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不轨窃仙郎》茶茶里

3、第 3 章

　　一路上凡是青客所属之物，除却她眼尾处纹饰蔓丽的血红花钿，再看不见半分与赤红沾边的颜色。

　　马车，窗牖，桌椅，这些东西，漆以枣色再正常不过，然而就连她的嘴唇，都浅淡至几乎樱白。

　　妖，怕红色么？如果怕，为何在面容上描画那样冶艳的花钿？

　　走在前头的青客听见他脚步声停了，回过头来：“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随我去后院。”话音刚落，一阵凉风吹来，扶黎身后的堂门哐当一声，关的严丝合缝。

　　青客穿过厅堂，拐进楼梯下，推开了那道隐藏在木阶下的小门。

　　门扇洞开，现出与此处风物完全不同的另一方天地。

　　岐平县是个海滨里中中等等的小县城，渔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街道集市上但见热闹淳朴之像，地处偏僻，也不是商口，少有高门大户，多青瓦矮房，几无高楼，同繁盛的城市完全不同，然而跨过那道门，眼前之景却给扶黎一种踏入上京豪邸的熟悉之感。

　　说是后院，阁楼和院落却是分开的，隔着一条石子路，窄路尽头有一扇青石堆砌而成的月门，其上高悬石匾：“十三月园”。

　　庭院中规制极大，格局不凡，点缀着山石桥水，郁深宁谧，顺着曲廊走了许久，才见到可供人住的厢房，房前梨树下，有一口幽幽的石井。

　　这么长时间走过去，所见地方也不过占了园中的一小半而已。

　　扶黎清楚，这个县城，根本没有地方可供人建起如此规格的院子，且就算建起来，也太过惹眼，以方才张婶待青客的亲稔态度来看，旁人应该并不知此处的存在。

　　可青客是妖，没有匪夷所思的事情才不正常。

　　两人绕到那一排厢房前，青客随手一指，道：“我晚上有事出去，想住哪里自己随便挑一间。”

　　扶黎才要道一声好，身后梨树的枝叶突然响起一阵沙沙的响声，一股寒凉气息随之升腾而上，延至脊背后颈，须臾，裸.露在领口的木钝肌肤传来一点冷意，一声森然的笑响在耳畔：“公子怎么今日才来，教奴好等。”

　　那声音凄清寥落，传至耳中，像条细水蛇缠上脖颈，扶黎一僵，正待回头，眼前却漫上一层氤氲的烟雾，清醒的意识旋即被抽离，抬眼只隐约看见青客冷清的眸子，便晕了过去。

　　“井魅，你又胡闹。”

　　青客扶住扶黎的肩，目光扫向方才凭空出现的黄裙姑娘，姑娘身量纤瘦，眼珠极黑，像沁饱了水，头发垂散在背后，衬得原本就白的肌肤显出苍白的病色来，听见青客的薄斥，噗嗤一声笑道：“原不过是想跟他开个玩笑，姐姐勿怪。”

　　青客敛眉：“玩笑便罢，弄晕他作甚。”

　　井魅收了笑意，目光移到扶黎的脸上，端详着他的相貌，忽而感慨：“生的比之前还好看了，眉眼里少了许多冷峻，姐姐说是不是？”见青客不答，她又道，“奴现下不弄晕他，半夜出来岂不要吓着他，若吓傻了，姐姐才要怪奴呢。”

　　青客别开眼，让井魅扶着扶黎，道：“移到房里去吧，天色不早，我该走了。”

　　冥界律文，鬼差收魂，从寿终之人离世到归入酆都，不会超过三十六个时辰。

　　话音将落，梨树下白光一现，人便没了踪影。

　　. . .

　　是夜星繁无风，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沿着荒路往前走，身前不时有火光从半空飘忽而过，他们从西荒到这里，已经走了许久，依稀可以听见前方子时的鬼歌声，不远处便到酆都的界门了。

　　曲音袅袅间，夜幕阴云却突然诡谲起来，荒芜死寂的前路随之漫起茫茫大雾，不过一瞬，凉风骤起，月光尽掩，周围变得浓黑如墨，白衣的男子袖紧了握着玉瓶的手：“谁？！”

　　冷风呼啸，却丝毫没有吹散弥漫的大雾，忽有声音从夜色深处传了过来：“两位差爷走的好快。”

　　两人一凛，循着声源齐齐转头，却只看见一道白影从眼前翩跹而过，没了踪迹。

　　黑白鬼差对视一眼，不再在原处驻足，加快速度赶往界门的方向，可匆匆行了许久，脚下的路却像走不完了般，鬼歌声也越来越远，彻底听不着了，才知是被眼前大雾迷惑，已然失了向，心下一紧，喝道：“到底何人，竟敢在澧都撒野？”

　　话音落地，眼前雾色缓缓消散，现出前方高地上的身影，但见得是个一身白衣斜绾长发的姑娘，衣袂在风中翩飞不定，清冷而妖的面孔逐渐清晰。

　　两人面色一变，先往后退了两步：“又是你这妖女，允你收容井魅已是格外开恩，休要再挑衅，否则鬼君必不放过你！”

　　青客俯视着他们，笑了一下：“安敢挑衅，差爷多心了，我不过来拿回自己的东西。”

　　两个鬼差微微眯眼，其中一个不耐烦的道：“鬼妖殊途，我们何曾拿了你的东西去，快快让路，莫要误了我们的事！”才收的这个魂好像出了差错，他们的确要赶着时间赶紧把此事查清楚。

　　青客笑道：“前日流放岭西的犯人赵文卿在途中中毒身亡，差爷敛了他的魂来，怎么说没拿我的东西呢。”

　　两人俱是一愣，生死簿上写的清清楚楚，赵文卿本到三十五岁寿终，前日出的差错便在他身上，此刻这妖女提起，难不成是她从中作梗？

　　见青客脸上神情一应的理所当然，更是气急，横眉怒道：“鬼差收魂归入澧都，乃天经地义之责，赵文卿的魂何时成你的东西了？”

　　青客眼睫微眨，一字一句道：“我的夫君，我的人，他的魂，难道不是我的？”

　　“荒谬！”

　　“那便恕我无礼了。”

　　夜风陡然飞卷，拂起青客的长发，惨白月色下，眉梢花钿越发红的妖异，不及人有所反应，袖中白练已然飞出，划破夜幕，冲着鬼差飞刺而去，两人侧身躲避，手中化出铁索，朝青客袭来。

　　白练与铁索缠在一块，发出锵的一声响，远处高地上的身影倏忽拉近，在黑暗里留下一道残影，不过瞬间已到身畔，黑白鬼差只觉一片柔软白光在眼前一晃，整个人便弹了出去，重重摔到地上。

　　白练被铁索扯断，化为大片光点散在空中，迷乱人眼，白衣鬼差瞳孔微缩，未及起身，忽然感觉到袖中纳魂的玉瓶开始嗡嗡作响，其间魂灵竟有自行脱逃之势，不由心神一乱，慌忙用拇指按住了瓶口，朝黑衣鬼差使了个颜色，那厢会意，化出一团白光朝青客抛去：“给你！”

　　青客眉眼中弥漫的妖冶之色在看到那团光时开始消散，伸出手来，光团柔柔飘来，落在了她的掌心。

　　她松松将其握住，让开了一条路，道：“二位差爷请吧。”

　　黑白鬼差心里俱是一松，赶忙起身离开，错过她肩侧时，却突然听见一句凉凉的话音：“差爷当我青客好糊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