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中物[西幻]》十夜归

35、Ⅲ-7

　　准确点说，克丽丝汀小姐并不是被人找回来的，她是自己回到了家中。
　　傍晚时分，伯爵家的仆人们在城堡外的道路旁发现了穿着睡衣的克丽丝汀。少女棕色的长发有些凌乱，没有穿鞋的双脚布满零碎的伤口，除此之外，她看上去精神尚可，没有其他外伤。

　　兰德尔等人回到城堡的时候，就见到一群女仆围绕在客厅跑来跑去，急急忙忙地送来医药箱、食物和水。
　　因为客厅中的人实在太多，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看到这位伯爵小姐的模样。直到班克斯伯爵匆匆而来，他的脚步在发现到小奥卡姆的时候顿住了。
　　随后，伯爵标志性的爽朗笑声响起来，他走到小奥卡姆先生的身边说道：“您回来的真巧，我的女儿终于找到了，这肯定是您给我带来了好运啊！”

　　小奥卡姆在班克斯伯爵的吐沫横飞下缩着脖子，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
　　阿道夫不动声色地接过班克斯伯爵伸过来的手，将内向的小奥卡姆先生挡在身后：“不知班克斯小姐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班克斯伯爵没注意到这点小插曲，他带着众人往客厅里走，边走边说：“唉，要我说真是光明神保佑，这孩子也没受什么伤，跟她之前没两样。”

　　兰德尔很快就看到了那位“和之前没两样”的克丽丝汀小姐。
　　女仆见到伯爵进来，连忙腾开位置，露出坐在沙发上的少女。
　　少女棕色的头发如同海藻一样散落在沙发上，白色的睡裙睡莲般垂坠着遮住纤细的小腿。她坐姿笔挺而优雅，一看就是从小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小姐。
　　但是当兰德尔将视线落在少女那张脸上的时候，便令他大吃一惊。

　　那是张美丽的面孔，但是这种“美丽”是千篇一律毫无变化的，是死气沉沉僵直诡谲的。那更像是一张烧制好的陶瓷面具，紧紧贴合在少女的头颅之上。
　　她苍白色的脸上始终保持着礼仪规范的社交微笑，看到班克斯伯爵后，抿起的嘴巴没有任何开合，甜美的声音便响了起来：“父亲！”
　　班克斯伯爵没有发现任何不对般，乐呵呵地走到女儿身边，摸了摸她蓬松的头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要不然，我都不知该怎么和你的未婚夫交代……”
　　而何止是班克斯伯爵一人没有发现不对，客厅里所有的仆人都好似没有看到克丽丝汀小姐脸上的违和感，真心实意地为小主人的回家感到开心。

　　兰德尔看着这表面上和乐融融的景象，几乎要怀疑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他将视线转到小奥卡姆的身上，在发现了对方同样不可置信的神情后终于安下心来。他又回头看向艾利克，骷髅战士朝他轻轻点了点头，兰德尔便暗中戒备起来。
　　他环视了一周，开口向班克斯伯爵问道：“怎么没有见到班克斯少爷呢？难道他不知道班克斯小姐回来的消息吗？”
　　班克斯伯爵抬起头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兰德尔觉得他兴高采烈的表情有一瞬间消失了，但是对方又好像始终保持着微笑：“管家去通知他，马上就该来了。亲爱的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了，他怎么可能不来关心一下呢。”

　　班克斯伯爵正说着，一旁的扶手楼梯上，杰克少爷便跟在管家的身后走了下来。
　　小班克斯依旧是一副魂不守舍的表情，他缀在管家的后面，一步一挪地走进客厅里。
　　克丽丝汀也见到了他，同刚才一样，用假面般的微笑吐出甜蜜的声音：“哥哥，好几天没见啦！”
　　她的声音好似一把尖刀劈开了小班克斯的灵魂，少年站在原地，身体筛子一样抖起来，汗水很快淌了他满脸，最后他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跑回了楼上。

　　克丽丝汀对小班克斯的慌张恐惧视而不见，保持原来的样子，微笑着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楼上的栏杆后面。
　　但是小班克斯的叫声还是吓到了其他人，女仆们和管家都惊讶地停下手头的工作，班克斯伯爵更是皱紧了眉头。
　　伯爵本来就是粗狂的长相，之前笑呵呵的，总觉得哪里看上去违和又别扭，如今冷下脸来倒觉得十分贴合了。
　　不过，他变脸只在几秒之间，随后他朝小奥卡姆先生笑了笑，说道：“他肯定是还没从克丽丝汀失踪的事上缓过来呢，我去看看，您们一下午劳顿，请先到餐厅用饭。”

　　但是谁也没有胃口吃饭。
　　村子里看到的情况和怪异的班克斯小姐都叫众人感到无从下手。
　　班克斯小姐已经在女仆的簇拥下离开了，他们这些人坐在餐厅里味同嚼蜡地吃完晚餐，等到仆人撤下餐盘的空隙，阿道夫开口提议道：“我们晚上应该再去看看麦田。之前班克斯伯爵说他总是在晚上听到小孩子吵闹的声音，说明昨晚那种情况既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发生。也许今晚，我们就会有所收获。”
　　兰德尔说道：“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去找小班克斯少爷谈谈，他今天见到那位失踪归来的妹妹，表现与别人全都不同，他肯定知道什么。”

　　提到这一点，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自心中升起。
　　那个班克斯小姐明显十分诡异，可是城堡里的所有人都对此视而不见。如果不是他们都是被元素青睐的特殊者，在这种情况下说不定就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疯了。
　　即便如此，想到那些仆人也许并不是被迷惑，说不定本身就是班克斯小姐的同类，在仆人再次进来餐厅收拾东西的时候，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提前离开了这里。

　　但是准备找小班克斯先生谈话的下一步计划，却没能真的实施。因为就在他们前往伯爵之子的房间时，却发现管家正守在门口。听说一行人看望小主人的来意，管家语带歉意但不容拒绝地回绝了他们的要求。
　　无法采取强制手段的一行人只能暂时回到自己的客房，为前往农田的第二步计划做准备。

　　客房中，兰德尔坐在窗前，凝视着窗外的天空。
　　太阳已经彻底落下，此时正是夜幕降临的时刻。墨蓝色的天空中什么也没有，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能隐约瞧见厚重的云层。

　　兰德尔猜测明天大约是要下雨。
　　他起身拉上窗帘，转而走出房间。
　　就在他将房门推开的同一时刻，隔壁艾利克的房门也被人从里面打开，骷髅战士那头标志性的绿毛从门缝中探了出来。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老实呆着。”艾利克关上门，走到兰德尔的身边，再次强调道，“明明胆子小，还特别不老实。”
　　“你说谁胆子小呢？”兰德尔不乐意的回嘴。
　　艾利克只是上下看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地收回视线。
　　这反倒比他说了什么更叫兰德尔气结。他想了想还是先把这种小事放下，问艾利克：“你在那位班克斯小姐的身上发现什么没有？”
　　艾利克听到这个问题，表情僵硬的脸上闪过一丝微小的迟疑：“很难说。我隐约感到一股死气，但是细细分辨又没有一点痕迹。我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但是她肯定有问题，这是毫无疑问的。”
　　“有问题的，恐怕还有班克斯伯爵，他有时候——咦？”

　　兰德尔和艾利克边走边说话，眼看就要到小班克斯少爷的房间，却在走廊拐角处发现了遮遮掩掩的小奥卡姆。
　　“奥卡姆先生，你在这里做什么？”
　　兰德尔走近他低声问道。
　　即便如此，小奥卡姆还是下了一跳，险些从藏身地点摔倒在走廊正中央。

　　小奥卡姆慌张地转过头，看到兰德尔和艾利克的那一刹那，立刻松了口气，软趴趴地贴在墙上。
　　艾利克凑到兰德尔的耳边悄声说：“终于遇到一个比你更胆小的家伙。”
　　兰德尔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而向小奥卡姆再次问道：“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小奥卡姆伸手搅着自己的衣角，拿眼睛瞥了兰德尔一眼，“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找机会和杰克·班克斯谈谈……”
　　兰德尔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位先生居然会脱离阿道夫而单独行动，虽然举止上看上去仍十分怯懦，行动上还是挺有胆量的。
　　小奥卡姆看到兰德尔并没有因为他的自作主张而训斥他，继续往下说道：“刚才那个管家下楼了，我本来想敲门的，但是里面没人应声，所以我只能再等等……”

　　“再等等，今天就没机会啦。”兰德尔对小奥卡姆居然还能想着去敲门的事情感到又好笑又生气。
　　他从衣服兜里取出一个纽扣大小的金属装置，走到小班克斯的门前。
　　兰德尔一边将那装置放到门把手上，一边回头说道：“有的时候我们得用点小技巧。”
　　他话音刚落，便听咔哒一声，门锁应声而开，房门露出一道缝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