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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伊人挽莲归,血痕沾衣湿 ...

  •   十四

      次日拂晓,藕花初醒,韩家的船便抵达藕花村的渡口。接韩朱的人竟从水路而来,间接说明陆路已藏伏危险,不得途经。

      韩朱双眼上蒙着纱布,叹云剑对他造成的伤害还未恢复过来。他被自己的两个侍从小心翼翼扶上渡船,却是始终面朝岸上。

      送他的是俞昭母女和丁杏子,此时俞昭身负叹云剑,身着轻装,手提行囊,身旁还跟着一匹骏马,一副整装待发欲远行的装束。

      今早韩朱就听到了一些异响,他甚至隐约听见俞母的哭泣声、俞昭的安慰声。敏锐如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待俞昭前来给他的眼睛上药时,他猛然将之禁锢在怀。

      俞昭举着纱布与药,在他怀里也不闹,只笑着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脸:“不过是回个家而已,你就这么舍不得我?”

      这句话让韩朱大脑一时空白,本想好的问题全部烟消云散。他蹭了蹭俞昭的秀发,憋出一句无比矫情的话:“我怕下次回来,就见不到你了。”

      戳他脸的手指停住,韩朱听见放东西的声音,正纳闷着,怀中人却动起来。一双手环上他的脖子,一点温湿在他脸上轻轻一印。

      猝不及防的一吻,令韩朱整个人为之一僵。而俞昭则得以脱身出来,取过药剂涂抹于纱布上,又将纱布慢慢覆在韩朱的双眼上,边弄纱布边笑他:“瞎担心什么啊,我说过会回来的呀。”

      木桨划水之声,将韩朱从回想中唤醒。冥冥听到一阵离去的声音,他蓦然朝向岸上。

      “阿昭……俞昭!!”

      全力呼喊,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岸上的丁杏子看着默默跨上骏马、疾驰而去的俞昭,摇了摇头。

      韩朱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无力”。他半倚在侍从们备好的软毯上,茫然良久,而后徐徐且威严问道:“我父亲的腿伤怎样了?”

      “回三少爷,家主已无大碍。”一侍从忙道。

      十五

      “……伊人挽莲归,血痕沾衣湿。没想到韩朱失踪三个月,回来后居然也会写歌颂女人的诗了!”

      龙跃茶楼,念了好友刚写下的诗句,陈仰甚是惊奇,忍不住拍拍尚在发呆的韩朱,哈哈笑道,“不过‘血痕沾衣’多少有点儿诡异,应该是‘水痕沾衣’才贴切吧?”

      韩朱被他拍得惊醒过来,扫了眼自己写下的诗句,心中一跳,匆匆将其划去,“你说得对,我重新写一遍。”

      伊人挽莲归,水痕沾衣湿。

      距离离开藕花村,已过去半月有余。起初几天韩朱眼睛还疼得厉害,一醒就条件反射高喊“阿昭”,下了床便寻向柴房,弄得他自己都尴尬好一阵。如今倒算缓过来,恢复了原先世家公子的逍遥生活。

      但要说不想起俞昭,那是不太可能的。

      韩朱心知他回来的那天早上,俞昭好一通收拾是为前去绿央山做准备。天欢莲生长于万毒的绿央山,唯有对毒草相当熟悉的医者,方能勉强在山中生活一两日,运气差点甚至连半日也待不下去。

      之所以只能待如此短的时间,自然是因为山中还有毒虫猛兽。如果不会武功,于山中撞见这些棘手的家伙,即使立即落荒而逃,也有被赶上毒倒吃掉的危险。

      他心里后悔不已,早知道应该让父亲派一些好手随阿昭一同进山……不,根本不用阿昭亲自去!

      也不对,他应该不承认自己怀有先天之症,那样阿昭就不会想着去绿央山冒险了。都是他的无知啊……

      可他又要怎么样才能猜到,俞昭和他父亲竟有那样的约定?更何况,即使猜到也来不及阻止了。

      见他又在发呆,陈仰很是好奇,扳过他双肩就是一阵摇晃:“回魂了三公子!这么出神,你在想女人啊?”

      韩朱边随他摇晃边摇头,为自己辩解:“不是想女人,是想我内人……”

      陈仰突然就顿住了。他盯着韩朱,目瞪口呆好一阵,大概觉得以韩朱这副懒懒散散浑浑噩噩的性子,根本就不会正经地说出“内人”二字。

      韩家韩朱三公子难道不该单身逍遥一辈子吗?这样才符合人设好不好!内人是个什么鬼啊!

      “不是内人,是我未婚妻。”发觉好友目光灼灼,仿佛要把他吃了,韩朱自知失言,忙改口,“她去做危险的事儿了,故我才如此担心。”

      哪知陈仰更不依不饶,他大声道:“做危险的事?有没有搞错?韩朱你是个男人啊,怎么能叫自己的女人去涉险?”

      所幸此时的雅间只有他二人,韩朱只好报以苦笑。他倒想替俞昭涉险,但是,他一点武功底子都没有,搞不好进绿央山的是韩朱,出来的只剩了一副骨架。

      “多久了?”陈仰忽然又问他。

      韩朱莫名其妙:“什么多久了?”

      “你和你未婚妻啊,当然是相处多久了!”陈仰白了他一眼。

      “三个多月吧……大概。”

      “好看吗?”陈仰嘿嘿一笑。

      “……”这下轮到韩朱翻白眼了。不过他的眼睛还没好全,恐翻白眼会疼,他干脆直接踢了陈仰一脚,“好不好看都是我的人,关你什么事?”

      “哎呦喂!三公子见色忘友啦!”陈仰故意痛呼,一溜烟跑出雅间,估摸寻茅房解手去了。

      想起俞昭的事,韩朱心情本就不太好,此时又被好友一通狂轰乱炸,脑子更乱了。他伸手取过茶杯,却突然发现茶水不知何时倾倒出来,恰好将他新写的“伊人挽莲归,水痕沾衣湿”浸得模糊不清。

      十六

      “三少爷!三少奶奶来了!家主叫小的赶来给您带个话!”

      一个冒冒失失的韩家侍从闯入正吟诗作画的雅间。一眼瞅见正执着画笔的韩朱,侍从忙不迭禀告。

      所有公子哥都愕然一阵,而韩朱则霍然起身,不顾只画了一半的丹青,几步走到侍从旁,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又惊又喜:“你说什么?阿昭……来了?!”

      侍从一愣:“三少爷,小的不知‘阿昭’是谁……”

      “速速备车,回去!”韩朱话刚落又改口,“不,不必备车!给我一匹快马,我自己回去就是!”

      “是是!”侍从来不及歇息,又马不停蹄地冲下去寻马。

      “韩公子,出什么事了?”有公子哥不解地问。

      “问陈公子吧,他知道。在下先失陪了!”韩朱直接把锅丢给陈仰,自己急急离开了雅间。

      面对诸位好友投来的目光,陈仰尴尬地咳嗽一声,拿起一旁的折扇扇了扇:“说来话长,要不就由仰去点些茶点,咱们慢慢提?”

      十七

      一路策马狂奔,很快到了家中。

      草草向父亲请过安,问清俞昭去向,韩朱急忙赶去自己的住处。

      未至门口,便听人于房中笑:“将衣服放这里就好,我自己会换,不用麻烦你们。”

      又听一婢女颤声问:“那、那婢子们给少奶奶把血衣浆一浆……”

      “不用了。”俞昭正微笑摇头,背上一暖,一个人牢牢扑在了她身上。

      众婢女愕然,而后齐齐行礼:“婢子见过三少爷!”

      “你们都先出去吧。”韩朱吩咐。待婢女走尽,他才放开俞昭,皱眉看着她一身染血的布衣:“你又杀人了?”

      “来时被几个鲲帮的人截下,顺手杀了。”俞昭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陆路比水路省时,天欢莲采下后放不久,需尽早配成丹药。”

      伊人挽莲归,血痕沾衣湿。不想再逢时,还真应了他的诗句。

      与她相看良久,韩朱偏了偏目光,“你知道这里是我的房间吗?”

      俞昭一愣,环顾四周,不禁失笑:“原来这是你的房间?怪不得布置得这么儒雅。我是一点也不知道,师父让婢女带我来这儿,我就跟着来了。”

      韩朱深吸一口气,鼻中尽是淡淡的血腥味:“父亲难道不知道,我最不喜欢与人同居了吗?”

      顿了顿,“还是个女人。”

      再一顿,“还是我内人……”

      好歹也新弄个房间给俞昭啊,这么急着让他俩同居,父亲大人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啊?

      一顿一顿之时,面前的医者已不见。韩朱怔了怔,忽见屏风后有人影闪动,而婢女拿来的新衣服也不见了踪影。

      “我先换身衣服,穿着血衣很不舒服。”俞昭的声音从屏风之后传出。

      这时韩朱终于忍不住,对着屏风就喊:“那你也总得沐浴后再换衣服吧?你这样不是白换吗?给我穿好血衣出来,我这就去叫人拿木桶与热水来……”

      十八

      紧闭房门,墨笔在砚台中舔了又舔,听着撩水声,感受着氤氲雾气,韩朱托着额角郁闷不已。

      他的智商降了好多,到底是为什么?他究竟发了什么神经,让自己的房间成了澡堂??

      男女授受不亲呢?男女有别呢?他到底在发什么神经?若是让这事传出去,着实不仅仅是丢他的脸了啊!

      “韩公子,过几日我就得回村去了。”出浴声响起,俞昭轻轻道,“最近天气不好,病人一增多,杏子一个人会忙不过来的,而且她也对付不了鲲帮的人。”

      “鲲帮?”韩朱眉头一锁,“难道鲲帮又要袭击藕花村吗?”

      “不太清楚。我已与师父提过此事,师父说会委托人前去保护村子。”俞昭开始换衣服,“我必须要尽快回去了。”

      “你等等,你回去是要杀人?”韩朱沉声,“鲲帮的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是这样吗?”

      沉默一阵,俞昭道:“是。”

      “所以你也还要去鲲帮,找匪首报仇雪恨是吧?”

      似是想回避这个话题,俞昭模棱两可答:“视情况而定。”

      “那你答应我的呢?”韩朱提高了声音,“你说过,采回天欢莲就跟我成亲,难道你想反悔?”

      他实在怕俞昭真的脑子一热,提剑杀上合息山。不知道为什么,韩朱一点也不希望她这样做,一点也……不希望听到她出事的消息。

      “阿昭,你既然自幼习剑,那我就给你讲个道理吧。”思忖片刻,韩朱继续道,“习剑之人,心如铁铸,下好的决心死也不会悔改。有人将他们称为‘有剑心的人’,意思其实是讽刺习剑之人冷血无情。”

      “有剑心固然好啊,一点也不会为外物所动。可是你知道吗?”他感觉自己的鼻音无端重起来,赶紧轻咳一声,“以剑为友的人,是世上最孤独的。但我认为,有剑心并不意味着冷血。”

      “我相信你不是冷血的人。所以阿昭,你万万不可做傻事啊!”

      话至最后,韩朱摸了摸眼睛,晶莹自指尖悄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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