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鬼传》候已

12、第十节

　　一个古朴的海边小镇，一片尚未被污染的蓝天，一群单纯的小镇人民，一片美丽纯净的海滩。
　　海滩边围堤上冲冲跑来一男子，约莫二十来岁，气喘嘘嘘得停在另一男子身旁，还未喘过气，忙道歉：“对……对不起！我……我迟到了。你来了多久了？”
　　被问话男子不发一言，甚至连回头都没有，仍呆呆望着海滩。
　　“敏辉？”男子喘会过气，不解他为何如此，也顺势望过去，直到望见那一抹倩影才了解好友为何失神。“你在看美眉啊，难怪那么入神！”
　　赵敏辉终于回过头：“你认识她？”
　　“废话！这个小镇有多大啊，美女屈指可数。没有我不知道的。”男子提起身旁朋友的行李，往镇内方向走。赵敏辉赶紧跟上去：“她是谁啊？她好漂亮啊！”
　　男子笑道：“几年不见的死党都比不过女人的魅力啊？”
　　“别逗我了，快说啦！”
　　“好吧。”男子想了想，“那美女叫滢汐，是五个月前来的，现在在路口那家服装店工作，也住在那里。你很好狗屎运哦，我家旅馆就在那条街上。”
　　“滢汐……” 赵敏辉默念道。“那她姓什么？”
　　“这就不知道了，听说她没有姓，也可能是不愿说吧。”
　　“滢汐……真是好听的名字，和她的人一样。” 赵敏辉自言自语。
　　“人家确实是美丽，可你配不上啊！不过你有空去看看、做做白日梦就可以，其他就别妄想了。”男子提醒好友。
　　赵敏辉也没想到，为了躲开闹离婚中的父母，他到这小镇找初中好友，来趟轻松之旅，结果竟然遇到梦中的女神。那名女子确实很漂亮，但最吸引人的是她不可想象的神往气质。那种仿佛可融化天地间的神韵，超乎了她外表上的迷人，进而感染到注视者内心最深处，让他无法自拔，一路迷陷进去。
　　这么特别的女子，该是神话中才有，怎可能于现实中遇到，没料到他竟然真能遇上。他从不相信一见钟情，可现下，他确实是深深恋上这女子了。
　　滢汐……
　　
　　滢汐抬头，刺眼的阳光照射过来，她不自觉提右手挡住光源。
　　她现在身处这古典小镇，源于璟夜一席话：“我弟弟照影去了人类世界找我，不知为何断了联络。怕他有不测，我要去找他。”
　　滢汐早已明白，他不可能就此陪伴她下去：“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璟夜注视着她双眼：“你要做的不是陪伴我去找朝影吧。这是我和朝影间的事，该由我和他来解决。你该做的，是你必须做的事。你以后的生活，要由你自己去寻找和选择，这才是你要做的。”
　　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滢汐扬起笑意。
　　是的，这就是璟夜。他是自由的，他不会被任何人束缚住，包括她。璟夜无意为她操办她以后生活琐事，也无意帮她选择她的人生。他要她自己选择，自己决定，自己过日子。诚如他的自由洒脱，便也要别人莫盘附自己身上。
　　璟夜会爱她，但不会为她做任何事。
　　于是，他们分开了。滢汐漫无目的得四处游荡，走过一个个城镇，当她来到这个小镇，便被这海滩迷住。不为任何，只因这里如此仿似他们当初相识那片黄绿。
　　她该留下来，这片海如此告诉她。
　　她也喜欢这小镇古朴的风格。在水晶宫过古典生活这般久，要她马上去到城市生活怕也适应不了，所以这里最好。她喜欢这里，简单明了一如她的璟夜。
　　在镇上闲逛时注意到那一间名为“BLACK MILK”的服装店，原本只因为那矛盾的名字，让她不自觉忆起璟夜。那个孤独美丽的鬼，是否也像黑暗中倾泻而出的白色乳液？真好笑，什么都能让她想到璟夜，只因为她时时刻刻都惦记着他吧。
　　结果被店员抓进店内，误认为应聘者处理。而后，她不过说了几句话：“滢汐没有父亲，母亲虽然有，但不知道是谁。本来待的地方已不能再留，因为滢汐犯了很大的错误。”她自认没有说错半点，可为何店长和店员都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用同情得眼光看向她，闹得她哭笑不得。但终于有了落脚点也是一件好事，她可以慢慢思索她新的人生意义。
　　曾经她所视之为追求的一切都已彻底粉碎，现在起她不再是坎族神女，而是做为一名普通人类女子活下去。她必须要找她的生活的意义，一个新的只为自己而活的意义。
　　只有找到此，她才可以继续和璟夜在一起，否则，她没有资格，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
　　时间过的很快，一眨眼已过五个月，她离开璟夜也有五个月了。摸摸已长至肩膀的头发，滢汐也不得不承认太安逸造成的后果。他何时回来找她？不知道。鬼的时间感觉很薄弱，也许他明天就来，也许是两、三年，也或者，会是几年到十几年。
　　多久都没关系，只要滢汐知道，璟夜爱她就够了。
　　水晶宫也没来追查她，毕竟她放走好不容易抓到的鬼。大概是假扮龙王的蛇妖也惧怕她一被抓会抖出真相，干脆驱逐更好，眼不见为净。只可惜娘娘年事已大，自己不能陪伴她到最后。这整个水晶宫，真正爱她关怀她的，大概也只剩娘娘。
　　只是湘漓……她本也该和心爱之人一起，自由自在地。这场悲剧，也是自己太天真造成之过。
　　过去，她真的要彻底说再见了。从此，她只是一名叫滢汐的人类女子。
　　
　　看看手表，也该回店子了。
　　本对人类使用的现代工具向来不屑，现在要融入他们之间，反倒要先从这些下手。滢汐笑笑，真不知道这一只小小东西，又破坏了多少大自然才造出来。
　　无所谓，她不能再总为别人忧心，她必须开始为自己着想，这是璟夜嘱咐的：“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学着自私点儿。你以前那些忧人所忧的习惯把它改了，否则你是无法在人类社会活下去的。”在这里过了五个月，她终于明白璟夜所言为何。是的，人类总是以自己为第一出发点，自私自利不是一种缺点，而是自我保护的方式。不自私，没办法生存下去。人类精神层面的脆弱也已到这般田地——自私，是为了生存；贪婪，是为了生存；愚昧，是为了生存。这个社会就是个巨大的游戏，每个人竭尽所能的增加自己财富，都只是为了生存下去。
　　奇怪，璟夜是鬼呢，为何对人类这般了解？也许六百年前惨剧遗留下的毒素远远比她所知道的深，在他心上烙下永恒无法磨灭的印记。
　　从海滩慢慢散步回到店子，正好三点，是换班时间。小镇不大，服装店也不多，“BLACK MILK”是一间偏向十多至二十多岁年轻人的服装店。滢汐穿着店里的白色洋装，这很适合她优柔外表，对过于时尚化的衣着她无法接收。
　　推开玻璃店门，除了二十五岁的店员柳丝兰外，是三个和这间店子完全不协调的大男人。一见她进来，一名三十出头的男人先走过来：“滢汐，你回来了。”
　　滢汐无奈得笑道：“江先生，你今天又来为女儿选礼物吗？”
　　“是啊。”年过三十本该比较成熟，面对这年仅二十一的小女孩，他反倒比较不自在，这小女孩似乎比他更稳重成熟。
　　可他还在挠头时，旁边一个长发约二十多的男子便把他挤开：“滢汐，我想选个礼物送给妹妹，你能不能帮我挑一下？”
　　“好的，赖先生。”经常是妹妹、同学、母亲、朋友轮着换，滢汐也怀疑他真有这么多人要送礼，可既是客人就不好多问。
　　“我不是说过不用叫我赖先生吗，我们年纪相近，叫我昌旭就可以了。”
　　“好的。昌旭先生，请跟我过来。你妹妹现在年纪多少？”
　　带客人往里走同时，抬头正好对视到第三名男客人。未见过的面孔，不是小镇的人，看来很年轻，大约跟滢汐相去不远。小镇年轻人不多，住了五个月，滢汐大约都已记住。
　　男生用率直的眼神直盯着滢汐，全然不掩饰自己心迹。被这般直视也不能假装看不到，滢汐微笑道：“请随便看看。”
　　男生不回话，依旧直视着她，滢汐也不介意，点头一笑，自然得离开视线。
　　“滢汐，你一会儿下班有空吗？”
　　“昌旭先生，我已拒绝过很多次。我说过我已有情人，无意接受任何其他人的心意。” 滢汐一边挑选小女孩子的裙子，不以为然得回答。
　　“你总是这么说，谁也没有见过你的男朋友，其实是你瞎掰的吧！”
　　“我没有乱掰，我确实有情人了。”
　　“那他怎么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问过柳小姐了，你是单独来到这小镇的，怎么可能有情人！”
　　滢汐无奈笑道：“因为他有其他事要处理，所以我们暂时分开而已。我来到这小镇前就已与他分开了。”
　　“那就无所谓了。反正你们都分开了，就和我吃个饭吧！”男人甚是高兴，一把抓住滢汐小手。“对不起，请你放手好吗？”若是以往，她只要略施薄力即可惩介无理者，可她已决定再不用坎族神力。她已跟过往告别，便不该在用过往任何力量，况且还是和普通人类生活，根本不需要用到这些力量。
　　娘娘曾说过，有力量就会有欲望，就会想统治。她绝对不想成为这样的人类。
　　可此刻这男人不但不放手，反而愈来愈得寸进尺：“没关系吧，只是吃个饭而已！”丝兰忙上前阻止，但男人不理会，她也耐何不下。江先生见情况不妙，碍于自己身份也不敢出面，假装看不到掩门出去。就在滢汐忍耐不住想略为施力时候，一直于店子另一边看饰品的年轻男子推开他，站在滢汐身前。他不发一言，怒视男人，幸好无礼者见还有其他人在场，也不好再闹下去，忙推门跑出去。
　　“你没事吧。”年轻男子转过身，是刚才那位初次来的客人。
　　“没事。” 滢汐没有半点惊慌，仿佛刚才之事不曾发生过。
　　“没有受惊？”敏辉没想到她全然不惊，倒显他这英雄救美是多管闲事。
　　“没有。不过还是非常谢谢你。” 滢汐笑道。这一笑不打紧，差点儿让敏辉就地昏倒。他鼓起勇气：“我……可以约你今天吃晚饭吗？”
　　“噗！”于旁偷听的柳丝兰忍不住笑出来，本以为是小英雄，原来也是倾慕者，赶走一个又来一个。笑得敏辉脸青一块紫一块。
　　滢汐不笑，也不受宠若惊，只是淡淡答道：“我已有情人了。”
　　“我知道。”刚才对话，他全收入耳内。“可是……我……只是吃一餐饭……”
　　滢汐望向窗外碧蓝晴空叹气。这个男生，不同于以往每个以强迫姿态出现的男人，看他不过是单纯倾慕，有何不可，毕竟她也曾是这般仰慕璟夜，略为了解这份心情。“好吧。只是一餐饭。”
　　男生万分开心，柳丝兰也很意外，以为这古典美人终于开窍，未及下班便早早把两人赶出店子。
　　坐在较为高级的餐厅里，滢汐慢慢吃着碗中的菜。原来即使没有璟夜，菜依然是好吃的，即使没有璟夜，依然会有其他男人出现，她依然可以过着平淡朴实的生活。真好笑，她本以为没有了璟夜，一切都该索然无味才对。原来爱情，确实是被世人美化出来的幻想，什么海誓山盟，什么天长地久……璟夜是知道这些才要与她分开的吗？他真是个心机重重的鬼啊！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其他意义，总是让人在事后才感叹他的了事如神。也许，他这一生唯一做了一件不假思索的事便是去到水晶宫中找滢汐，贴上性命之忧，就为这么个愚昧无知的女子？璟夜，该是你的失算！
　　“笑什么？” 敏辉喜欢她这种淡然神往的微笑。这个让人不可思议的女子，虽然此刻坐于他身旁，却似神游天际。或者该说，这样的女子本就与世难融，她该在天空云上，进而将她的神韵发挥到最高境界。
　　滢汐移回神游视线，回以他一个微笑，不回答。答了又如何，没有任何人能了解她心中感受，正如她也无法明了别人包括璟夜的心思般。她一直都是如此，坐于璟夜身旁，只能尽量感受璟夜气息，对他所想全然不了解。他是个琢磨不定的鬼，他该自由，而非爱上滢汐，可他竟然爱上自己，这是滢汐最无法明白的奇怪之处。是命运吗？成就两人矛盾又相同之处。
　　又是一个笑话——连神都没有，怎谈什么命运。没有命运，正如没有所谓神仙一般。那么他们的相遇又是为了证明什么？一个讽刺的证明？
　　“你说你在干什么！”
　　一句咆哮男声，紧随着旁桌一名穿着昂贵的女客人突然站起往后退，撞到滢汐身上，敏辉马上前去扶起她。旁桌的男子大叫后粗鲁的拉回女同伴，可女人又甩开他，狠狠得说：“我什么都不干！我再也受不了你了！你要喜欢你个狐狸精就去找她吧，我再也不会管你了。”
　　“老婆！”男人见全餐厅的人都望着他们，忙上前拉住她，示意她小声点儿：“有话我们回去再说吧。”女人全然不理，哭喊道：“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跟你那么久，有点儿钱就出去找女人！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男人还想劝说什么，低头见到正欲起身的滢汐，意外世间竟有这般美丽特别的女子，一时愣住。女人见丈夫不出声，回头却见他又望住其他女人，更火上浇油：“都是你们这些狐狸精，专沟引别人丈夫！贱人！”说罢一手扯起滢汐头发，这下对滢汐倒有点儿痛了！
　　“你干什么！” 敏辉哪能忍受别人这般对滢汐，用力挥开女人的手，以保护者自居。女人见状也有点儿害怕，忿忿转身离开，男人见此也跟上，但还频频回头看向滢汐。
　　“你没事吧？” 敏辉轻扶滢汐会到位子上，是他带人来的，心里自然有歉意。
　　“没事。”
　　滢汐也不多言，回到位上。她依旧是淡然神色，不惊不慌。在这里渡过的五个月中，她已慢慢了解到璟夜所言的人类本质，没有什么好讶异，这些都常见到。看看四周围观者，他们仅仅一副看好戏态度，这就是人类，以他人之事耻笑，却不允许他人把自己拿来当茶余饭后话题。男人不忠，女人泼辣，都不过如此。更甚者，以残害他人珍惜之物来达到自己短时间成就感。她已彻底相信，六百年前之事确实是桩阴谋，因为不论是八族还是普通人类，都不过利欲熏心者，损人利己是应该的，人不为己反倒天洙地灭。
　　滢汐开始向往她在鬼族中所过的那些简单的生活，虽然被迫躲于黑暗中，但她所见到的鬼都快乐而单纯，没有任何欲望，只为生活而生活，那才是滢汐的希望。不是水晶宫中自命不凡的暗中争夺战，不是人类中为利欲为自己的残害游戏，而是真心为感受生活而去存在。
　　难怪六百年前璟夜的母亲宁可折寿也要选择当鬼而非人，因为那里才是生存，不是在这里！
　　璟夜是否明白此点？如果明白为何还让她在这里生活？滢汐害怕，虽然她现在如此不屑，但谁知明天呢？她害怕有朝一日自己也沦落为此。
　　璟夜！请你快回来，带滢汐离开！这里的生活，滢汐一天都不想待下去！
　　
　　自此以后，敏辉便成为BLACK MILK的常客，他不像其他客人总是找各种借口来接近滢汐，而是非常直接地表达出他对滢汐的倾心，来此全为见滢汐。因为突然多了一名一米八几的大男生总在店中，其他男人也不敢轻易来此闹事。而小镇中的人都传闻，古典美人遇到城市来的大学生，终于开始对男人感兴趣，可每个路过店子的人看来又不全是如此，总是敏辉、滢汐和柳丝兰三人一起谈天说地，且滢汐又是最惜字如金者，极少见两人单独相处，又为这传闻添加一份神秘感。
　　滢汐对敏辉并不反感，他是个诚实又善良的大男孩，可是她知道有些东西始终是不同的。和敏辉一起她没有任何心悸，而璟夜，总是让她心痛得无法呼吸，想紧紧抱住这只寂寞的金鬼给予她全部的温暖。
　　认识了其他男人，只让她更明了，她是非璟夜不可。
　　有时候，丝兰也会好奇问她，究竟是怎么样的男人，可以让她这株寒冬冰花也盛开。滢汐看看紧张得敏辉，低头垂下眼帘：“他是一轮美丽到无任何能比拟的黄金光芒。”
　　“这是什么答案啊！说了跟没说一样！你是不是把他定位太高了？唉，我更想见到他了！”丝兰叹气，瞄瞄旁边的敏辉，可惜这个不错的男孩，怕是没希望了。“他叫什么名字？”
　　滢汐慢慢闭上眼睛，不看眼前这善良大男孩心碎的表情，缓缓吐出几字：“璟夜，玉石的黑色光彩。”
　　璟夜……
　　敏辉默念，他也同样对这陌生的男子好奇起来。他也可能没有任何私心就欣然祝福所爱女子幸福自己也快乐，如果这名男子配不上滢汐，他不否定自己会不会不顾一切将滢汐留下。是的，他爱上滢汐了，且疯狂地。他并未将此表现出，全因滢汐。怎样抑制自己感情，他也愈来愈弄不清楚，毕竟才二十一，还未学会成熟掌握，他也无意冒犯到滢汐，怕连朋友都做不成。
　　全因为这名令人疯狂的女子，她根本是天上仙女，不小心坠落凡尘，便搅得大家天翻地覆！
　　“那……滢汐啊，你去后面仓库看看那套红色洋装库存还有多少。”
　　丝兰突然冒出一句，滢汐虽也感奇怪，还是没发一言照办。待她进仓库，丝兰才扯住敏辉衣领，压低声息：“拜托你，吃醋也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好吗？”
　　“对不起。” 敏辉无奈摊在椅子上，此事对他打击太大，虽然是早有心里准备，仍不免心痛阵阵。
　　丝兰从烟盒中抽起一根香烟，燃气一缕青烟：“算啦，你还小，以后肯定会遇到更适合你的女孩。滢汐虽好，但不是你能配得上。”愈相处愈觉她是个奇特的女孩，居然不要一分钱工资，塞给她，还说没有任何想要的东西，坚持不要。
　　“我知道……”小男生仍低着头。道理，他怎会不懂，但看见她的第一眼他就彻底被她吸引住，再没有其他念头，满脑子是滢汐。
　　“叮铃”
　　BLACK MILK的小铃铛被推开的门扉震动，响起悦耳的声音。丝兰忙熄灭手中香烟，转为职业笑脸：“欢迎光临。”
　　她是个神话般的女子，只不知道是怎样的男子能成就她的完美。
　　
　　滢汐翻出箱中裙子，开始点算数量。一件、两件、三件……
　　她以往是坎族中的佼佼者，每天重复的颂经练法术，这种无意义的重复其实也满像此刻，反正都是无意义，那么干什么又有何区别，不管是数数还是颂经，都不过一样。人类在反复一件简单事时，从某种意义上是满足了自己的成就感，也许本质都是如此。借由炫耀，借由取笑他人的弱点，以自己的优势对比他人的短处，来短暂满足自己一直无法满足的成就感，过去的她也不过是个肤浅者罢了。
　　想了解璟夜，想看到他看的，想去想他所想的，如果她也能活到六百多岁是否能稍为了解到她的璟夜？可惜，她就是成妖也活不过此。这无法改变的差距正如同她永远是人类，而璟夜也无法踏出黑暗般绝对。爱情，不能消灭身份的距离，不能改变本质，它不过是种需要，她需要璟夜，璟夜也需要她，只是，也并非无时无刻。
　　她能拿什么去爱，连自己是什么样东西都看不透，若非遇到璟夜，她便是至死也不知道人类皮肉面具背后的真实。该感谢吗？还是痛恨璟夜？因为看不到往往更容易快乐，就当作一切是繁华背后的阴影，她不掀开表面精美的刺绣，又怎能看到背面血淋淋的伤口斑迹。
　　这是场恶梦，她以为自己坠入无底深渊，醒来才发现其实自己本生于地底，外面的光明世界才非她所拥有的。
　　现在的她唯一愿望便是离开这里，离开这人类世界，去哪里都好，她无法再在此生存下去。她总要抑制自己的呕吐感，才能勉强保持清醒，告诉自己，她和这些人是不一样的，她不会成为他们一份子。
　　生为人类要否定自己是人类，这怕比璟夜否定自己体内红色血液更难吧？
　　可现实总有它残忍一面。
　　丝兰和敏辉都是很好的人，还有店主，小镇上的许多人，他们都是善良且亲切之人，可滢汐仍无法融入其中。她厌恶人类的本质，即使多善良的人，仍于不知不觉中残害其他生命而视若无睹。正如六百年前的村民，他们其实也只为了拯救身染恶疾的亲人朋友，却忘了自己在狩猎的也是种生命，也有亲人朋友。他们被借刀杀人被捧为英雄后，又是否想起自己手中蓝色血液的原主倒在地上的模样？
　　“滢汐！”
　　丝兰冲进仓库，滢汐转身看到她脸色苍白像见鬼：“怎么了？”
　　“那个……”丝兰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滢汐明白。“外面……来了……”
　　“来了什么？” 滢汐不解。
　　“来了……那个黄金色的……”
　　不待她说完，滢汐已推开她狂奔而出。第一次见到这无情无欲的女子如此焦急得神情，丝兰也不得不承认，她爱上了不得了的人。在刚才那个有着不可想象金发色天神般容貌男子踏进店中时，丝兰马上意识到这就是滢汐的他。终于明白到滢汐所言并无半点儿夸张，要配得上滢汐，也只有这般伟男子。可男子冰冷得仿佛可以把四周人都冻僵，相较起滢汐的不苟言笑，这才真的是无人能近的低温。丝兰也不敢跟他说上半句，忙跑进仓库。不用任何求证了，任何人看到都明了和滢汐所形容完全相同。
　　不论是滢汐还是这个黄金发色男子，都不是这个世间的人，为何他们要踏入这平凡小镇，在如此普通的她生命中掀起这段不可思议的小插曲呢？
　　敏辉坐在椅上，不敢动半分，尽管他此刻很想问问眼前这男人和滢汐之间的关系。这男人太奇特了，没料到滢汐心仪之人竟是如此俊美，他怕是永难相比。只是他仍有不甘，毕竟外表光鲜内里草包大有人在。
　　“你……” 敏辉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居然真的开口了，闭上眼不顾一切喊叫：“你到底和滢汐是什么关系？”
　　正在看店内女性小饰物的璟夜回过头，冷冷扫了眼前这名人类小男孩一眼，放下手中发夹，转过身，似笑非笑带嘲讽意味回话：“你认为是什么关系呢？”
　　居然连声音都这么动听，敏辉气得甩甩头，把这些让自己更处于下风的不利条件先放一边，继续瞪璟夜：“听说你是她的情人？”
　　璟夜摸摸下巴，玩弄兴趣更大了：“可以这么说。”
　　“那你为什么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半年多？而且不来看她一次？” 敏辉愈说愈火。
　　“因为希望她留下来。”
　　“什么叫希望她留下来，你以为她是一件物品吗！你……你如果不珍惜她……我……我就……” 敏辉小声下来，不知道他“就”怎么办好，毕竟他和滢汐没有半点关系。
　　璟夜见状也同情他。人类所说的单恋哦，是没有结果的哦，听说人类中认为此是很惨的哦！看他半天“就”不出来，璟夜“好心”帮他接下去：“就不把她交给我，要带她走吗？”
　　敏辉狠瞪他一眼，被说中心事，脸红红地不出声。璟夜唯有继续开腔：“随便你，只要滢汐愿意，你可以带她走。”
　　这句一出口不说不打紧，一说敏辉更气，两个眼珠子瞪得快掉下来：“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应该珍惜她，居然说什么随便她跟其他人走！”
　　“我不想强要求她什么，她若喜欢，可以和其他人生活，只要她觉得快乐就好了。” 璟夜不以为然。
　　“你……！你……” 敏辉气得话都说不出，只怪自己平日太循规蹈矩，想骂脏字都找不出一个，气愤滢汐这般好被糟蹋！
　　就在他手指璟夜半天吐不出半个字时候，柜台后门传来小跑脚步声，然后是滢汐轻盈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她不可置信得看向她日夜思念的脸庞，正欲上前，又一怯步，停在璟夜面前，怕这是自己太思念的幻觉。璟夜见此，展露出鲜为人见的温柔笑容，将她拉进怀里：“太久没见，不认得我了？”
　　滢汐本有很多话想说，一直想问清楚他究竟在想什么，可此刻纵有千言万语，也挤不出半句声音，全凝聚成一股热流，倾泻而出，沾湿璟夜胸膛。
　　好半会儿她才缓和过来，直起身。璟夜也不强求，松开手让她离开。
　　“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 滢汐注释着自己最深爱的金琉璃眼眸。
　　璟夜指指自己额头：“我有鬼眼。”除了可日行千里外，鬼族特有的第三鬼眼，可视察全凡间任何位置的人、事、物，但据闻早已失传，现在只有极为少数鬼有。身为鬼王独子拥有黄金镰刀和第三鬼眼却不当下任王的，全世界大概也只有这生性飘泊无欲无求的璟夜。
　　“你弟弟的事办好了吗？” 滢汐忆起他当初离开主因。
　　“基本上是没问题，虽然事情有点儿麻烦，但他很安全。我还想再待人类世界一段时间，等确定他真的没事才离开。”
　　滢汐心里当下凉了半截：她还未能离开人类。
　　“别臭着张脸，不会很久的。” 璟夜轻捻她小脸，才让滢汐恢复轻松心态。“璟夜……”
　　“有事可以稍后再说吗？” 璟夜截断她的话。“我比较希望我们能单独相处。”
　　被璟夜这一道明，伸长脖子的丝兰和敏辉忙收回注视目光，假装在看其他货品。滢汐明白：“丝兰，我可以离开一会儿吗？”
　　“啊……当然可以！没问题，你们慢慢相处，可以晚上才回来，啊……不！晚上不回来也没问题的。哈哈！”不理会敏辉瞪视眼神，丝兰笑嘻嘻得送走两人，才转身回到柜台，拿起杂志不看一脸黯然的敏辉。
　　“怎么样？死心了吧？”
　　可怜的敏辉无奈得吞下口水，点点头。
　　“算啦，这样完美的男人任谁都无法相比的，下次记得有自知之明，别又喜欢上这么高不可攀的女孩。”
　　敏辉仍低头，不发言。
　　“不如这样啊，我来当你女朋友，虽然年纪是大了点儿，不过现在流行姐弟恋……”
　　“砰！”BLACK MILK的店门被猛得关上，店内除了丝兰不复半人。
　　“哼，不懂珍惜眼前的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