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死以后我成了怨灵》川夏曦

1、雪白干净的鬼1

　　无论在哪座城市，冬季和雨夜都不是一个让人高兴得起来的搭配，在S市尤其如此。
　　午夜时分，丽南路与北水路交界的十字路口，一家手工现磨咖啡厅还在营业，店里面除了一个正在值班的服务员，空无一人。

　　十来分钟后，伴随着风铃的声音响起，一个穿着黑色大衣配运动帽衫和牛仔裤的年轻男人推开门走了进来，夹杂着一股像是要刮进骨头里的寒风。

　　正在值夜班的服务员身子一抖，心里生起两分不耐，偶像剧恰好看到精彩处，她恋恋不舍地从屏幕上移开视线抬起头时，脸上却露出了甜美而又公式化的笑容。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什么呢？”

　　“一杯现磨咖啡。”
　　男人的声音很低很轻，像是在寒风中吹久了带了一股冰渣子，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
　　但是意外的，却又很好听。
　　至少比服务员刚刚看的偶像剧里的男主角声音好听。

　　年轻的女服务员抬头看了他一眼，男人看着很年轻，过长的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露出白皙秀气的下巴，她注意到男人的唇色很淡，透着一股不正常的青白。

　　应该冻了很久吧。
　　服务员这么想着，嘴角的笑容终于带了一抹真心实意：“需要等一会儿，不介意的话，您可以去那边坐一下。”
　　店里暖气很足，够让他恢复血色。
　　客人似乎没get到这个温馨的提示，短促地吐出两个字来。
　　“不用。”

　　他站在原地没动，笔直的身影像是一尊雕像，从头到脚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服务员于是没再说话，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很快把对方要的东西打包装好。
　　“先生，您的咖啡好了。”
　　付钱找零时，服务员无意间碰到了男人的手指，被他如同冰棍似的手感冻的狠狠缩了缩。
　　男人同样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他拿了东西转身离开，身影很快淹没在一片昏暗的夜色中。

　　店里恢复了宁静。
　　服务员重新坐下，脸上还有点纳闷，那位先生的手实在太冷了，完全没有一点体温的样子，他自己都感觉不到吗？
　　不过外面的温度也很低，大半夜的还在外面，光是想想都冷的慌，也不知这人是加班到这么晚，还是跟人有约。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加班吧？
　　她搓了搓手，点开电脑屏幕上的视频继续观看，一集结尾时，忽然从屏幕右下角弹出来一个推送新闻——

　　28号22点39分，丽南中路发生一起严重车祸，致使一人当场死亡，两人受伤，经调查……

　　服务员好奇之下点开一看，拉动鼠标往下一滚，霎时一张图片就这么映入眼帘。

　　是事故的现场图，一个黑衣男人脸朝下倒在血泊中，一只手臂以一种微微扭曲的姿势铺在路上，五指张开，显得很是修长，虽然打了马赛克，但当事人身下蔓延开来的血迹即使模糊一片，依然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真是太可怜了，服务员想，手长得那么好看，年纪轻轻却就这么没了命……
　　生命无常，死亡来临前毫无征兆。死神的镰刀不知道哪天忽然就降临到了你的头上。
　　莫名感叹了一下，回过神来她打了个寒颤，匆匆扫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心里期待着可以快点天亮，这样她就能下班回家，好好睡上一觉。

　　此时，买完咖啡的陆右已经站在梦幻之夜酒吧的入口。
　　外面清冷孤寂，里面灯光闪耀，俨然是两个世界。陆右站在这两个世界的接轨处，无惧寒风，静静地站在门口，里面吵吵闹闹的声音伴随着五光十色的灯光像一个异次元的的入口，无声邀请人们在里面沉沦堕落。
　　而韩远扬就在这里面。

　　陆右黑漆漆的眼睛一动，从刘海里透出细碎的眸光，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提着东西抬脚走了进去。

　　梦幻之夜，S市声名远扬的一家酒吧。
　　他的外观如同名字一般张扬梦幻，如同一朵盛放中等待糜烂的花朵绽放在这座城市的繁华深处。
　　这里是有钱人的天堂，堕落者的欢场。

　　进门后穿过一条火车车厢一般的过道，在明媚闪耀的灯光中通往它的腹地。
　　舞池里人影摇晃，强烈的节奏融合了魔性的旋律，勾动着人们内心深处的渴望。
　　摇摆的身体，扭动的大腿，高举挥舞的手臂，紧紧挨在一起。

　　陆右没怎么费力地从中穿过，他冰冷的气息似乎给摇头晃脑的狂欢者们带来了一丝清醒，有人睁开迷醉的双眼，绵软无力地往身旁扫了扫，很快又重新投入舞动的大军。

　　陆右来到楼梯前，一步步踏上阶梯。
　　梦幻之夜分为上下八层，下面两层是舞池和卡座，往上则是隔音效果满分的包厢和套房。
　　神奇的是，当陆右还在一步一步往上走时，却有熟悉的说话声丝丝缕缕地传入他的耳朵。

　　一个带着些许醉意的声音大声问道：“哎，韩少，你说你家的小狗会不会来啊？该不会放你鸽子了吧？”

　　接着是陆右非常熟悉的声音，对方嗤笑道：“你都说他是我的狗了，你有见过违背主人命令的狗吗？”

　　“见过哦！”问话之人笑嘻嘻地说，“不过像你家陆右这么听话的狗，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叫他往东，他就不会往西，你叫他滚，他就默默地滚到了一边，你再叫他滚回来，他又巴巴地滚回来……听话的不得了，害我也想养一只了。”

　　“你？”韩远扬啧了一声，“也不嫌恶心。”

　　有人夸张的哇了一声：“韩少既然觉得他恶心，那还容许他留在你身边十二年？你们不是学生时代就认识了么？”

　　韩远扬脸色阴沉下来：“一开始我不知道他有这么恶心，早知道当年一时手痒会招来他这么个东西，我绝对会袖手旁观让那群人狠狠修理他一顿。”

　　“嘻嘻，韩少想法真是与众不同！”说话的人给了他一个大拇指。

　　“你懂什么，”韩远扬语气淡漠，“陆右作为男人虽然恶心了点，作为一条狗却是很听话的，用来打发时间是个不错的选择。”

　　“靠，行啊韩少，这他妈真是我今年听到的最牛逼的评价！以后我也可以对别人说，你这个人作为人虽然恶心了点，作为垃圾倒是无可挑剔哈哈哈哈哈……”

　　陆右终于停在最里面的包厢门口，从里面传出的笑声甚至盖过了楼下震耳欲聋的音乐。
　　他偏头看了眼手上的东西，表情有些困惑。
　　其实他并不是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谈话，奇怪的是心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变质了。

　　以往他会难受，会自卑，会自我厌弃，但是这一次，那种赤、裸、裸的恶意，竟然让他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嘴角。

　　他的确像条狗一样被韩远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了十二年，谁叫自己喜欢他呢。
　　从他多年以前对自己伸出援手的那一刻起，他就喜欢上了这个人。

　　陆右一直知道自己的暗恋很小心，无人问津的那种，不知道怎么的却被韩远扬发现了。
　　恶心，是他当时对自己的评价。
　　恶心，也是陆右心底对自己的认知。

　　暴露了秘密，陆右本以为韩远扬会对自己避而远之，也做好了这个准备，并不打算死缠烂打。
　　既然韩选择恶心他，那他就主动离远一点好了。
　　可以让自己喜欢的人稍微高兴一点，他不介意如此。

　　然而，这种状态却只维持了半个月。
　　在他渐渐适应了身边没有韩远扬之后，他又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说如果别人发现了你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同性-恋之后，会不会还像现在这样主动靠近你？”

　　当然，韩远扬并没有把陆右这个秘密告知于众，但他却会时不时出现在陆右面前，用各种难听的话刺上他一遍。
　　陆右难受归难受，内心深处却又欣喜于他还愿意跟自己讲话。

　　“有的人，不犯贱可能就会活不下去。”

　　耳朵里听着韩远扬关于这场谈话最后的结论，站在门外的陆右慢慢地、无声的笑了起来。

　　说的对，他不犯贱的确活不下去。

　　黑色的情绪在陆右眼睛里涌现。
　　他歪了歪头，包间的大门忽然砰地一声自动打开，把里面沉浸在纸醉金迷里的客人吓的差点儿整个人蹦起来。

　　“操，什么情况这是？！”

　　门口立着一抹单薄清瘦的身影，待看清楚他的面容时，里面的人不禁一愣，继而就是一阵破口大骂。
　　“操-你大爷的！老子还以为见鬼了！”
　　放松下来后，阴阳怪气的声音一道接着一道，不停地冲着门口的人砸来。
　　“陆右你怎么回事？给我们韩少送个夜宵有这么不情愿吗？要是觉得委屈，接电话时直接拒绝我们韩少不就好了？”
　　“就是，当着韩少的面撒脾气，你胆子大了不少嘛，不过好心提醒你一句，这儿的门可贵着呢，踹坏了你把自己卖了都不一定赔得起！”
　　“嘿嘿，我看他倒是想卖吧？问题是人家不愿意买呀！”

　　在这些挑拨离间的话语中，坐在里侧的韩远扬远远的投来一抹冷漠的视线，他心里被这七嘴八舌勾起了一股火气：“你给谁甩脸呢？让你送个夜宵是看得起你，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不想来就给老子滚远点！”

　　陆右站在门口没动，阵阵冷风自他身后涌入包厢。
　　早就脱掉了厚实的外套穿的单薄的众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继而猛地反应过来。

　　“操，哪里来的阴风？？”

　　梦幻之夜里暖气二十四小时不停输送，里面暖的跟热带似的，让使劲往金主身上靠的女人们恨不得把身上穿的吊带都扒光。
　　在这种场合下，热气才能让人头昏脑涨，血液膨胀，把欲-望鼓动到沸点。

　　韩远扬坐在靠里的角落，怀里抱着一个浑身没骨头似的女人。
　　陆右看着他，见他冷淡不耐的目光从自己身上一沾就走，仿佛瞧见了什么脏东西，视而不见地收回。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张脸，张嘴叫了一声。
　　“阿远。”

　　韩远扬冷哼一声撇开脸，兀自从透明玻璃茶几上拿起一杯兑了冰的威士忌喝起来。
　　无人搭理的陆右看着竟有点儿可怜。

　　也不知是良心发现了还是于心不忍，钟哲像是看不下去了似的，上前把陆右拽进了包厢里，打太极般的说道：“来来来，陆右进来说话，站在门口让人看咱们笑话。”
　　嘴里这么说着，另一只手迫不及待地关上门，他被那风吹的瘆得慌。

　　门一关，冷风断送，包厢里重新暖和起来。
　　原本就已经搂抱成一团的人们身体放松下来，抱在一起的手也开始习惯性的在对方身体上下摸索，目光却都不约而同地投在了站在门口不远处的陆右身上。

　　钟哲还抓着陆右的手腕，他捏了捏手里的触感，冰冰凉凉的。
　　奇怪地是，不久前他被冷风吹着还觉得冷嗖嗖的，这会儿握着陆右不相上下的冰凉手臂，却觉得这温度仿佛让身体里急速奔流的血液得到了缓和般，凉的很舒服。
　　况且在冰凉之外，他还注意到，韩远扬的这只狗，皮肤极为光滑，虽然不若女子那般滑腻，却有着另一种不同的绝佳触感。
　　钟哲扫了眼陆右，眼里的玩味瞬间加重。

　　他也算是韩远扬处的比较久的几个狐朋狗友之一，自然也早就知道陆右这号人的存在。
　　嘴里说着这人是韩远扬的狗，心里对陆右也不怎么看得起，但是他们却也不得不承认，陆右这人的皮相着实不错。不是时下流行的那种花美男，而是很标致的那种长相，带着一股清俊的书卷气质，如同一张干净的白纸上书写着工整漂亮的字体，还散发着墨香味。
　　与他们这些人属于明显不同的两个世界。
　　这样的陆右，却偏偏却对桀骜张狂的韩远扬有着十年如一日的执着。

　　让人心痒的是，陆右的这种执着，并不表现在死缠烂打，也没有卑躬屈膝。
　　韩远扬叫他过来，他就安安静静地走过来，反之若是让他滚，他也是安安静静的走开。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姿态不够低下，才让人觉得更加生气。

　　钟哲这会儿握着陆右的手，内心深处却迸发一股叫嚣的渴望。
　　他笑嘻嘻地抬手勾过陆右的下巴，对上那双清凌平静的眼睛，凑上前说道：“陆右，韩少不喜欢你，要不你就跟了我吧？”
　　韩远扬不玩男人都舍不得彻底踢开这个人，更别说他这个素来男女不忌的。
　　陆右这一款，恰好是最让他心痒难耐的。
　　俗话说打狗也得看主人，平时碍于兄弟的面子他不好下手，这会儿钟哲酒壮人胆，也是混不吝了。

　　其他人跟看大戏一样，钟哲当着主人的面挖墙角，他们顿时都拿眼角去瞄韩远扬，纷纷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韩远扬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脸上神色喜怒不定。
　　他不开口，其他人一时也不敢火上浇油，于是一同调转目光，目不转睛地盯着另一个当事人。

　　被所有人聚焦的陆右，这会儿黑漆漆的眼睛落在下巴处那只手上面，他看了很久，终于慢慢回想起来眼前这人是谁，暗夜一般的眸子动了一下。
　　谁也不记得这一幕是怎么发生的，只见银色的冷光闪过，伴随着喷溅而出的温热液体，慢了一两秒感觉到疼痛的钟哲猛地发出了一声嚎叫：
　　“我的手啊啊啊啊……”

　　包厢里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众人呆滞地望着钟哲被切掉了一半的右手，刺鼻的血腥味传开，他们后知后觉的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杀人啦！！！”

　　像是为了响应这句话，包厢里的灯光在这时也忽然开始闪烁起来，在大家下意识抬头张望时忽然噼里啪啦碎成一地，尖锐的碎片四溅，猝不及防地划伤了很多人的脸颊。

　　尖叫四起，包厢里瞬间乱成一团。
　　韩远扬想起身，发现自己忽然动不了了。
　　他眯起眼睛，忽然看到在昏暗的包厢内，有一抹黑色的人影若隐若现地出现在他面前。

　　“别怕，阿远，我来带你走。”

---

作者有话要说：　　时隔多年，我又滚回来开坑惹！
在这个众志成城，宅在家里就是为国家作贡献的抗疫时刻，码文也算是一种小小的贡献……叭~
希望各位看的开心，我也码的开心~
愿疫情早日结束，拒绝野味，从你我做起。
以及，首日三更~
欢迎收藏和评论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