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再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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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之后我趁着天气还算好的时候去墓地。天气还算好的意思是没有狂风暴雨，沿海的城市永远能轻易地被一场明明隔着很远的台风撩拨出一大片乌云。不过下雨免不了。雨淅淅沥沥，好像永远也不会停一样。
我等的班车晚点了40分钟，周围的人都在脚底湿透的情况下忍不住露出一脸烦躁。我站在里面没有任何感触，不认为我应该觉得生气。塞车这件事司机也控制不了，所以就由他去吧。
我有时猜想我为什么会有这种过激的防御机制，但大多数时候这种情绪一下就消失了。我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改善？我不需要。所以我不去想。
我搭班车去墓地看她，按常理来说今天没人，因为今天既不是清明也不是重阳，谁也不会来。我喜欢这个时候，因为天气不怎么好，没有人会来问我任何关于她的问题。
说起来，我到底为什么要来？
这点确实挺奇怪的。我对生和死的概念十分漠视，那么到底是为什么会记得这件事情呢？父亲去世的时候我挤不出眼泪，被母亲打得死去活来。我的亲人一个个去世，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是我却想来见她。
大概是……被后辈那么说了吧。出于个人心情的话，肯定不会那么随意的。
所以我才想到过来，只是因为想起来了。在微薄的躯壳之中也存在好奇的这种感情吗？我想是没有。但是我，很明显的，肯定不是被人差使，而是我自己前来到这里。
我搭上转乘巴士。
车上没有别人，车也只有2个小时的这一趟。
司机先生也不说话，我喜欢这种气氛。我是一个人也可以活下去的孤独分子，既不需要爱也不需要关注，只要孤单的生存在这里就好。
假使世界下一秒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绝对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活到最后。因为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本来就是只有我一个人的世界，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我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福满墓园到了，请带齐您身上的物品下车——”
我缓缓地下了车，踏在坚实的地板上。面上拂过有些清冷的风，我抬头四望。四周尽是荒野和公路，远方展开墓园的山地。我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前行。
上一次来是初中，她下葬的那天。那时候谁也没有，身后事是我学着操办，是我为她撒的脸上的最后一捧花，是我看着她进了火，将她的骨灰盒放进墓地里。用的钱是她给我的，那些数额巨大的钱。买了很好看的骨灰盒，她喜欢的彩色的，儿童的。墓地的位置在中间，尽管没人去看。她和父母早就断绝联系，每年都是我雇人去打扫。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一边沿着石阶梯爬上去，一边想：一点感觉都没有。空虚，毫无存在感，像我才是死去的那个一样。或许她活着，我死去，这样会更好。世界上的花，也必定会更娇艳一些。
但是我和她有个约定。
说是和恶魔的约定也差不多，但是我和她有个约定。
她对我说：“你并没有任何感觉，你不讨厌活着，你不喜欢活着。”
她说的没错，我没感觉。没感觉是喜欢的末路，她达不到，所以羡慕我。我不知为何有这种错觉，但是我不会自杀。我只是一直都死去着而已。
然后她说：“但是我，爱你。”
我是知道的。
“所以，我会自杀。”她是这么说的。
我没阻止她。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爱我的，最爱我的人说出如此无情如此可怕的话的时候，我也不觉得难过或者悲伤，我只是问她为什么。
“我迟早会吃掉你。”她在我耳边呢喃：“我会将你制成什么？我喜欢吃牛扒。但是那样的话，吃掉的话，我就会永远失去你。但我已经控制不住了，越是空虚的东西越是吸引我，你理解吗？”
被吃掉？我没理解。只是要吃掉我死去的身体的话，我没有感觉。
她说：“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允许。”
她说：“但你会答应我一个要求。我要求你，在你记得我的日子里，都必须活着。”
真无礼啊。
我想。
如果忘记这件事能够解决世界上大部分问题，人类也不会长出如此大的大脑，或许也不会有我这种天生的精神毛病吧。但是我却答应了。也许是她从喉咙的割口里吐出的字句确实刻在了我的心里，所以我记住了。那是带着血沫的字，但我记住字的能力远比场景强。
所以今天我来看她。
墓园更冷了。不过，鬼应该不会服用毫无情绪的躯壳的心灵。
我走到中间，走到我放下骨灰盒的地方，拿起放在旁边的扫把，开始除灰。这是常理，是套路，所以我做。用到一半扫把断了，我就拿着断了的头扫，也很好用。
墓碑上没有照片，只有名字和生卒年月。字是我嘱咐的，我不想看见脸，所以没有脸。况且她不爱拍照，我也不愿意动她的电脑。房子她自己之前就早早处理好了，连并所有的杂物全部清空，我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最后寄到我家的只有一个小箱子，里面放着硬盘和一些画。
她觉得画或许能升值，所以寄给我。她说的没错，死后她的画升值的很厉害，不过我没卖，因为我不需要。硬盘是关于我的录像。她叮嘱我千万不能拿出去，于是我装在自己的电脑上删除了又重复写入别的东西，直到所有的信息都死得不能再死——如果数据有死一说。
那么那些数据应该已经到了她那边了吧，希望她不要被我气死。
不过死去的东西应该死无再死了吧。
我把墓地打扫干净，正要走开，山下就开来电视台的小车。记者和摄影师一路翻山越岭过来，我逃无可逃，便拿起扫把心不在焉的替隔壁家打扫。下葬的时候她们家也正好下葬，我客套了几句。这家的儿女不孝，下葬之后再没来过，好几年不打扫假花都脏了。就全当我发善心好了。
我一边打扫一边电视台就上来，对着她的墓地一顿拍摄，深情朗诵生平病历。她死后生平全部被挖出来，连我也隐晦的被曝光过，只是我太过绝情绝义，没人相信小情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就消息平下去了。
正好我就在隔壁，电视台的记者就用话筒怼到我嘴里：“小姐您好，请问你知道这位艺术家吗？”
我抬起头，看了看墓碑。墓碑上没有脸，只有名字，生卒年月。
我笑了笑，说：“不认识。”
作者有话说第3章 再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