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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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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想办法,铁槛寺的侧门打开了,五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走出来的那几人身上。杨不悔远远看见,为首的是个中年男人,穿着十分华贵。他正与一个面目颇丑的汉子拱手说话,其身后站着一位十八九岁的青年,相貌英武堂堂。中年男子与少年腰间都缠着一柄软鞭,金色的鞭身,分外耀眼。
韦一笑和彭莹玉已经低声议论起来:“一定是鞑子的走狗,看他们卑躬屈膝的样!”
杨不悔脑中开始算计起来。这人看起来身份不差啊,那少年一定是他儿子。不知道使美人计行不行得通?
眼见那两人骑上了马要离开,杨不悔一拍韦一笑:“韦蝠王,快,跟上!”
莫声谷突然道:“不用跟,我知道他们是谁。”
“是谁?”
莫声谷却转头看着杨不悔,眼神很怪异。
杨不悔抬手摸脸,奇道:“怎么?我脸上长灵芝了?”
“不是。那位年长的男人,我认识。”莫声谷低声说,“他曾经来过武当山,我记得很清楚。”
杨不悔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听莫声谷说:“他是纪姑娘的哥哥。”
谁?谁的哥哥?
“是你母亲的哥哥。”见杨不悔仿佛还处在震惊中,莫声谷又添了一句,“当年,我和大师兄替六哥提亲,就是他出面接待的。”
杨不悔隐隐觉着头顶有天雷滚滚。真是,在出其不意的时刻,在意想不到的地点,你想找的人就出现在面前。但很显然,纪家与元朝廷的关系,很密切。那么,他们天然的,就与明教为敌。
“我娘是不是知道纪家与朝廷很密切,所以宁肯一个人带着我隐居,也不找纪家求助?”想不出办法,一行人只得回了客栈,叫饭来吃。杨不悔戳着碗中的饭粒,自言自语道。
宋青书停下竹筷,劝道:“杨姑娘,你先吃饭。这些事我们再商量,别饿着自己。”说着,还舀了一碗汤放在她手边,“润润嗓子吧。”
只是,她一点胃口也没有。
“我倒不是饿,就是有些烦。哎,别想了,吃饭吃饭。”杨不悔虽如此说,但还是埋头吃起饭来,安安静静地一声不吭。杨逍定的规矩,食不言。但杨不悔总是会抓着机会说两句,好像专门唱反调。没了父亲在旁,她反而守得更好。
韦一笑和彭莹玉交换个眼色,同时低下头去。好像姓宋的小子对副教主有意思啊。
杨不悔并没留意到这边,她在想,纪家,能不能利用起来?铁槛寺显然不能硬拼硬闯,显然须得智取。但怎么一个智法,就大有讲究了。
“美人计不行!”杨不悔一瞪韦一笑,“要不你去色诱,要不彭大师去。”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韦一笑道:“怎么可能让副教主去?去青楼找个清倌人就行了。”
“韦蝠王你脑子是被僵尸吃了么?”杨不悔道,“金鞭纪家什么人没见过?见个清倌就要动心吐露秘密?难道汉阳当红清倌还要对纪家的少爷摆架子不成?不想混了是吧。”
“我看,”宋青书开口了,“还是开门见山的好。”
众人同时看向他。杨不悔问:“怎么说?”
“我去纪家拜访,或者制造偶遇。纪家少爷纪飞羽是纪家唯一的男丁,再加上上一辈与武当派的关系,”说到这话时,他看了杨不悔一眼,有些不好意思,“说不定能打听点什么出来。”
杨不悔没在意他说的“上一辈与武当派的关系”,却问了另一个问题:“纪飞羽的父亲叫什么名字?”
“纪苒。”莫声谷道。
“苒?光阴荏苒……”杨不悔低喃,抬起头时,眼中复又一片明亮:“那请问宋少侠,你的计划是什么?”
宋青书的计划就是,在大街上,直接向纪飞羽走去,拱手行礼:“请问,阁下可是纪家大公子?”
杨不悔、韦一笑、彭莹玉同时有种想撞墙的冲动。偶遇么,就是要偶然相遇,或者假装救人博取好感。他这样,摆明告诉纪飞羽:嘿,哥们,我在这等你很久了。
莫声谷一言不发,目中均是赞许。
所以,名门正派与邪魔外道差了大概有一个马里亚纳海沟的距离。
纪飞羽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仍是有礼貌地抬手还礼:“阁下是?”
“武当,宋青书。”
看着纪飞羽没说两句,就跟着宋青书进了茶楼,坐进几人隔壁的包厢,杨不悔自言自语道:“武当这个金字招牌,果然好使。”
宋青书的声音隔着墙壁传来,其实,众人都是身怀武艺,不用如此也听得清楚。
宋青书先是寒暄几句,纪飞羽虽是汉阳大族,举止言语间亦是没有倨傲,反显得彬彬有礼。想着隔壁那位公子,与自己的血缘关系,杨不悔心头有些奇妙的激动。
宋青书终于说到正题:“家叔殷梨亭,与纪姑姑曾有婚约。但十余年前,纪姑姑突然失踪。这么多年,我武当一直在寻找纪姑姑的下落。不知道纪公子可曾听说了纪姑姑的下落?”
纪飞羽却是一脸愕然:“贵派曾与我家曾订亲?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容在下回家询问家父。”
他竟然不知道纪家有纪晓芙这个人?杨不悔差点跳起来,要不是韦一笑按住了她的肩,她早就冲进隔壁包厢,抓住纪飞羽问个清楚。
“别慌!”彭莹玉也低声劝道。
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不仅要打听娘的事,还有峨嵋派的事。杨不悔紧握的拳渐渐松了下来,凝神听着隔壁的动静。
宋青书也没有掩盖惊讶的意思,反问:“纪公子竟不知此事?这……”
纪飞羽反问:“宋少侠,你说的这位女子,果真是金鞭纪家的女儿?家祖只有家父一子,家父也只有在下一子,会不会是什么人招摇撞骗……”
你全家才招摇撞骗!杨不悔登时大怒,抄起短剑就要闯进去。莫声谷的动作比她更快,闪身就进了包厢,顺道拦下了她的步子。
“纪公子,在下武当派莫声谷。”莫声谷的声音不高不低,满是威严,“当年,是在下与大师兄宋远桥亲自前来提亲,正是令尊答应的。我武当上下为纪姑娘挂心多年,贵府怎么不闻不问,连纪公子都不知道自己有位亲姑姑?”
说得好!莫七叔威武!
纪飞羽并不慌乱,只是一拱手:“两位莫急,容在下回家询问家父。告辞!”
这倒是出乎意料!杨不悔望着纪飞羽纵马远去的背影,冷冷吩咐:“韦一笑,跟我潜入纪家!”
“属下遵令!”
宋青书还来不及阻拦,就见着两人攀上屋顶,身形飞纵如风,眨眼便失去了踪影。
纪家在汉阳城南,占地颇广。纪飞羽翻身下马,一扔缰绳,急匆匆地往后宅赶。杨不悔与韦一笑跟着他,借着高高低低的屋檐,隐藏身形。
终于,纪飞羽进了一间雅致的房间,仆人很快被遣了出来。两人不加犹豫,落在屋顶上,伏下身子,勉强听清了屋里说话声。
纪飞羽的语速很快,正在讲遇到宋青书的经过:“……我们与武当派不过是面子情,宋少侠怎么突然说起这事?莫非是……”
纪飞羽的父亲纪苒站在书桌后,正是杨不悔在铁槛寺见到的中年男子。他听儿子说完后,沉吟着不说话。
“爹?”
“他没骗你,你的确有个姑姑。”
纪飞羽愣住了:“我怎么没听过……”
“若武当派的人再问到这事,你就说,纪家一直在暗地里查访。其余的,你就推到我头上。”
杨不悔和韦一笑对看一眼,都有些不解。纪苒的话里,透着敷衍。他什么意思?纪家根本不在乎纪晓芙这个人。
纪飞羽走出书房,神色间还是带着疑惑。躲在屋脊后的杨不悔深深盯了他一眼,跟着韦一笑回客栈去了。
睡不着,杨不悔躺在客栈的床上,总觉得浑身不自在。白日里的情景,反复在脑中重现。纪苒知道纪晓芙的存在,但是纪飞羽不知道。就算是失踪,纪府的下人闲聊时不说起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
行动派杨不悔说干就干,连衣裳都不换,再次潜入了纪家。
到了纪家,杨不悔心头涌上一丝茫然。要怎么找线索?直接抓纪飞羽问吗?一个不慎,自己这个明教副教主就给纪家当成经验给刷了。
杨不悔蹲在墙角想了很久,总算想出了一个法子。找到目的地,偷油、洒油、一气呵成。她正要引燃火折子,右手腕突然被握住了。
“你做什么?”
是宋青书。
杨不悔回头,看着宋青书正气凛然的脸,淡定地说:“放火啊,你有意见?”
宋青书手上用力:“你这不是正道!”
“我是魔教副教主啊老兄!”杨不悔理所当然地语气,听得宋青书的耳朵很不舒服,“不放火,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说着,便要抽回手腕。
宋青书不肯,攥得更紧。杨不悔忽地一声冷笑,左手像变戏法一般摸出一支火折子,迎风一招,骤然明亮起来。
宋青书眼前一花,来不及换手,那支火折子已经轻轻巧巧地落到墙边一滩油上。顿时,纪家正在巡逻的下人众人,全数惊起来了。
“你!”宋青书怒道。没料到杨不悔冲他挑唇一笑,扬声喊道:“来人哪,放火贼在这里!”
这下,宋青书不想逃也要跟着逃了。杨不悔仗着白天来过一次,躲到纪苒的书房顶上。宋青书蹲在她身旁,心头气愤难平。
“你不该……”
杨不悔不理他,递给他一张沾了水的帕子,自己摸出另一张帕子,蒙在脸上,只全神贯注地看纪家的动静。见她不理会自己,宋青书有种一拳打在沙包上的感觉,不舒服,烦闷得很,只好有学有样地蒙住自己的脸。
好在,杨不悔只洒了少许的油,火势不甚大,纪府下人像蚂蚁一样打水来泼,很快便扑灭了明火。
“你到底想做什么?”宋青书耐下性子问。
杨不悔指着纪府东北上的角落说:“你看,刚才起火,几乎所有的房间都亮了火,也有人出门查看。只有那一处,黑漆漆的没有人。我想,我娘在离开纪家前,应该是住在哪里的。”
宋青书道:“万一那只是个柴房?”
杨不悔睨他一眼:“你家柴房外还修个小园子?”
宋青书一怔,才明白杨不悔的意思。原来,她只是探下纪家的布局,并没有伤人之意。
他忙跟在杨不悔身后,片刻后落在那所院子的墙上。宋青书仔细看了一周,没发现异常,转头看去,杨不悔却是怔怔的。
“怎么了?”
“我娘,住过这里。”杨不悔望着院子里的景象,幽幽地说,“这边有颗枣树,树下有石桌石凳。旁边是两个水缸,种了水莲。每到夏天,水莲开得极美。啊,还有那四条石子小路,弯弯曲曲的,和我住过的房子一模一样。”
她的嗓音低沉又伤感,和着微微的晚风,有说不出的萧瑟。明亮的眼里,蓄满了淡淡的忧伤。
“我们去看看,说不定会有发现?”宋青书觉着自己一定疯了,刚刚还反对来着,现在又主动提出和杨不悔一起去看个究竟。
杨不悔却一把拉住了他,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神色,片刻后才喃喃道:“四条小路?”
“你说什么?”宋青书追问
“我说,今天不去。”杨不悔轻声说。
宋青书第一次意识到,女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一个人潜进纪家的是她,放火的是她,现在找到目标,说走的也是她。
杨不悔扬起一抹浅浅的苦笑:“近乡情怯。”
宋青书还没办法理解这种心思。他道:“既然不想去,那不如另找个时间寻个由头,再来?”
杨不悔明显地犹豫了下,刚要起身,两人同时察觉脑后生风,极轻微的嘶嘶声如蛇一般。宋青书眼明手快,手中的剑横插去,正好缠上一条软软的东西。
是鞭子!杨不悔当即跳开,折身迎上去,身法快得宋青书还没来得及拦下她。眨眼的功夫,她已冲到了来者面前,短剑一扬,直扑门面而去。
纪苒喝问:“尊驾是什么人?”一边说着,手里的鞭子舞得更快,撩劈之间,周遭的空气也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仿佛快要摩擦出点点火星。
杨不悔的剑专往鞭子上缠,剑身与鞭子碰撞,刚柔并济,好几次纪苒差点把不住鞭子。宋青书为了及早脱身,跳入战圈,一时间竟把纪苒压得死死的。
纪苒越打越心惊。这少女年纪小小,出招之狠,找破绽之准,真是罕见。他沉声问:“尊驾是何人擅闯纪府?有什么话不妨打开天窗说!”
杨不悔都准备风紧扯呼,突然计上心来,撤身跃进了黑灯瞎火的院落里,直接往正房冲去。纪苒见状,手中的长鞭抖落如雨,像蛇一般紧紧咬着她不放。宋青书忙从旁杀来,正面与纪苒抗上。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到我家来做什么?”纪苒气息开始不稳,厉声质问,手上灌注千钧力气,招招都是伤人的厉害招式。
宋青书不答,手中的长剑左突右挡,阻拦了长鞭继续前进。不知道杨不悔非要闯进房子里做什么,他心里有些急躁,剑招就偏了那么一点点。
纪苒是老江湖,当下抓住这个破绽。鞭子抖落成圆,如灵蛇一般罩住宋青书全身。宋青书仿佛陷进一张巨网中,难以脱身。
宋青书一咬牙,使出武当剑法中的绵掌。左手的力气似有还无,牵扯着鞭身往外激荡。纪苒一怔:“你是……”
“哗啦”一声,杨不悔突然从纪苒身后跃出,短剑直指他的后心。纪苒惊讶非常,明明见着这少女闯进了房间,怎么可能从自己背后出现?见鬼了不成?
他忙甩鞭闪过,正要劈去第二鞭,那少女已经携起少年的手,三两下就窜到了屋顶上。若不是敌我未明,纪苒真个要喝一声“好轻功”。
那少女突然转过头,盯了自己一眼,抬手撩下蒙脸布。纪苒的头突然嗡嗡作响,眼前的景色顿时一片模糊,只有少女的脸清晰而鲜明。
那是,晓芙!
纪苒追了两步,少女与那少年终是消失在夜幕中。纪苒颓然地放弃,转身跑进废弃许久的院落,四处查看一番。厚厚的灰尘布满整个房间,地上连个脚印也没有。
这是,见鬼了吗?
杨不悔与宋青书轻轻巧巧地回到客栈,旁人未曾发现。杨不悔一言不发,径直点燃油灯,从怀里摸出一本薄薄的册子,细细翻看起来。宋青书递来一杯茶水:“给。”
“谢谢,我不渴。”杨不悔专心地翻书,神色凝重。
宋青书干脆坐到她身边,问:“你这是……在屋子里拿的?”
杨不悔点头,眼睛仍是紧紧盯着书页,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只是敷衍。宋青书心中好奇大盛,很想伸头看一下是本什么册子。不过,窥视他人的东西,是犯大忌的。
册子很薄,纸张又黄又破,一不小心就能扯得脱页。杨不悔小心翼翼地翻看了许久,才翻完一遍。看完后,她简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今晚真是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这貌不起眼的小册子,翻开的第一句,简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这是九阴真经哪!我的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