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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卑贱 ...

  •   拂晓时分,四月芳菲,清凉的气息涌进了深深宫闱,宫墙里只有森严的规矩束缚着,墨蓝色的天空星子将落,月淡星稀,慢慢的月光融化,窗外的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

      清凉的空气透过窗户涌进来,秦端正闭目躺在床上,他倏然睁开眼睛,一双眸子清冷淡漠的,睁眼看见的就是黑洞洞的房间。

      不对,这房间里的气息味道感觉有点陌生,不是他的房间,心头微凉,身上没有任何痛意,房间里还有些暗。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秦端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体动作矫健,低下头看,被叶景渊打断的手臂,没有任何痛觉。

      他摸了摸手臂,有些恍惚了,怎么会好的这么快,他抬头看了看窗户,透进来的是幽蓝的晨曙光色,还有清晨的鸟雀低鸣。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真奇怪,谁把他送回来的?

      他怀着满心的疑惑,撑着手臂坐了起来,恍惚的站了起来,低下头找到鞋子,等等,这些东西……好像不是他的,不,不对,是他的,是曾经无权无势的那个秦端的。

      怎么回事,秦端一摸床头的衣裳,却分明是他叠好衣服的方式,也是他放在床头的习惯,就着窗外透过的微光,一看一摸上面的纹路颜色,皱了皱眉,怎么会是典簿太监的衣裳。

      他借着微弱的光亮,打量着房间,不是他的房间,但很熟悉,怎么这么像他几年前住的,司礼监典簿太监的时候,怎么,回到这里来了?

      秦端按照记忆摸到了灯烛,旁边的果然就是火引子,他手脚利落的点亮了蜡烛,房间里整洁干净的,果然不是他在东厂作为提督的房间。

      一切都还没什么异常,直到秦端走到镜子前,才是真真正正的被吓到了,他的脸,不是因为一夜消失的伤痕被吓到,而是太年轻了。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简直匪夷所思,秦端赤足奔向桌子,手忙脚乱的去翻房间里的皇历,五雷轰顶,将他整个人劈了个粉碎。

      这次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现在竟是泓明十三年,这是回到了,七年前。

      因为他死在……泓明二十年的春末夏初。

      秦端将屋子里的东西翻了个遍,记忆中的很多东西都没有,衣服还是崭新的样子,看得出他很爱惜,想找的东西没找到,秦端颓然的转身坐下,半晌又突兀地发出了一声轻笑。

      正是宋挽莹替嫡女入宫为奴这一年,而那些他珍藏的礼物也都还没有,也就是说,眼下他们理应还素不相识,但是再过几个月,他就要见到她了,而后,翌年他为了救宋挽莹与她结为对食,将房间让给了她。

      对,他现在不是东厂的秦提督,甚至也还不叫做秦端,在这里,无名小卒需要有什么名字呢,他只是初露头角的小秦子。

      秦端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脸,铜镜里的少年面孔,脸颊清瘦,下巴上没有一丝胡须,琥珀色的瞳孔眸色浅淡。

      也许,身边的东西可以骗人,但身体不能,他的身形容貌,都还只是少年时。

      彼时还不懂得掩饰自己野心与冷漠,他对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浮现出熟悉的神情,这令他看上去很温和。

      青涩的面容,是不属于已经时值二十七岁的他,顶多十九的模样,对比后来的他是稍显稚嫩的,没有被后来的疯狂浸染,小心谨慎的。

      不属于司礼监秉笔,兼东厂提督秦端的冷酷面容,既然现在是泓明十三年。

      那么,进入司礼监是去年冬末的事情,他现在应是个典簿太监,负责司礼监的各项文书保管与收发。

      他记得清清楚楚,这是他走入司礼监的第一步。

      他因是十四岁进宫才受了宫刑,所以喉结尚存,除了没有胡须,面色稍白,外表是看不出任何与正常男人的其他区别。

      秦端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把脸浸入木盆的水中,在水中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模糊涌动,过了一会又抬起脸来,深深的喘息着,脸上都是水,这是在做梦吧。

      秦端颓然瘫坐在了椅子上,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巴掌,真他娘的背时运啊。

      这算是什么好运气,老天爷若真的垂怜他,为何不让他回到还未成为太监时。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双手抹下脸上的水,小手指习惯性的微翘着,回想起死前的痛楚,本以为死亡也不过一瞬间的事情,真的是折磨至极。

      宋挽莹没有对不住他,只是不接受他的情意,若他是宋挽莹,也不会接受一个太监的感情。

      他不敢,再也不敢对宋挽莹动情了。

      秦端企图回想前世的细节,可是,记忆似乎也是残破不全的,他的记忆很凌乱,总感觉忘掉了许多。

      不过他不太清楚,现在具体是哪一天,又有什么事情要做,这应该只是他记忆中很平凡的一天,这个时候,他本应该沉睡,将床头簇新整齐的衣袍穿戴好。

      他大致可以判断出,现在的自己因结识贵人,而进入司礼监已经两年,这两年中,认了司礼监的秉笔太监郑海做干爹。

      后来一直跟着郑海做事,后来,应当就是现下这个时间了,司礼监的典簿太监生病去世了。

      而他做一些事情,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得心应手,郑海又与另一位秉笔太监张有谦斗得如火如荼,而现任司礼监的大总管,掌印兼提督太监王义身体日渐老迈,即将卸任。

      为了保证自己在司礼监的地位不被动摇,郑海就乘机提拔了在手下还算得意的他。

      秦端时运不错,在后面的争斗里简直顺风顺水,典簿、随堂、秉笔兼东厂提督,秦端都怀疑是上天垂怜自己了,不过后来他想,大概不是。

      倘若上天真的眷顾他,就不会把宋挽莹送来他的眼前了,让他一路走来,生生跌的头破血流。

      宋挽莹和叶景渊珠联璧合,简直就是他的克星,他被叶景渊陷害牵连,后来想要反击置他于死地的时候,宋挽莹站出来苦苦哀求于他。

      他鬼迷心窍的竟然答应了,真的让人把好不容易抓到手的叶景渊给放了,现在看来,简直愚蠢至极,死在叶景渊手中,也纯属活该了。

      要是不答应该有多好,以绝后患,他现在还能舒舒服服的,坐在自己秦掌印的位置上。

      他根本,不想重来一遍这惨痛的人生,要挣扎的,小心翼翼的,才能活下去的人生。

      老天,根本不会眷顾他这种人。

      秦端睁着眼一动不动,坐了将近一个半的时辰。

      天快亮了。

      这时外面天光微亮,东方泛了一线白,渐渐有了脚步走动的声响,有人来敲门,秦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仪态,脸上挂了春风和煦又有点浮夸的笑,让他看上去就是一个春风得意的典簿太监。

      天渐渐亮了,外面渐渐热闹起来,秦端之前一直是和另外的太监住在一起的,直到现在成了典簿太监,才独居一屋,院子里还住着和他一样的司礼监的太监。

      “小秦子,小秦子,起了没?”晨曦微亮,外面传来的声音正在大喊他的声音,秦端猛地睁开眼,冷冷的凝视门口的人影,随后又敛回了冷色,换成了未老成精的秦端。

      来人了,他得从现在起,重新来过了。

      初闻有人直呼他的姓氏,秦端有点恼火,心道不知哪个狂妄小儿,竟敢直呼他的名讳,随后才想起来,自己现在不是那个权倾朝野的东厂督主了。

      他现如今只是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小太监,叹了一口气,扬声应道:“来了。”

      他走过去打开房门,院子里正是一片晨色杏花香,门外出现一张熟悉的圆脸,是同他一起供事的太监。

      来人笑嘻嘻地说:“哎,你怎么今天起这么晚,今天是咱们的好日子啊,秦公公,赶紧的,别耽搁了时辰。”

      秦端做出睡眼惺忪的样子,又张大嘴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问他:“啊,怎么这么热闹,什么好日子来的?”

      圆脸太监瞅了瞅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哎,我说你这都睡糊涂了,今天是立春啊,陛下要去耕地的,你忘了。”

      秦端蓦然清醒了,今天可是立春了,节气是很重要的一天,陛下为了表示对上天敬重,特地开垦了一小块的土地,今日是要去拜神农的。

      秦端在太监里算得上一份,他为人机灵,善于投机,竟可认了郑海公公做干爹,也因着这层关系,也被人尊称一声秦公公。

      秦端微微一晒,清俊而年少的脸上浮现出苦涩的意味,命运弄人,现在,正是他与宋挽莹成亲的前四个月,他还不是那个野心勃勃的司礼监掌印太监。

      他并不觉得重来一回,有什么可庆幸欣喜的,他只是很惆怅的想,筹谋多年,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睁眼闭眼间就又回到了原点。

      圆脸太监名唤王佳康,此时和他关系不错的,后来……后来寻了门路,到苗贵妃跟前去了,这可是出了名的聪明伶俐人。

      秦端垂眸看着他,嘴角溢出了浅淡适宜的笑意,王佳康看他还没睡醒的模样,催促道:“快点啊,你不是还得去郑秉笔那里呢吗?”

      从权眼通天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回到了唯诺是从的小太监,谁会愿意啊,秦端委实是不太适应的。

      他点点头,一边转身进屋去,说:“嗯,昨夜睡得有点晚,你等等我,我这就来。”

      秦端将头发梳好,洗了把脸,将房间锁上门跟着圆脸太监出去,已经有不少人在门外了,等到人来的差不多了,大家才一起往外面去上值。

      秦端此时已经在郑海公公面前挂了名,等翻过年去,他就会成为宫里数得上名号的人物了,能够到主子面前服侍,他仅仅用了四年的时间,这是令人意想不到的。

      秦端稍微弓着腰身站在外面,抬手轻轻敲了两下门扇,在外面唤道:“干爹,可起了吗?”

      “起了,进来罢。”里面传出郑秉笔的声音。

      秦端进入房间里,先打开窗子通风,郑海在御前侍奉,须得时刻保持身上没有半丝任何味道,房间里清洁齐整,香茶高几,一应用度也是上乘的。

      郑海已经四十六岁了,精神抖擞,论年纪做秦端的干爹绰绰有余,多少人都羡慕秦端能攀上郑秉笔的高枝,秦端自己也很惜福。

      秦端小心翼翼的双手推开房门,轻手轻脚的走进去,撩起了帘子,只见里间郑海已经坐了起来,一张脸看着白净和蔼,圆圆润润的,他忙走上前去,对其行礼道:“干爹早,儿子给您请安了。”

      “嗯,行了,起来吧。”郑海嗓音倒不是很难听,毕竟太过尖厉,皇帝听着也不舒服,多年来都是轻声细语的,经常会让不了解他的人,误以为是位好脾气的人。

      秦端上前扶着他起来,为对方穿上鞋子,又取来衣袍,笑着奉承道:“干爹,您今个真是神采奕奕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一场秋雨一场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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