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虾米鸡蛋羹（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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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了下来，店里的人也不多了。几人收拾收拾酒楼，见都整理得差不多了，便都凑到了王公子桌前，等待那个还未听完的故事。
“王公子，现在你可以说下去了。”殷柳儿刚坐下，就忍不住开口道。
王公子原本喝着茶，见大家渐渐都靠了过来，特别是殷柳儿还用一副期待的表情看着自己顿时不免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只见他推开茶杯，笑着问道，“我方才讲到哪儿了？”
殷柳儿连忙接道，“讲到你说，那是你吃过的最好吃的鸡蛋羹。”苏可倾也跟着直点头。
王公子低头笑了笑，然后继续说了下去，“那的确是我记忆中味道最好的鸡蛋羹……”
那碗鸡蛋羹是最简单的鸡蛋羹，虾米也是容易买到的种类，可是也许是他饿久了，又受了寒。见那蛋羹那样软软地端上来，又暖洋洋地入了口，顿时觉得从未尝过这样美味可口的蛋羹。纵使他尝过那么多山珍海味，也抵御不过那一晚冬夜里暖呼呼的蛋羹的温暖。
他吃了蛋羹，身子渐渐就暖了起来，又生出了些许气力。他正想开口道谢，老人家却先一步开口了，“公子你在我屋里住下就好了，要是冷就再叫璇儿给你抱床絮被来吧。”
见老人把房屋让给了自己，王公子不由打量这老旧的房屋，也不见哪里有什么休息的地方，不免心生疑惑，“那您打算睡哪儿？”
谁知老人只是憨厚一笑，指着地上道，“我是粗人，不比公子是读书人，在地上随便将就就行了。”
见老人家居然这样说，王公子连忙拒绝了，“这可不行啊老伯，这天气这么冷，您年纪也大了，万一受了寒可怎么办？还是让我睡在地上吧。”
老人却是不肯，反而拿出了长者的身份，教训不懂事的晚辈的态度一般对王公子说道，“我虽然书读得少，但我也知道不能怠慢客人的道理。还是让我睡在地上吧，不然我的良心会不安的。”
“不行啊！这样的话，我宁可在外面受冻，也不能安心的睡在床上啊。”王公子也难得的坚持道，毕竟他怎么也不愿意见到自己的恩人为了自己而吃苦头。
一时间，二人都有些坚持。倒是姑娘笑着提了个建议，“要是你们不介意的话，一同睡不就好了？床是小了些，但总是还是够睡的。”
老人家原本还不同意，但王公子坚持，如果不这样的话，他宁可出去，这才勉勉强强地答应了下来。
于是王公子就这样住下了。第二日，他托了人给家里送信去，然后便借住在老人家家中，帮着他烧水挑柴，感受了完全没有体验过的日子。
虽然那些体力活是有些累，但是得了闲，璇儿姑娘便给他做鸡蛋羹吃。他们三个人，也总能有聊不完的话题。说起来，也是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他寄信后，过了段时日，家里便来人找他了。听来得仆人说，家里早就闹翻了，原来那个书童与他走散了，又找不到他，便往回赶了。刚到家，就急忙忙地和老夫人说了这事。听是家里最宝贵的嫡子竟然丢了，老夫人差点没吓晕过去了。
好险那人前脚刚和老夫人说了这事，后脚送信的就来了。原先闹得不可开交的一家人，读了王公子寄回去的信，皆是生出虚惊一场的感慨。刚感慨完，老夫人就连忙派遣了好些人来接他回家。同时不忘准备些厚礼，以报爷孙二人收留自己宝贵儿子的恩情。
可老人家说什么也不肯收下，“我帮你，不是为了这些，只是看你一个小娃娃在外面吃苦，心里不忍心而已。”
一起相处了这么多天，王公子也早就摸清楚了老人家的性子，就是这样。也只好在面上应着，“那不给就是了，老人家莫要气坏了身子。”把老人家哄得开心了，离开前又偷偷的把东西“不小心”落在房间内，才大大方方的随家里佣人回家去了。
“然后呢？”见王公子停下来，悠悠地喝茶，久久不再言语，殷柳儿和苏可倾对视了一眼，终于忍不住还是开口催促道。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啊。啊！”似乎是被他们提醒了，王公子一副想起了什么的样子，“说起来，我后来再赴京考试的时候，还有再去那儿拜访他们，他们的日子好了不少呀。”
听王公子这样说，殷柳儿不免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幽怨地说道，“我原本以为，你这样喜欢鸡蛋羹，是和那位姑娘有一段动人情呢……现在看来，原来是我们想多了。”此话一出，在场所有期待着结局的人，都忍不住地点头。
“怎么了？对这个故事的结局不满意？”王公子笑着，然后把从衣袍里取出铜钱放在桌子上，“那这碗鸡蛋羹，还是我自己出钱吧。”
“嗯……？”感受到财迷白锦言疑惑的目光后，殷柳儿和苏可倾都故作看不见状，哼着小曲把目光转向了别的地方，毕竟要是让他知道她们俩私下敢说出不收钱这种话……这后果，一言难尽。
“这样，我便走了，谢谢款待了。”王公子说着，从箫木手上接过自己取下的袍子，然后笑着，和众人道了别，再推开门，在大家注视的目光中，渐渐在黑夜里。
“唉……我还以为呢，真是可惜了。”殷柳儿托着腮坐在椅子上，一副遗憾的模样。“看他对那碗鸡蛋羹念念不忘的样子，我还以为他会喜欢上那个璇儿姑娘呢。”
“哦？那可未必。”白锦言看着她难受的模样，不由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你仔细想想，要是他真的不曾对那位璇儿姑娘动情的话，为何年年都要点上那么一碗鸡蛋羹，去怀念那个过往之人？”
“这……”殷柳儿刚反应了过来，白锦言又继续说了下去，“你再想想，要是没有动情，箫木又怎么会看见他落寞的模样。”
白锦言一说完，众人才如梦初醒地反应过来。原来王公子的漫不经心……只是因为用情至深啊。
也许他故作大方地推开门出去那一刻，心里仍然翻腾不休。
其实在王公子从未被人揭开的角落里，他还依旧记得一些，他试图忘记，却总会在想起时轻挠他心底的事情。
他一直还记得那个晚上。他与她的初次相遇，她端一碗鸡蛋羹到他面前，声音轻软地叫他快吃下去。不过是最普通的虾米鸡蛋羹，他欢喜地吃着，却在无意间的一抬头，与那位姑娘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慌乱下二人皆是转开了眼睛，只是烛光摇曳下，他微微侧头偷看过去，璇儿姑娘也在偷偷的看着他。
他忍不住勾唇一笑，璇儿姑娘更是羞涩地低下头去不再看他。
怎么可能不心动。他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这样的窈窕淑女近在眼前，他又如何有那样的定力，能够忽略那双微微透着羞怯的眼眸呢。
他还记得当他随着家里佣人回去的时候，他回头看去，她正躲在老人身后，红着眼却带着笑，冲他挥手道别。
而他觉得，她这副模样，他要在心底记一辈子的。
后来又过了两年，他再赴京赶考。这次他打着报恩的幌子，要去拜见一下老人家，心里却打定主意想再见她一眼。
他到了的时候，老人很热情地欢迎了他，可他却怎么都不见她的身影。于是他忍不住开口，问老人家，“怎么不见璇儿姑娘？”
“啊，璇儿啊。”老人家提起自己的孙女，眼底就止不住的欢喜，“她去年刚出家了，再过几日就会回来看看我呢。”
他握着茶杯的手忽然有一刻要握不动了。
“原来啊……出家了吗。”他说着就笑了起来，真心为她欢喜的模样。
后来他没有一直娶亲的主意，他也不清楚，他要多久的时间才能忘记，他走前那个晚上，她拉着他的袖子，轻声问他的模样。
“你……能不能不走？”她似乎眼角还带着泪，却还咬着唇，不让眼泪掉下来的模样。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大概是太过挂念家人，还是推辞着拒绝了。毕竟他怎么也想不到，再见时她会已经嫁做人妇了。
他只记得，月色下，她有一刻竟然笑得苦楚。
“罢了。前路，公子好好走吧。”说完，她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便小跑着，想要躲开什么一样的进了屋。
而王公子，却傻傻地望着她的背影，为她的决然而感到不知所措。
那时他年纪小，哪里知道，正青春的女子，是最等不了人了。一年，两年……谁都不能保证他会在什么时候再回来看她，万一他不回来了……她就要耽误了一辈子。
而那样薄脸皮的她，甚至骨气勇气，问他能不能不走。
可他只是委婉的拒绝了。忘记了，也许他可以给她一个许诺。
他总是没料到，自己这么多年都不会再忘记她。纵使她早已嫁做人妇，尽管家人反复催促……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心，在七年前的月光里，缺了一块，从此再也没有补回来。
以后他是否会再为了什么动心……他已经不清楚了。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虾米鸡蛋羹（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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