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婚》澹澹

1、官司

　　“这不是之前的和解协议了？”

　　法院调解室里，原告律师景姝翻看了面前的几页纸，神情严肃。

　　对面何尧点了点头。

　　何尧是被告启森网络科技公司的法务代表，启森年初上线了一款大型网游，其中几个女性角色涉嫌抄袭了原告许晚星的画作，被告上了法庭。

　　今天是开庭日，就在双方入庭前，何尧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再一次提出和解，没想到原告居然同意了。

　　启森之前提过好几次和解，都被拒绝，这会儿突然接受，何尧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牌，为了把握机会，她改动了协议。

　　“之前的协议不足以表达我们的诚意，所以拟了这份新的。”

　　何尧优雅一笑，视线瞥向了对面的许晚星。“我觉得比起赔偿，为许女士提供一份高薪工作不是更好吗？”

　　许晚星没回应，只是安静地读着那份协议。

　　而启森游戏开发部的陈总监也在看她。

　　他还是第一次来见原告，没想到竟是个美女，美得比她画中的人还要清新脱俗，五官精致得像建模，而最吸引人的还是她自带氛围感的气质，淡雅中透着清冷，安静地坐在那就已然是副画了。

　　“我们也是惜才吗。”陈总扬眉一笑，“许小姐的画我们都看过了，您是个有才华的画师，我们正好有个新项目要开发，诚挚邀请您成为启森的一员。不……”陈总又摆摆手，“是成为我们的首席设计师！”

　　之前让他来，他还一脸厌烦，这会儿见了美女不但主动搭话还“诚挚邀请”，男人果然都是好色的。

　　何尧腹诽着瞥了他一眼，又看向许晚星。

　　“许小姐，这机会千载难逢，年薪八十万，不比你自己画画强多了……”

　　“我不去。”许晚星翻着协议，淡淡回了句。

　　何尧脸色秒变。

　　不过一个小画师而已，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她都怀疑她看得懂协议吗。

　　何尧表情傲慢，眼中的优越感都快溢出来了。

　　而晚星也从容回视，一双眼澄净无波，明明干净到纯粹，却让人觉得那里隐藏了整个世界。

　　“条件看起来是很诱人。”晚星白皙的纤指拨弄了下。“但按著作法，著作权应该由作者享有，法人只拥有业务范围内的优先使用权。可这份协议里，我除了署名权，包括著作权在内的其它权利全由你们享有。也就是说，如果成为你们的设计师，你们不仅可以名正言顺地使用我被抄袭的画作，还可以平白获取我其它作品。”

　　许晚星一针见血，何尧的算计被戳穿，傲慢的优越感悬在了半空。

　　陈总也很惊讶，尴尬一笑：“也不能说平白获取，我们是付薪水的。”

　　景姝哼了声。“付薪水的前提是要完成你们的绩效，工作任务的多少和强度还不是你们说的算。想整我委托人，你们有一百种办法。”

　　“景律师这话有失偏颇了。如果许小姐不满意，我们可以修改合作条件……”

　　“不必了。”晚星再次拒绝。“我不会去的。”

　　陈总僵住。“我能问问原因吗？”

　　晚星长睫低垂想了想。“我没时间。”

　　陈总彻底被她噎住，气得猛推桌沿靠在了椅背上。

　　“这么说许小姐还是想要钱了？”何尧再次开口，话语讽刺。

　　晚星不为所动。

　　“我要的是应得的赔偿，还有你们对抄袭行为的公开道歉。”

　　她嗓音是那种清泠泠的甜，语气也柔和且淡淡的，可这种淡却将对方堵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启森不在乎钱，但绝对不能道歉，更不会以赔偿的名义掏钱。

　　陈总阴声冷笑：“谈钱，可以。但不是赔偿金，是资助金。”

　　何尧又拿出一份协议递了过来。

　　景姝扫了一眼就坐不住了。要不是自己穿着这身律师袍，她真想把这协议甩他们脸上。不道歉就算了，他们居然还要以施舍的名义提供资助金，让晚星感恩戴德，这也太不要脸了。

　　晚星也觉得没必要再谈了。作为抄袭方，他们始终在逃避责任，还谈诚意，他们哪来的诚意。

　　晚星觉得自己一开始坐在这就是个错误。

　　“继续诉讼吧！”

　　晚星留话就走，何尧却喊住了她。

　　“许小姐，我劝你还是慎重考虑一下。”

　　何尧扬着下巴，笑容意味深长。

　　“我们律所在全省是出了名的，可以说就没输过。就算最后你赢了，又有什么好处？用户了解游戏知道责任在我们，那周茉的粉丝呢？”

　　晚星心“咯噔”一声，随着何尧的视线望向了窗外。

　　法院大门外，一早聚集的那些人还在，他们是周茉的粉丝——

　　周茉是这款游戏的代言人，一旦这款游戏被爆抄袭，势必对她形象产生影响。

　　以周茉的流量，得罪她，那粉丝还不把许晚星扒个底朝天。而且网上一直有水军带节奏，说许晚星诬陷启森，就在开庭前，已经有粉丝摸她的微博，并且私信她：如果她敢告，她们就来法院围堵抗议。

　　而且他们真的来了。

　　晚星一时沉默，而何尧还没结束。

　　“许小姐，就算你不想自己，也要想想身边人。”她懒得再虚情假意，“三年前的官司已经让你们许家身败名裂，你还要再推一把吗？你母亲和你哥哥，一个挪用公款，一个泄露商业机密，生在这样的家庭，说别人抄袭你，不觉得讽刺吗？法官会信吗？还有半年前的官司，你们家的债务怎么还的不用我再说了吧。”

　　眼看那份协议又被推了回来，许晚星算明白了，何尧这是有备而来。

　　其实许家那点事也不算什么秘密了，许晚星并不在乎，可如果真的二次曝光，受影响的就不只是她……

　　何尧看出了她得犹豫，趁热打铁地递上了笔。

　　许晚星再次沉默，两难的困境让她陷入抉择，全然没注意调解室的门突然开了。

　　室内瞬间被一阵压抑的寂静吞噬，何尧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她身后的实习律师也直愣愣地僵在了那——

　　气氛一刹间紧绷得像宣判前的法庭，绷得景姝也不明所以地离开了座位。

　　唯有盯着那只笔的许晚星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身后光线蓦然消失，一个高大的光影将她笼在其中。

　　“淮，淮律……”何尧战战兢兢地喊了声。

　　许晚星这才仰头，一眼撞上了那张轮廓深邃，英逸冷峻的脸——

　　她惊住。

　　在这碰到他，似乎是情理之中，但又是意料之外。

　　淮方休也低头看着她，眼神凌厉威严，像他律师袍上闪光的徽章神圣不可侵犯。

　　他英挺的鼻子下，薄厚适宜的双唇抿成了直线，清冷坚毅，没有半丝温和，看得人心都跟着一颤，只觉得这张脸是从法条里刻出来的。

　　他不过垂视她几秒，目光便挪向了她面前的和解协议。接着修长的手指在那份协议上点了点，眼皮一抬，目光如剑倏然投向了对面的何尧。

　　“这协议谁拟的？”

　　……

　　因为淮方休的介入，协议没签成，景姝带着许晚星走了。

　　出了调解室景姝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隔着玻璃仍能感受到淮方休那股子压迫感。

　　淮方休是何尧所在律所的合伙人，也是省律师协会最年轻的理事。在成为律师前，他曾是省检察院高级检察官，所以他的严厉是出了名的，景姝在实习时就领教过了。

　　两人刚离开调解室，景姝的手机响了，是她老师打来的，说是在楼上开庭刚结束，正好有个饭局想要带她一起去。

　　景姝不仅是许晚星的代理律师，也是晚星的好朋友。晚星知道景姝老师是想带她多接触律圈人，劝她赶紧去。

　　“那你呢？”景姝踟蹰问。

　　晚星想到今天没开车，拿出手机。“我叫个车就行啦。”

　　景姝“啧”了声，“我不是说这个，我说和解的事。”刚刚要不是淮方休突然出现，景姝真怕她会一个冲动签了字。“他们今天要是再联系你，你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听到了没。”

　　晚星无奈点头，笑应：“知道了。”

　　景姝一走，晚星约了个车，她本打算去马路边等着，结果还没出楼，就发现了大门外周茉的粉丝。

　　早上就差点没被他们堵到，这会儿她更不敢出去了。

　　许晚星徘徊在大厅里，司机电话催了她好几次，最后不得已取消了订单。

　　可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她四处张望想看看法院有没有其它门可以走，没注意身后站了个人，一转身撞了上去。

　　“对不起……”许晚星赶忙道歉。

　　那人却攥住了她手臂，“怎么还没走？”

　　熟悉声音响起，她抬头，再次对上了那双凌厉的眼睛。

　　她愣住，倒是淮方休朝院门外望了眼，瞬间明白了。

　　“跟着我。”

　　他说道，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一丝温度。但许晚星也没有办法了，只得躲在他身后出了大楼。

　　此刻的淮方休已经换下了律师袍，一身利落的正装将他好身材展示得淋漓尽致。他体型修长高大，长腿窄腰，宽阔挺拔的脊背把身材纤瘦的晚星遮了个严严实实。

　　只是他身材太过优越了，凛然的气质让人没法忽略，一出门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尤其是那几个年轻的小姑娘，从见到他开始目光就没离开过。

　　眼看两人就要走到大门口了，不知道谁喊了声：“好像是那个抄袭的！”

　　许晚星登时眉心一紧，又惊又气。

　　她倒成了抄袭的，网络颠倒是非可太容易了——

　　晚星下意识攥紧文件袋，想着干脆直接冲出去算了。可面前人却突然停脚，长臂向后一拽蓦地将她揽进了怀里，一个转弯径直去了停车场。还没等晚星和他说句话呢，他已经把她推上了副驾驶……

　　淮方休开车带她离开了法院，路上两人一言不发，静得有些尴尬，直到停在十字路口的红灯下，她先开口了。

　　“刚刚谢谢啊。”

　　“有必要这么客气吗。”

　　许晚星愣住。他们的关系确实不需要客气，但她也想不出第二种相处方式来。

　　许晚星偏头看向窗外，不言语了。

　　淮方休余光扫向她。

　　“什么时候的官司。”

　　“两月前。”

　　“为什么不找我。”

　　“案子不大，不想麻烦你。”

　　车里再次陷入静默。

　　“那为什么要和解？”

　　晚星回眸，视线相触，她又落在他搭着方向盘的手上。他手修长白皙，阳光下好看得像精致的瓷器，也漂亮得不真实。但刚刚就是这只手拉着她，躲过了那些粉丝。

　　“官司没赢就这样了，赢了还不知道多可怕。”她再次看向窗外，“我不想连累家人。”

　　“家人？”淮方休品味着这个词。

　　前方绿灯亮了，淮方休淡定地启动了车。

　　“我无所谓。”

　　许晚星没听清，讶异地看向他。“什么？”

　　“做为你丈夫，我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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