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鲜宴（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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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端上来倒是一盘鱼头汤，鱼头被煎过，熬出来的汤白洁如玉，同时还暖暖地翻着姜香味。苏可倾帮忙着给二人都舀了一碗，放到二人面前便退到后面笑着看他们二人吃。
林大人似乎是被他们看着不自在了，只好笑着拉开身边的椅子招呼道，“你们也坐下吃呀，不是说请我吃饭吗，哪有主人站在一旁看着客人吃的道理呀。”
正咽着口水的殷柳儿一听，连忙跑了过去坐下，正兴冲冲地想给自己舀碗汤，就被苏可倾抓住了后领子，殷柳儿正有些委屈地抬头看她，就见苏可倾皱着眉瞪她，似乎还小声说了句，“不要没了规矩啊。”
殷柳儿正要委屈地回她是林大人叫他们坐下的，就听见林大人笑着给她解围了，“罢了罢了，你们都坐下吃吧。这样看着我们，到叫我怪不自在的了。”
见林大人再次这样要求，苏可倾也不好推辞，只好无奈地笑着坐在了殷柳儿身边，身旁她又是往日的吃相，要是和林大人抢菜吃可真是叫他们丢脸丢到外婆家去了。
正想着，萧青和白锦言也坐了下来，恰好箫木正端了盘葱烧鱼出来，见大家都坐下了不免有些惊讶，倒是林大人笑着招呼他，“你再去端几个碗来吧。”原来是要他们坐下一起吃，箫木得了令，连忙放下了鱼就往厨房里去拿了碗来。
箫木拿来了碗，给众人分了汤，大家便低头喝了起来，一时间倒是安静地没人说话，只是苏可倾和殷柳儿的眼睛时不时还要往两人身上打量去。
汤烧的极好，鱼肉虽是熬久了，但也不至于口感粗糙，反而在金黄的脆皮下裹得鲜嫩，汤也醇香入味，不见鱼腥，落肚后还微微带着些许姜丝的暖意。
只是再好的汤，殷柳儿和苏可倾都是喝惯了的。倒是观察眼前这对恩爱夫妇，更得她们的心。
林大人是极细心的主，小心地帮林夫人把鱼骨剔干净，还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你要小心些吃，不要叫鱼骨噎着了。”
林夫人听了，也是乖乖地点头，然后小心的舀起一勺送入嘴中，在林大人笑着点头后，才小心翼翼地喝了起来。
见到这一幕，殷柳儿和苏可倾不免有些咂舌，对视了一眼，发现对方眼里都写满了惊愕。这种相处模式哪里像是一对夫妻呢，分明是对父女啊。偏偏林大人看向夫人的眼神又极其宠爱，一时间看上去竟然还很是登对。
正想着，箫木便端了菜出来了，左手是一盘煸烧桂鱼，右手是一盘很是新鲜的醉虾，他刚把菜放上桌子上，林夫人就扯着林大人的衣袖小声地叫，“生的，生的。”
箫木不免有些奇怪，这醉虾原本就是越新鲜越美味，这已经闷了许久了，早就透透的入味了，最普通的做法，林夫人有什么好稀奇的。而林大人却丝毫没有介意的模样，笑着便揉她的头道，“是生的，生的才新鲜呀。”
听林大人都说是这样的，林夫人这才放下心来的模样。这她刚一放下警惕，就连忙急急地伸出筷子去，似乎是着急的想要尝尝什么味道。她刚夹了一个，林大人就拦住她，不许她再夹了。
“这里有酒，你吃多了要醉的。”听林大人哄骗小孩的语气，殷柳儿和苏可倾更是大为震惊，这醉虾里能有多少酒，怎么就能喝醉了！林大人说谎也不动动脑子，偏偏林夫人还一副他说什么都相信的模样，叫她们也无话可说。
正这样想着，又见林大人小心地给她剥了壳，蘸好了酱，才送入她的碗中。二人不免心生羡慕，林大人那个认真的模样，这得是多上心，才会对自己的妻子这样亲力亲为啊。这样的夫君，怎么说也得是千里挑一的呀。
林夫人吃得开心了，居然放下筷子想用手去拿，众人一时间不免有些震惊，倒是林大人一脸镇定，拉着她的手便劝道，“你要吃什么？我喂你可好？”
林夫人被他牵着手，乖乖地便点头答应了，然后揪着林大人的衣角，便小声地说“我想要吃鱼”。林大人听了，果然便给她夹了一大块鱼，依旧给她剔干净骨头了，才小心翼翼地喂给她。
要是这样都看不出有什么毛病，其他人也是不带脑子的了。只是见他们二人这样的相处方式，纵使大家再想问出口，也碍于林大人是否有什么顾及而不敢出声。
倒是林大人把自己夫人喂了个半饱，再一回头看见众人的神色，立刻了然地笑了笑，似乎是明白了各位为何看着自己。他也没有任何的不自然，反而大大方方地说开了，“正如你们所见，我的夫人……得了失智症，现在的智力与孩童无异。”
“还有这样的病症？”苏可倾大吃了一惊，但是联想到方才的种种，顿时也就理解了。这一时间，大家看林夫人的眼神都带上了些许同情。
但是此刻的林夫人，似乎是沉浸在菜肴的美味里，也抛开了先前的羞涩，认真地扒着碗里的饭，似乎一心一意地只顾着吃。
看她单纯无愁的样子，殷柳儿顿时失去了言语，看上去林大人似乎，把林夫人照顾的很好呀。
“嗯……”似乎是回忆起了一段自己不愿意回忆的过去，林大人沉默了一下，才笑着看着自家夫人，缓缓地开口道，“其实这件事，也怪我。怪我没有给我的夫人，过过一天好日子。”
怎么会怪你呢？众人正在惊讶，苏可倾都自己脑补出了许多关于始乱终弃导致林夫人心智失常的故事，才听见林大人继续讲了下去。
“那时候我是个穷书生，家徒四壁。她与我是青梅竹马，从小就互生情愫。后来适婚，我便向她提亲，她不嫌我是个穷书生，求着父母便嫁给了我。”林大人说着，仿佛就回到了过去二人相恋的时光一般，他看着林夫人，笑得更是温柔。
“她陪我吃了许多苦，为了给我省出钱来买书，她总拿些粗羹唛皮来充饥，衣裳也是几年都不敢换一件，破了补，补了破的穿了好些年。可她却不舍得我受苦，笔墨纸砚总要给我准备最好的……她总笑着说，我今后早晚要有出息的。”
“她信我，从小到大，无论什么事情，她总无条件地相信我。”
“甚至后来为了给我凑出赴京的路费，她连嫁来我家时带来的婚被都变卖了出去……”说话间，林大人的眼中已经开始变得湿润了。他看向身边吃得认真且满足的夫人，眼睛中泪光闪闪。
“后来我也拿了个状元郎，可以算是衣锦还乡。”说到这儿，林大人的脸上，却是前所未有的苦涩。“只是说来也讽刺，这消息传到家中，我的结发妻子……竟然高兴得，疯了。”
听到这句话，众人皆是吸了一口冷气。这人生是何其讽刺，林大人这是刚经历了大喜，便又是大悲。换做是一般人，有几个能接受这样的变数，不由让人感慨，老天对他们夫妻二人，实在是太过不公了。
“我到了家里，才知道这件事。”林大人的眼泪终于落了眶，但很快又被他拂去，他笑着，强装淡定的模样，继续往下说去，“这时候我才知道，我的夫人为了我，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拿去变卖了。为了省钱，她只敢去市场捡些地上没人要的破烂叶子。冬天里，她还穿着破衣……为数不多的一两件棉衣，也被她拿去换钱，给我进京赶考了。”
听着林公子强忍镇定的声音，众人这才意识到，这个他们刚刚多多少少觉得有些配不上知县大人的平凡女人，到底有多么伟大。苏可倾听着，更是红了眼眶。
“所以在得知我考取了功名之后，她才会喜极而泣，一时间气攻了心神，如他们所说的，从此丢了心智……”林大人说着，抹干净了眼泪，又笑着揉了揉自己夫人的脑袋，“但我觉得她如今这样也很好，天真可爱的模样，似乎像我们小的时候一般。”
“小的时候，她也喜欢这样牵着我的衣袖，一脸全心信任我的模样。”林大人说着，牵起了林夫人一直拉着他衣角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手掌里，不愿意再放开的模样。“我时常想，要是她一直这样快乐无忧，就是我养她一辈子，也是理所应当的。”
苏可倾和殷柳儿看着二人这样，眼泪都忍不住流了下来，甚至不只是他们，连白锦言和萧青都很是感慨不已。
难怪林大人不愿纳妾，这其中的情谊，想必是他永远说不清的了。他对自己的妻子，已经不仅仅是爱了，更是怜爱，更是敬爱。不仅是糟糠之妻不下台的忠诚，更是一种对爱与被爱的坚持。一时间，四人皆是唏嘘不已，这样的爱情，如何不叫人感动，又如何不感慨造化弄人呢。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鲜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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