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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阿姚望着方绍清进门的背影,微微出神,甩甩脑袋跟了上去。

      方绍清接过婢女拿来的药膏,要亲自给她涂药,子衿现在哪有心思去管自己的手,看到他手指蘸了药膏,才回过神来,忙道:“多谢殿下,让阿姚来吧。”

      方绍清这才发现阿姚在跟前,只好应了,递与她一杯茶。

      子衿心绪纷乱如麻,切切问他:“殿下,平日我只知道你和慕生哥走的近些,今天只好来问你了,他在晏城……”

      “我也不愿相信,”方绍清打断了她的话,“可现在晏城已经翻天了,子衿,由不得我不信。”

      子衿怔住,突然湿了眼眶,不断摇头:“慕生哥不会…殿下能不能,再好好查一查?”

      方绍清敛眉,脊背靠在椅上,突然发问:“子衿怎知他不会?慕生本就是副冷心肠,你认识他还是一天两天吗?”他唤了口气,道,“此次晏城疫病来势汹汹且蔓延极快,依照慕生的脾性,快刀斩乱麻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人情和人命对他而言和一根木头一颗石子没有什么区别,你不知道么?”

      怒气冲冲的话甫出口,方绍清恍神,语气缓了下来:“抱歉,我过激了。”

      子衿屈起指节擦了擦眼窝,心头梗的厉害,想说什么反驳,却发现什么语言都苍白无力。

      方绍清话说的虽重,却是没错,人情和人命在慕生眼中,本就没什么特别的,任何事情对他而言都是可有可无,稀松平常。

      所以有人把刀比在她脖子上的时候能丝毫不受影响的冷静出手,所以不顾侍女哭冤直接绑上带走,所以百十多个犯人不经审讯便能用一个杀字了结。

      子衿闭上眼,脖颈上好像又有黏血滴落。

      她站了起来,福身道:“打扰殿下了,子衿告辞。”

      啪的一声,方绍清捉住了她的手:“子衿,你不是不信慕生会做这样的事,你是不信自己的未婚夫婿会做,不信自己喜欢错了人。”

      真是个固执又认命的姑娘啊。

      子衿一口气喘的磕磕绊绊,要将手从方绍清掌心抽.出来,他却越握越紧,一个用力,将她生生转了个身,扣住她的肩,强迫她面对着自己:“你不否认?倘若一开始和你有婚约的不是慕生而是我,你现在喜欢的人会不会是我?”

      子衿一怔,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现在喜欢的是他,问这个有什么用。”

      “所以即便你是一厢情愿,即便其实你见到我时更舒心,即便你喜欢错了人,你还是坚持喜欢他?”

      子衿抬眼:“什么意思?”

      方绍清深深瞧着她的眸子:“子衿,别自欺欺人了,我不是没有见过你在慕生跟前的模样,那根本不是你自己。我唯一一次见你笑的真切,是你生辰那日弹奏云中雁的时候,是在我跟前,不犯痴讨好,不小心翼翼,那才是真的夏子衿。”

      窗纸透进来的日光里,她的眼睫颤了两下,半晌,几乎蚊呐般的喃喃:“邵清。”

      方绍清一怔:“你叫我什么?”

      子衿蓦地回神,后撤一步:“没什么,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先告辞了,殿下。”她转身,匆匆走了出去。

      方绍清的手停在半空,良久,才慢慢放了下去。

      方才说的话并不全是真的。

      他还不忍心告诉子衿,冷情冷性只是那佞臣的一副面具而已。不过离她看清的那一天也不会太远了。

      慕生把晏城折腾成这副中虚模样,临边诿奴一直虎视眈眈,北境有些不大安慰,方才他和几个官员商议的便是这件事。

      慕生岂会不懂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除非他和诿奴……

      方绍清想到这层,神色遽然一变,大步出了房门。

      今夕践踏黎民,明朝通敌叛国,朝中那帮人精,惯会窥探野心。

      . . .

      子衿回到府中,准备自去父亲面前请罪时,才得知国公半个小时前奉召进宫了,也算是躲过一劫。

      陈氏来她房里,告诉了她今日慕府主动前来退婚的事,好生宽慰了几句,幸而子衿除却脸色白些之外,倒没什么别的异样,稍稍放心,拉着她的手道:“好女儿,你和慕生的婚事是爹娘做错了,幸好还未成婚,尚可挽回,你也莫伤心,我们子衿这样的女孩儿,还怕找不着好儿郎么?”

      子衿道:“母亲放心,我没事,就是心里有点乱,想歇一歇。”

      陈氏点头,起身拍拍她的肩,出了房门。

      子衿紧绷的脊背放松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

      阿姚要去给她铺床,被子衿叫住了:“不必,我趴一会儿就好。”

      阿姚见她两手交叠,下巴枕在上头,忍不住道:“小姐腕上还有伤,别蹭到了,只怕要留疤呢。”

      子衿这才想起,挽起衣袖看了两眼,原本光滑的手腕上起了几颗小血泡,虽抹了药,现下还未消,在莹白的皮肤上面极是显眼,她敛眉,从小抽屉里拿出一个锦盒,打开来,一串手钏安安静静躺在里头。

      轻微的刷拉一声,子衿把手钏套到了腕上,正好遮住伤疤。

      子衿有片刻的恍神,又把它褪了下来,放到桌上。

      阿姚见她这番动作,轻轻叹了一声,温言道:“玉能祛湿除邪,利于伤愈,也不至于太凉…其实挺好的。”

      . . .

      不出满月,北境急报传来,马上的信兵浑身是血,倒在金殿下,寥寥数语,证实了方绍清的猜测。

      临边诿奴趁晏城人力空虚,兵围三面,即将破城。

      导致晏城一创再创的,正是慕生。

      两件事之间的关系显而易见,慕生掌着晏城上下,利用天灾戕害壮丁,以便敌国趁虚而入,竟有联合诿奴占地为王之意。

      晏城一片哀鸿遍野,满朝文武几要嚼穿龈血,大衍皇帝急怒攻心,竟一病不起,太子匆匆监国,急命大司马带兵十万前往晏城,一则收回奸佞官授鱼符,押解回京,二则抗击诿奴,收复失地。

      慕将军闻得此事,骇怒交加之下,一口血呕在了朝服上,当众交付兵权以示忠谢罪。

      “吾祖襄王攘夷扩土,立功无数,实不想出此逆子,这般狼子野心,待他日黄泉,有何面目与祖上相见!”慕将军将慕生之名逐出慕家族谱时,对夫人如是道。

      十万大军在大司马的统率下很快规整完毕,浩浩汤汤向北进发,方绍清代帝亲自送到城外践行,日朝出城,夕暮时去了国公府。

      子衿上堂奉茶,见他风尘仆仆,递上了一方丝帕,腕上遮着未褪伤疤的红玉手钏美的煞目。

      方绍清心潮突然翻滚,抬起头正对上她一双瞳色深深的眸子,那些从心口喷薄而出的潮水又忽而平复。

      “夫人,本宫想和子衿单独说几句话,可好?”

      . . .

      子衿走到后院,远处天边日头即将垂暮。

      她扶住廊下阑干,道:“殿下想说什么?”

      方绍清道:“讨伐诿奴和叛逆的王军已经出发了。”

      子衿略一敛眉:“诿奴不过一边境藩属小国,此次虽乘隙而入,只是得一时之势罢了,相信王军很快便能逐出外侮,凯旋而归。”

      方绍清有些意外:“不想子衿对战事也有见地。”子衿摇摇头,笑了一下,她的确知晓一些,因为曾几何时,慕生是个武将。

      “还有一件事,”方绍清瞧着她,“倘若王军擒逆归来,你希望如何……”“子衿也痛恨那些背叛家国之人,”她冲口而出,“子衿不才,堪堪能分辨是非,勾结诿奴残害黎民之事铁证如山,百姓恨不得噬其血,啖其肉,我也不过是百姓中的一个而已。”她握着阑干的手指越收越紧,末了,道,“殿下是监国太子,我预祝殿下能杀尽天下逆贼,还黎民一个太平安宁。”

      子衿这番话说的极清楚明了,方绍清本以为自己会如释重负,意外的是并没有,从见到她的画像的那个清晨起在心底生根的芽儿反而蹭的蹿高,缠绕的他发慌:“大是大非下人别无选择,只是子衿,我想知道在你心里,对他还有没有不舍,抑或说…留恋?”

      子衿眉目间的神色微微一僵,旋即又释然,长长舒了口气:“这些时日我想了很多,兴许这种事情就是旁观者清,殿下月前问我若没有那纸婚约,我还会不会喜欢他,其实月前的数月前,阿姚也问过我同样的话,把所有事情抛开去想,我为什么会喜欢一个冷冰冰的人,为什么喜欢一个不在乎我的命,也不在乎其他任何人的命的人?

      根本找不出任何理由,不过是先前盲目的固执,把父母之言奉为真谛,才笃信不疑,我认命了挺长时间,现在想遵从自己的本心了。”她指腹轻轻磨挲着腕上珠钏,抬起脸,瞧着他波涛翻滚的眸子,笑了笑,“邵清。”

      . . .

      王军抵达晏城,列数慕生罪状,按律缉拿,不想叛臣慕生拒不伏.法,众目昭彰之下,竟苟同诿奴领兵对战,一时间烽火连绵,经晏城一事起,边境守城早已激起民愤,何况那贼子还如此嚣张,各处众志成城,起初率去的十万兵士经数场激战,兵力不但没有变少,反而扩到了十六万之众,诿奴本就是趁虚而入,在将士的奋起猛攻之下狼奔豕突,溃败连连,慕生也在激战中被困身亡。

      叛贼死讯传入京城,民众文武额手相庆,太子考虑到其人已被逐出慕家族谱,且路遥天热,遂免了运尸回京,吩咐葬在北境便罢。

      只是晏城民众,拜他所赐千百户人家妻离子散的民众哪能这么轻易放过?

      人死了,不能继续胡作非为,可荒野上的那个坟包,仍无时无刻不在扎着人们的眼,于是被王军草草埋葬的尸体又被百姓刨了出来,拆棺戮尸,人人鞭挞。

      边境涌起冲天唾骂,势要湮灭这肮脏血肉,一时间人声涛涛,传到京城,宫宴上歌舞升平,到处是官员们庆祝战胜的相贺之声。

      日暮时宫宴散去,方绍清悄悄去了夏府。

      今日家国两全,风月得偿,来日我便与你提亲,你我二人夫妻与共。方绍清拥住子衿,在她耳边轻轻道。

      子衿脸颊绯红,葇荑抵住他的肩不发一语,方绍清瞧着她姝丽的眉眼,在席上积攒的酒意在心底翻腾灼烧起来,直要把他们烧成一堆灰,执起她的下巴便吻了上去,耳鬓厮磨地唤她的名字:“阿衿…阿衿…”

      勾栏台上乐声靡靡,念白戏词里这对鸳鸯情投意合,行将好事时,台下忽然砰地一声清响,打破了花好月圆的好时光,青客蓦地拂落了杯盏,白瓷磕在地上跌的粉碎,她面无表情地站起来:“不必再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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