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月照归人》叁胖吾

5、探路

　　第二日，燕苒早起，路过院子掀开布帘时望见墙上挂着一块小木牌，上面标注着用餐方向。她顺着指示牌穿过光线昏暗的走廊，走到底才看见一个小餐厅，地方不大，却十分干净清爽，已经有几位游客坐下在吃早餐。

　　她注意到脚边摆放的小黑板，上面写了供应的早餐种类，她扫视一眼，然后朝厨房窗口走去。

　　隔着玻璃，她轻轻扣了两下。里头忙碌的招娣听见响声转过头，发现是燕苒，绽开笑颜露出整齐的贝齿，杏仁似的眼睛乌黑润泽。

　　燕苒将清洗干净的碟子通过小窗口递给她：“谢谢你的青饼，味道很好。”

　　得到称赞的招娣非常开心，连忙摆手表示不用谢，随即又指指挂在上面的小木牌，问她想吃什么。

　　燕苒认真地看过一遍，告诉她：“阳春面。”

　　用完早餐，燕苒出了客栈，沿着大街往东面走去。可能时间尚早，街上只有往来挑着担子赶路的商贩，大门半敞还在为开张做准备的店铺，路上旅客不多，都在举着单反四处捕捉古镇早晨的朦胧景色。

　　她拐入人迹罕至的巷道，两面皆是黛瓦白墙，一条由鹅卵石镶嵌的小路，蜿蜒向前，旁边的墙根处透着幽绿的青苔，她抬头望去，错落有致的飞檐翘角皆伸向天空。对于这里，明明第一次来，却觉得有种异样的熟悉感，她说不出原因，或许她要找的人可以给所有疑惑解答。

　　越往深处走，坡势渐高，燕苒看到尽头是一片树林，有形状粗糙的石块随意铺就的台阶，她走近后，没有任何犹豫一脚踏入树林。

　　走了大概十多分钟，接近山顶时，忽然瞥见左侧树林里似有人影若隐若现，起先她并未在意，可看清是谁时她愣住停下脚步。

　　陈暮非其实早一步认出她，快步走过来问：“你怎么会来这儿？”

　　燕苒察觉到他语气有些惊讶，并不十分乐意地搭腔：“我出来四处闲逛，无意中走到这里。”

　　“我还以为你对我有兴趣，跟到这儿。”他站在不远处打量她，故作惋惜地戏谑。

　　燕苒懒得再搭理，继续朝上走，没曾想陈暮非竟然也跟在后面，她闷不吭声地爬山。

　　两人没走几步顺利抵达山顶，燕苒走得有些气喘，目光越过树林，俯视整个小镇全貌，难以形容的震撼之美。四面环山，将青镇圈在里面，参差堆砌的灰色屋顶上空，有几缕袅袅升起的青烟，一切妙不可言。

　　“听阿吉说，你来这儿是为了找人？”陈暮非眺望远方，突然开口询问。

　　燕苒侧目看了他一眼：“嗯。一个或许跟我有血缘关系的人。”

　　陈暮非有点意外，没想到她对自己倒是痛快说出目的，但就不知道是否是别有用心。

　　果然她下一句就验证了他的猜测。她说：“很巧，那个人名字和你一样，叫陈暮非。”

　　两人视线交汇，陈暮非读出她眼底的试探，对视几秒后率先挪开目光，不禁失笑：“同名同姓的太多，我想自己并不认识你。”

　　燕苒也只是抱有侥幸心理而已，他身上存在太多不确定因素，如果仅凭一个名字就认定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未免也太过武断。

　　“嗯，知道。”她看着陈暮非英俊的侧颜回答，联想起自己的母亲，不再说话。

　　默默看了会儿风景，燕苒刚准备下山，却意外被陈暮非拉住，动作有点粗鲁，她惊讶地抬头面露疑惑。

　　陈暮非立即松手，余光瞄见被自己捏红的纤细手腕，解释道：“别从这儿下去，是死路。”

　　燕苒看向眼前隐没山林的小径，最后还是听从他的建议，沿来时的老路下山。

　　陈暮非的目光在山林那头逗留几秒，随后看向身前女孩柴瘦的背影，勾起嘴角笑了下，双手抄兜里随她下山。

　　再次回到街上，镇子里早已热闹得不行，过桥骑楼间人来人往，高墙窄巷中狗吠猫蹿，人间烟火浓郁。

　　他一直跟在后面，不远不近打量着燕苒的背影，偶尔陪她停下脚步瞧瞧摊子上陈列的陶瓷小物件。又或者见她步入店内东张西望，也不买东西，只是询问，他就站在外头，不急不躁垂手等着。

　　燕苒在一家淘旧书的店里，买了一份青镇地图，反面是整个市区的简易图。

　　两人前后脚回到客栈，盛吉看到闲庭散步的陈暮非也跟着进屋，平日里眯成缝的眼睛倏然放大两倍，睁得圆滚滚的，也算是难为他了。

　　见燕苒身影消失在布帘后面，立刻凑过去打听：“老板，你怎么跟燕小姐一同回来的？莫非去约会了？”

　　陈暮听后睨视他一眼，继而故作神秘道：“一□□老大用枪指着属下的脑袋问：一加一等于几？那人答等于二，然后把他杀了，你知道为啥吗？”

　　盛吉一头雾水，心里暗想：“这跟我问的有毛关系？”随后摇摇头，两眼眨巴眨巴地望向他。

　　陈暮非抬手示意他靠近点，随后勾住他脑袋轻声笑道：“自己猜。”说完松开手径直离开，边走还边摇头。

　　盛吉气愤地嚷了几嗓子，也没成功挽留住，这心里跟猫儿挠似的痒得不行，正好瞧见楞子从店外进来，急忙逮住他：“楞子楞子，有要紧事跟你说。”

　　被忽悠成功的楞子停下脚步耐心地听完，顿时满头黑线：“这就是你想说的要紧事？”

　　盛吉狗腿地点点头，一脸期待他能替自己解惑。

　　“二货。”

　　盛吉一听，立马炸了要撸袖子拉开架势打嘴仗，结果听见他说：“你知道的太多了。”

　　“啥玩意？”盛吉起先没整明白，盯着楞子也如陈暮非离去时的相似背影，幡然醒悟，噘着嘴十分不屑地抱怨，“德行！”

　　回到房间的燕苒，立即掏出回忆录，照着上面记载的地址，挨个将地图上纵横交错的线路一条条排除。虽然青镇不是很大，但小路太多，闷在房里折腾好长时间，她才锁定目标，用笔圈了出来。

　　她决定下午再出去碰碰运气。

　　燕苒没吃午饭，躺床上小憩一会儿后，便起身背着小包离开客栈。临出门时听见盛吉探头问了句：“燕小姐，这是去哪儿逛啊？”

　　“找人。”燕苒简单回应后，戴上鸭舌帽抬脚出门。

　　柜台里面，有一位躺在竹椅上眯眼午睡的男人，突然摘掉覆在脸上的芭蕉扇坐起身，看见门外阳光下的背影，从视野里一闪而过。

　　“老板，燕小姐出门了，你要不跟上去瞧瞧？”盛吉低头问。

　　陈暮非瞅他一眼，随即又重新躺回去，将扇子盖在脸上，嘴里吐了两字：“不去。”

　　盛吉没辙，只好继续忙手里的活。

　　扇面下的陈暮非微蹙着眉，指腹在扶手上轻轻有节奏地反复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