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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宫廷】不二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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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滕湛和萧旻于御花园中散步。
已是深冬,前日里刚下过一场雪,这皇家花园中的花草也凋零得厉害。
萧旻看着四周略显萧条的景致,感慨道:“快过年了,宫里也该忙碌起来了。”
滕湛道:“是啊,不过也能稍微歇一阵了。”
萧旻叹了口气:“你们是能歇下了,我作为太子可歇不下,到了年跟前了,东宫这边的事情很多。”
滕湛翘了翘嘴角,打趣道:“身上的担子越重,自然事情多,我们这种平民老百姓事少,殿下肩负天下兴亡的大任,事情难免要多许多。”
两个人又往前行了一段路,拐弯时萧旻突然想起萧喆,开口道:“哦对了,你平日对我那九弟颇为关心,常有关照,里面可有什么隐情?”
滕湛停住脚步,目光移至身旁的青松。即使在这寒肃的冬风中,青松仍旧挺拔,像是某个小家伙。针叶上覆着一层霜露,细细密密地围了一圈。
滕湛轻笑道:“没什么,阿喆很乖,惹人喜欢罢了。”
“其他皇弟不也一样乖巧可爱?”
滕湛看他一眼,淡淡道:“是啊。”做出来的样子都是这般,可私底下却是极恶,排挤羞辱宫中没有地位之人,毫无半分手足之谊。如果没有他护着,萧喆在这宫里几乎是举步维艰。
滕湛也不觉得自己真的做了多少,能够用自己的力量让萧喆过得好一些,既是对已故之人的回馈,自己也觉得安心舒坦。
“你们在聊什么呢?”
两个人纷纷回头,永安帝携皇后朝这边缓缓走来,滕湛和萧旻立刻上前行礼。
萧旻道:“回父皇,儿臣在与阿湛闲谈。”
“谈什么?”
萧旻笑道:“说快过年了,各宫也要开始准备了。”
永安帝环顾四周,颔首道:“不错,没几天了。”
皇后微笑道:“臣妾记得去年的大年夜宴上吃到的菜肴都十分美味,回味了许久,至今还记得那滋味,今年更让人期待啊。”
“是——呃——”
“皇上!皇上怎么了?!”
永安帝只觉头晕目眩,身子朝旁侧倒去,皇后花容失色,立刻搀扶,滕湛和萧旻也立刻上前,很快命人将昏倒的永安帝送回了养心殿,太医闻讯速速赶去,为天子医治。
半个时辰后,午休而起的萧喆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他换了身衣服,前去探望。
永安帝被喂了药,依旧是昏迷不醒,作为不受宠的皇子,萧喆并未得到入内的机会,在外面待了一阵便在皇后的安排下回了自己的鸠迎宫。
接下来一连数日,皇上病重,不能早朝。无论是前朝臣子还是后宫嫔妃,皆是担忧惶恐,至少明面上如此。
好在太医院人才济济,行医有方,谨小慎微地尽力为永安帝医治,天子的病情也慢慢好了些。
只是永安帝突发急病,宫中人人都在为此事忙碌,也就没什么时间安排别的,大年夜的宫宴来不及举办,也就取消了,只是比以往多赐了些东西。朝臣们也表示理解,纷纷上奏慰问。
天子有病在身,宫内一切从简,气氛比往年要肃穆一些。
萧喆不在意这些,也只向萧旻递了名帖,送了礼物过去,其他皇子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也不必送。而他也知道,自己的新年贺礼在众人的礼物中毫无疑问十分平庸,但也不过是遵从礼数而已。相较于送给萧旻的礼物,他送给滕湛的要更用心些。
是只窑变紫砂壶。
紫砂壶贵重,窑变紫砂壶更是难得。但萧喆想的却并非是和他人之礼比哪个更贵重,而是要比稀少和实用。壶常用,珍品稀少,这只窑变紫砂壶是他精心挑选后甚为满意的。
前些日子,永安帝在病中坚持考察皇子们的功课,除了萧旻和萧喆,其他人都懈怠了。临近新年,永安帝也没有处罚他们,而是给萧旻和萧喆各赏赐了些东西,萧喆用它换成了送给滕湛的那只紫砂壶。
滕湛的回礼是一套文房四宝,还有其他书房用品。
笔,墨,纸,砚,笔筒,笔洗,印章,贝光,压尺等,常见的不常见的一应俱全,萧喆喜滋滋地将它们一一摆在了自己的小书房中。他最喜欢的当数那白玉璃虎龙纹贝光,磨了纸后握在掌心里,温润细腻的触感让心都静了下来。
大年夜,萧喆一个人过,不觉寂寥。
天黑下来后,他就坐在书房中练字。
他见过滕湛的字,遒劲有力,力透纸背,有锋芒却不毕露,无事的时候,萧喆就在这书房中习练,一笔一画地模仿,也有了几分相像。
书案上擎着烛灯,火光闪烁,印了影子在宣纸上。
萧喆慢慢地写了自己的名字,端详片刻,又在旁边写了滕湛的名字。还差最后一个竖折时,宫女进门禀报。
“殿下,滕公子来了。”
萧喆心里一颤,手上不稳,竖折变成了撇折。他匆忙将笔放下,一时匆忙,笔没有卡进凹槽,滚落到纸面上,在两人名字间的空白处洇出了深深墨迹。
萧喆欣喜地跑出去一看,滕湛身着厚厚的玉白斗篷站在院中,身姿玉立,气质轩昂。他这时候才发现外面下雪了,雪粉纷纷扬扬地落下,铺在厚土与石阶之上,将这世间染成一片白。
萧喆的心跳快了一瞬,跑过去轻快地喊道:“滕湛!”
滕湛转过身,朝他一笑,俊逸非凡。待萧喆跑到自己跟前,他将手伸出斗篷,抬起来刮了下萧喆的鼻子:“穿这么薄,怕自己不生病?”
萧喆弯着眼笑:“没事,出来一小会儿而已,马上就进去了。”
滕湛上前一步,用手揽着他的肩,两个人一道进了屋子。
内室要暖和许多,滕湛解了斗篷,宫女接过搭在一旁,他抬手理了理袖子。
萧喆倒了一杯热茶递到滕湛的面前,坐在他对面殷殷地问:“你怎么过来了?”
“我不能过来吗?”滕湛笑看他。
萧喆一笑:“不是,只是我想着你应该在家吃年夜饭才是。”
“是啊,吃了几道菜,差不多饱了,家中都是老人在聊,我就想着出来走走,一下子就想到你了,过来看看。”
萧喆的笑容就没断,他记不清有几年没有和人一起过年了,三年,亦或是四年五年。小时母妃尚在,他也还没有被永安帝遗忘,大年夜的宫宴一直也是向往的,美味佳肴,笙歌燕舞,氛围安逸又祥和。只是从舒妃离开之后,这些东西都不在了。
可是今年,他不是一个人过年。
相处得久了,两个人之间不分君臣,也不计较长幼尊卑。人前不说,人后萧喆大多直呼滕湛的名字,滕湛也少有称呼他为殿下的时候。
“你还想吃什么?”萧喆问道。
滕湛想了想,要了萧喆最喜欢吃的东西:“我们吃点桃酥吧。”
萧喆唤来侍女,让她吩咐厨房去做。以前鸠迎宫的宫人大多势利,几年中对萧喆怠慢疏忽,滕湛关照过后将那些人都换走,新来的都是吃苦忠心的,做事尽心尽力,很快厨房那边便将桃酥端到了室内。
萧喆一边吃着,一边侧头去看。窗外,雪光将天照亮,寒风呼啸而过,卷动院中的松柏枝条,也卷动了铺在地面的薄雪。
玉尘飞舞,将这宫院装饰得如同仙境一般。
嘴角被擦过,萧喆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滕湛将帮他揩过嘴角的手撤回,搓了搓手指上的桃酥渣,温声道:“吃得专心点。”
萧喆抿嘴轻笑,埋头一口一口地吃着桃酥。
不远处,文王莲花香炉中燃着香料,熏香袅袅,从那瓣瓣莲花中腾出,如雾般轻散开去。
临走前,滕湛拍了拍手,事先已经等在外面的侍从立刻上前,递了样东西到滕湛手上,他一扬手,举到萧喆面前:“阿喆看看,可还喜欢?”
“这是什么?”
萧喆将东西接过,才发现是个小巧的白瓷灯具。瓷色白亮光洁,胜似美玉。灯身上雕刻着镂空的花纹,做工细腻,万般精致。
“是灯!怎么用?”
“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滕湛想了想,“你不是夜里怕黑,睡前点上灯放在床头,这样就很好。”
萧喆点点头,将白瓷灯攥在手中:“我送你。”
“夜深了,雪大,不必送了。”
萧喆坚持,最后还是将他送到了鸠迎宫外。
此时雪更大了几分,踩在脚底下吱吱作响。
滕湛转过身,站在离萧喆几步远处,道:“我要回府了,殿下也回去吧,免得照亮了。”
萧喆看着他在灯笼和雪光的映衬下俊朗的面庞,心底有几分不舍,一时缄默不语。
滕湛似乎明白了他的心思,说:“待过些时日,我带你出宫玩。”
萧喆眸光一亮:“出宫?”
“上元夜,我们一起去看看宫外的景象,一定很热闹。”
“好!”
滕湛再次告辞,转身带着侍从离开。
萧喆站在远处望着他的背影,久久而立。
洗漱过后,他穿着中衣,将一根红烛点燃放在瓷灯之上,然后才爬上了床,盖好被子。
闭着眼躺了片刻,萧喆又睁开眼侧过身,痴痴地望着那烛与灯。
烛光明耀又温暖,因微风而曳动不止,仿佛永远也不会熄灭,就像这样长久地燃烧下去。
窗外落雪沙沙,夜风狂暴,都被关在室外,无法扰乱此刻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