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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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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
——这是人与人认识需要用到的第一句话。
第一个对微光说出这句话的人，是他的直属上司，奥利安.派克斯。
微光生来就是信息处理员，他庞大的数据库、毫无障碍的访问权限、近乎无限的信号覆盖范围让他就像个活的通讯中心。所有的信息处理员都是如此，他们被分配到全球各地的行政与执法处，为议会提供即时情报、保护私密消息。
在流水线前迎接他们降生的监督者没有对他们说过“你好”。
向他们交代任务的议员下属没有对他们说过“你好”。
将他们引往即将生活、工作一生的城市的指导员没有对他们说过“你好。”
微光在抵达粒子城警署的三天后，一个红蓝涂装的大个子来到他的办公桌前，微微俯下身，说道：“你好。”
微光用了一秒钟为手头的文件加上一个句号，然后抬起头，听候指示。认出面前的人正是自己的直属上司后，他立刻嘴角上扬，恭敬地问：“需要我做什么？”
奥利安.派克斯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疑问，而是说起了似乎没有关系的话题：“你是新来的总务秘书，对吗？我前段时间在出外勤，还没有跟你打过招呼。”
“我是信息处理员微光，长官。”微光把奥利安的话理解为询问他的身份，便略有些疑惑地自我介绍道。“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我需要昨天提交上去的那起事故报告。”奥利安终于说出了明确的指令。
“书面报告还是信息文件？原件还是备份？”微光一边追问，一边在脑海里迅速模拟任意一种回答的应对方法。
“只要是你提交上去的原文就好。”
微光从办公桌一侧的书架上抽出一张带有编号的数据板，递给奥利安。
“谢谢。”奥利安留下简单的一个词语，便带着数据板离开了。微光低下头继续埋首于自己的工作，同时将奥利安需要事故报告的事情记录在私密日志里。
自己要将身边有职阶的警员的每一言一行记录、报告给最高上司。这是自打微光从流水线上下来，就深深篆刻在他意识中的指令，是他的本职工作之一。微光不明白自己工作的意义，但他也没有意愿去搞明白，他知道，自己只要照章办事就好了，周遭的一切与他本人无关。
……
“嘿，总务秘书。”
两天后，一个颇为陌生的同事两手搭到微光办公桌的隔离板上，低声叫他。微光向他颔首致意，并从他左脸上印着的迷你领导模块图案分辨出，对方是巡警减震杆。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
面对微光的询问，减震杆长叹一口气，拄着脸咕哝：“真的啊，总务秘书也太死板了……”
“请问有什么事吗？”微光想要皱起眉头，但他在做出这个动作的前一秒克制住了，稍微加重了语气，重复自己的问题。
“既然你这么想进入正题，那我就直说了。”减震杆倒是皱了皱眉，俯下身问：“你记不记得不久前那起油吧起火事故？我是第一发现人之一，现场勘察报告也是我写的？”
——油吧起火？不正是奥利安要的那份事故报告里写的那起案件吗？
微光意识到这些来找他的人都想了解起火事故，但他觉得自己没有拒绝或者疑问的资格，只能按减震杆的需要回忆起自己接收事故报告的那天。
——没错。他想起来了。其中一份报告末尾的确写着减震杆的名字。
“记得。”他简略而客气地回答。
“记得就好，这样一来咱们就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减震杆又往下弯了弯腰，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我们在现场勘察的时候，发现那里的聚众有非法集会的嫌疑，现场的爆炸痕迹也说明那不仅仅是一起普通的事故，但为什么——我问你，为什么公开出去的内容隐瞒了这一部分？”
“因为公开会引起民众恐慌。”最万能的理由脱口而出。
“难道民众不该有资格知道身边什么地方潜藏有怎样的危险吗？”减震杆反驳道。“而且，公开部分隐瞒重点也就算了，为什么提交给上级的报告里的内容也与实际情况不符？避免民众恐慌我可以理解，但管事的家伙们难道不应该知道我们面临着怎样的隐患吗？”
“我保证这份信息已经得到了重视，不过由于目前嫌疑犯还隐藏在幕后，所以不能随便公开情报。”微光立刻用出另一个十分万能的回答。
减震杆被他顶得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无奈地握紧拳头又松开，只能先转身离开，留下一句抱怨：“这家伙怎么回事……”
微光与其他信息处理员共享信息库，所以他对于其他城市的警方内部资料也有所认识。和初来乍到的微光相似，奥利安事实上也才在粒子城警署上任不久，但微光在将他与其他城市的警官相比较后，觉得他与那些人大有不同。
——怎么说呢，是个……实干得简直有些过了头的人。
又一天下班的时候，微光留在座位上编辑给最高上司的定期汇报，却没法措辞恰当地形容出奥利安的状况。
——不行，这么写太主观了，议员大人不会高兴的。
正当他全神贯注于概括自己印象中的奥利安，突然听到自己的头顶传来“咣”的一声，吓得他感觉自己的火种都仿佛停跳了一瞬。
“你是只值白班的吧？怎么还没走？”单手搭在隔离板上的减震杆自来熟般倚着他的办公桌，问道。
“在整理东西。”微光不动声色地熄灭手头的数据板，按惯例反问：“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啊……也没什么。”减震杆无意识般拄着脸，像是在沉思。“今晚我负责巡逻，你应该对近些日子的夜间犯罪案例很熟悉吧？有没有什么我需要重点关注的地方？”
“需要夜间犯罪的案例分析……吗？”微光迟疑了一下，减震杆问的问题就像是戳中了他的盲点。要知道，他只负责信息的收集与传递，不擅长由此思考啊。
“啊，不是要具体的分析，就是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减震杆仿佛看出他的退缩，忙补充道。“所有案件的档案都经由你的手收录过，你肯定看得比我更透彻。”
“对不起……但我觉得你应该去征求派克斯长官的意见。”听到“透彻”一词，第一个出现在微光脑海中的人就是奥利安，他也的确就这么把奥利安的名字说了出来。
“队长准会让我遵从自己的想法。”减震杆摸着领导模块图案笑了笑。“但我想多了解一下别人的想法……”
——他干嘛缠着我不放？
微光警惕而不安地在自己的护目镜下注视着减震杆的双眼。
——难道他还在关注那起有关事故报告的事情？
“只要是发生过案件的地方，都值得关注。”他谨慎地说。“案犯可能会认为，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好吧……谢了。”减震杆垂下头，不太开心地应了一声。他回身叫上一个戴着护目镜的巡警，向大门走去。可微光刚想翻出自己要用的数据板，他就又跑回来，伸出手，一把将微光拿着的数据板压到桌子上，迫使他抬起头来看他。
“还有什——”
“没有事跟你说话就不行吗？”减震杆干脆地打断了微光。“我早就看你的态度不顺眼了！我们是同事！交流沟通彼此的意见不是很正常的吗？你能不能别用那种面瘫脸瞪我？就好像我因为上次的事在找你的茬似的！”
“对不起！我没瞪——”
“我不是想让你道歉！”减震杆低吼一声，缓缓松开手，捂住自己的额头。“抱歉，突然这么冲动，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说真的，你怎么搞的啊……就不能让自己正常点吗？”
微光愣住了，他想解释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巡警冲上来把减震杆拉走。
“不好意思啊，总务秘书。”那个戴着护目镜的巡警揽住减震杆的肩膀，咧嘴笑着说。“你刚来的时候，减震杆还说你个子小小的很可爱，想和你搞好关系呢，他只是觉得被你冷处理了不开心而已。”
“……我赞同他。”微光看了看手里的数据板，又仰起脸一点头。“作为同事，我们确实有必要把关系处好。很高兴认识你，以后请与我好好相处，减震杆长官，以及——”
“我叫轮罩拱。”另一名警官及时自我介绍。
“——以及轮罩拱长官。”微光顺势接上他的话。
减震杆对于微光公式化的招呼似乎并不满意，他嘟嘟囔囔地扯上轮罩拱终于走出了大门，微光目送他们远去，第一次觉得自己桌前这一方小天地热闹起来也挺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