　　闻人仪也没再追问，见黎绯醒了，歪着身子和她搭话：“你既然撺掇着师姐出山，可知道她要查的往事流光镜是什么吗？”

　　黎绯哼了一声，心想冲这反复无常翻脸不认人的性子，我才不管她的闲事呢，搞不好还会被好心当做驴肝肺。她懒洋洋地晒着肚皮，悠哉悠哉回绝道：“没兴趣。”

　　“嘿，你没兴趣，那我便偏要说。”他叽叽喳喳，“往事流光镜可不是一柄普通的镜子，它与前程流光镜是一对儿，一个窥前程，一个晓往事，这天底下就没有它们不知道的事情，很是厉害。”

　　黎绯却不认同：“往事已往，有何用？前程未至，又有何用？不如活在当下，怜取眼前。”

　　她这几句说出去，闻人仪半张着嘴，瞪大眼珠子，惊愕的表情有点呆，不过因为脸生得俊俏，反而呆得可爱。

　　闻人仪兀自楞了一会儿，才落下嘴，抿了抿，将怜取眼前四个字放在齿间咂摸咂摸，看着白锦笑了：“她如今这觉悟，倒豁达得让人刮目。”

　　白锦未曾理他，也未曾理黎绯。黎绯莫名觉得有些烦躁。

　　闻人仪对黎绯认真道：“你话说得有理，但这世上之人，多得是对未卜前程好奇的，其中有一个，从洛家抢过前程流光镜不说，还杀了洛家满门。”

　　黎绯觉得他这话条理不通：“要想知前程，借镜子一观便是，何苦要害人满门？”

　　“先破后立。”闻人仪端端正正和她解释起来，“前程流光镜里窥见的前程若是不叫人满意，最好的改命法子，就是布阵，将镜子置于阵眼，引天雷破阵挡灾。镜子一碎，镜里命定前途便不复存在。”

　　“这……”要毁人家宝贝，的确值得人家拼命，“可不至于满门没留一个活口吧？”

　　“不仅如此。”想起当年流血漂橹的惨状，那闻人仪声音也冷下来，他心情不好，纵剑往旁边飞了飞，脚下的荧惑剑星火凛凛，同主人一样煞气难抑，“为了要布阵的宝贝，守着宝贝的四大家族，全被那人灭了门，没留一个活口。”

　　黎绯目瞪口呆：“这人夺宝就夺宝，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就算夺宝过程中被发现、被围攻，忙着逃命才是，也不需要灭门啊？”

　　闻人仪哼了一声，讥诮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恐怕只有往事流光镜知道了。”

　　黎绯点点头，暗中揣测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能让人下此狠手。白锦却冷不丁插话道：“这下面有古怪。”

　　黎绯大爷似的躺着，没往下看；闻人仪惯目不斜视，也不会垂眸；倒是白锦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瞧见下面有几个大姑婆绑了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正往柴堆上架，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举着火把守在一旁，对着跪了满地唯唯诺诺的村民横眉冷目。

　　闻人仪诧异：“这是处私刑呀。”

　　“不对，你再看。”白锦道。

　　黎绯也小心翼翼趴在肩头边缘，爪子抓紧衣角，跟着瞅了瞅。只见有一人与他们都不同，既没有跪着，也没有凶神恶煞地站着，反而步法诡异，东一榔头西一棒地乱窜。他油光满面，脸色红得像猴子屁股，左腮鼓着红彤彤一个大肉瘤，身材奇矮，同跪着的成年人一般高。但人们见到他，具是恭顺地将身子一低再低，恨不得低到尘土里。他穿梭在人群中，嘴里念念有词，手上不住往地上撒浸了血的黄豆子。

　　闻人仪道：“黄豆辟邪，沾了血污却适得其反，看这架势，是神棍害人来了。”

　　白锦点头：“这两个小丫头的命，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