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局》薛楠

7、章五

　　章五　银玲
　　源世三年八月五十六日
　　但塔尼亚·凌城

　　在穿过凌城热闹的市集时，银玲的注意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那是管理凌城的凌家人开的店铺，店中的人偶戴着银色的假发，穿着美丽的银色长裙。她站在外面看得出神，店中眼尖的掌柜便跑出来，衣饰考究，满脸堆笑：“哎呦，这位小姐，您是不是喜欢那件裙子啊？”他将银玲拉进店去，指着长裙上的几个地方说，“瞧瞧，瞧瞧！这作工，这颜色，和您美丽的银色长发多么相配啊！”然后他做出向四周看的动作，语气神秘地小声说着，“小姐，我跟你讲啊，你不知道，其实这些裙子中只有一件是我们凌家家主亲自制作的。诶，小姐，你运气真好——就是这件！我们凌家家主做的衣服啊，是又耐穿又美观，质量上乘颜色鲜艳，还只要一百柯林，真是再便宜不过了，小姐，您说是不是？”
　　银玲笑了笑：“是没错。不过这是你对第几个人说的呢？”
　　“哎，小姐，”掌柜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话不能这么说啊——这裙子您意下如何？”
　　“抱歉，”银玲轻轻皱皱眉，满怀歉意地回答他，“我并没有钱。”
　　掌柜一愣，僵硬的笑容便冻结在脸上。他仿佛自己听错了一般，用难以置信的表情问了一句：“什么？”然后似乎是终于明白过来，十分生气地说，“没钱？”最后他顿了一下，提高了音调，重复道，“没钱！你浪费了我这么多时间，居然告诉我你没钱？出去，”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快出去！别挡着我做生意！”
　　银玲耸了耸肩，转身便准备离开。刚巧有人从屋外走进来。那是一个尚年轻的孩子，他穿着看似朴素、实则精致舒适的漆黑长袍，腰间别着一柄看上去便价值不菲的黑晶长剑。而从长靴敲在地上的声音来看，他那华而不实的长靴靴底恐怕是用黑石制成的。再向上看他柔软漆黑的长发和他精致的面容，银玲便瞬间明白了一切。
　　“——也不必这样吧，凌掌柜。”少年的声音还很清澈，“不如我替这位小姐买下吧。”
　　“你……”凌掌柜刚想说什么，看清来人便结了上一句，尴尬地咳嗽了一下，重新摆出讨好的笑容，改而问候道，“哎，这不是小老爷嘛。您怎么到这儿来啦？”
　　“呃……一些私事。”他过于明显地移开了视线，看得银玲一阵好笑。“啊，别说我了，那件裙子——”
　　“裙子？好说！”凌掌柜的双手在身前搭着上下晃了晃，“装起来？还是小姐您直接穿上？”
　　银玲看向少年。少年也正看着银玲，见她看过来便不由得撇过脸：“呃……这位小姐您意下如何？”
　　“就装给这位‘小老爷’吧，我就敬谢不敏了。”银玲迈开脚步离开店铺，“再见。”
　　少年没追出来。
　　银玲向着目的地走去，一路上将眉皱得越来越紧。很快她来到了一个大宅子前，自然地推开门，又自然地走进去，到了最深处的房间前。只见两个人忽然从房间内推门而出。走在前面的女人的确有一瞬间感到十分意外。她些微地睁大了双眼，给人一种她那美丽的混有金棕色的瞳孔正闪着光的错觉。然后她缓步走到银玲面前：“您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她似乎是发自内心地为银玲感到喜悦，“您一定不知道吧，我们几人为您担心了那么多年。现在看见您平安无事，我们终于放下心了。”
　　银玲在见到女子的同时便摆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现在听过女子的话，便面显慈爱，轻轻地笑着，压低了声音：“劳您费心了，但塔尼亚王。”
　　但塔尼亚王——戚里斯威·拉芙雅妩媚地笑了起来：“怎么会呢。这是我们应做的。”然后仿佛忽然意识到自己挡了路一般，十分抱歉地说，“啊，我们挡路了吧。”她又换上得体的微笑，“那就不耽误您了。真希望以后还能再见到您。那么，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戚里斯威·拉芙雅便带着始终沉默的青年离开了。银玲眯起双眼，咬了咬牙，好一会才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未敲门，径自推开走了进去。
　　装饰简单的屋内只有一件银色的长裙格外显眼。正坐在桌子旁端着茶杯的男人一愣，手一颤便洒出不少茶水来。他呆呆地看着银玲从他手中不慌不忙地拿走茶杯，也未细品，一口灌了下去。男人几乎同时下意识地说了声：“茶已经冷了。”
　　银玲面无表情地将茶杯放到桌子上，银瞳直直地盯着男人。
　　然后她忽然扯开嘴角，弯起双眼：“好久不见了，凌神。”
　　凌神看着银玲，一瞬间哽咽起来。

　　银玲坐在木质雕花的椅子上，轻靠椅背，一脸的漫不经心。凌神不肯同坐，便站在她身旁，低着眉眼，温顺而柔和。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直至银玲慢慢开口：“你一直就是这么做的凌家家主？”她轻轻偏过头，睨过去，“凌家在但塔尼亚能拥有这么大的权势，我真怀疑你是怎么做到的。”她又把玩起自己的长发，盯着他俊美的面容，而后嫣然一笑，“是不是，凭你这张脸，和拉芙雅换了什么啊……”
　　凌神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起来：“才不是。”他嗫嚅着，“拉芙雅之前来主要是为了『例会』。”
　　银玲听罢，故作惊奇地问：“诶？你跟拉芙雅的关系，都已经能够直呼其名了吗？你真的换了什么？”
　　“君主，”凌神哭笑不得，“您别为难我了。您明知道的，无论如何，我都只会对您一人宣誓效忠。是时间太久了吗？您不记得了？不过没关系，我随时都可以再度向您宣誓。”而后他单膝跪地，执起银玲离他较近的左手，“我的一切都是您的，我永远的『君主』大人。”
　　银玲有些出神。但她很快便清醒过来，收回左手：“不必了。你起来吧。拉芙雅的确很重视你。以她的手段，认识你倒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不过她既然敢把手伸进来，想必是做好了被我报复的准备吧。”见凌神站起身，她又想了想，“你是说，她主要是为例会来的？”
　　“是的。但塔尼亚王希望我能在下次例会中陪席。”凌神改了对戚里斯威·拉芙雅的称呼，“冬提也跟着她来了，但塔尼亚王会带上他，恐怕是有耍些手段的想法吧。”
　　银玲轻哼：“你小瞧拉芙雅了，她还不至于在现在这时候对你下手。即使要动手，真正在做的也决不是她，她带上冬提应该只是习惯罢了。问题是她想让你一个银羽骑士的从骑士在例会陪席？那八王一方怕是要出问题了，还是说拉芙雅等不及了吗……”
　　凌神识趣地闭上了嘴。银玲仔细地思考了一会，最终也没想清拉芙雅究竟要做些什么。不过她记起凌神的话，便问道：“你说主要，拉芙雅还说些什么了？”
　　“啊，那个啊。”凌神提到这个时觉得有些莫名奇妙，“她让我多关注一下七海碧姬。还说如果可能的话，最好将她保护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很在意那个孩子。”
　　银玲冷笑一声：“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凌神耸了耸肩：“别的就没什么了。”
　　银玲沉默，而后忽然问他：“赛法琳娜呢？她最近怎么样了？”
　　凌神显然对银玲暧昧的问法感到困惑，但见她并无补充之意，只得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说出来：“怎么说呢，现在她就在黑羽骑士塔内帮着做事。不过本代的黑羽骑士还太年轻，大部分事务还是赛法琳娜在处理。大体上和您预想的没什么不同。”他顿了顿，哀伤地说，“只是她一定很想念您，就和我一样，我的君主。”
　　银玲垂下双眼，然后下定决心，开口道：
　　“凌神，”她说，“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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