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弱柳我若牛》沐雪时节

1、第一章

　　天朗盛世，国泰民安，观阳在五年前迎来了无战可打的大将军，从此观阳百姓有了第二骄傲，一个便是这战无不胜的镇边将军牛岱安，另一个则是早就落户在此的天朗国第一皇商——柳常。

　　五年后，观阳民间又多了两个传说——传说中的天朗十大美人有两个就在观阳城，但可惜的是，绝大部分观阳人都没机会亲眼目睹两位美人的真容。

　　寒冬已过，天气回暖，各大商铺也换了春天用的货物，尤其是成衣铺子，早早就进了最新的布匹出了新设计的样式，好让客人们进来选制开春的衣裳。

　　牛将军的夫人带着小厮和丫鬟去了常去的秀衣坊。

　　牛夫人刚进门就笑开了，对着里头的人招呼道：“柳夫人，今天真是巧了，难得见你来到自家铺子，怎么没叫人送到你府上选呢？”

　　柳夫人回头一瞧，弯着眼睛轻笑了一声：“你还不懂我么，这里的管事难不成还敢不听使唤，不去你戍威侯府不成？可不就是在家闷得慌，才想着亲自出来走一走散散心，顺道进来给我家小子挑几匹布做新衣裳罢了。”

　　柳夫人扭过头对着铺子里的管事吩咐几句，又笑着去挽牛夫人：“难得碰上了，你陪我去后面瞧瞧，下面的人说新设计了几个姑娘穿的样式还没来得及拿出来，你去看看可有瞧得上的。我让人留了些好缎子，你要是看上了尽管拿去做衣服，只是可惜了我家没个女儿，便宜你了。”

　　牛夫人一听，突然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别提那丫头，提起来我就上火。”

　　牛家大小姐甚少回家，牛夫人几次提起也只抱怨几句自家丫头性子野不着家，便不再多说。

　　柳夫人照例宽慰了两句，可今日牛夫人似乎是气狠了，憋不住倾诉起来：“你听我说道说道，她都十七了，换平常人家早拿轿子抬着嫁人了，她倒好，仗着自己一身武艺没人能拿她怎么样，整日往外头跑不说，到了后来居然连着几个月的不回来了，说是要在外面行侠仗义英雄救美。

　　“你说这好不好笑，她一个姑娘家想当英雄也就算了，说什么救美人！”

　　管事将茶水奉上，牛夫人小饮一口，依旧压不下火：“好不容易盼她回家，我便想安排她和几位公子相见相见，她不乐意；我让她陪我学学琴棋书画做女红，她也没兴致，装模作样捱到用完午饭，一回头就又不见人影了。不用说，这会儿肯定又钻她爹的军营里面训练去了，就瞧着她晚上回来一身脏吧。”

　　牛夫人越想越气，盯着搬过来的上好缎子拍桌道，“才不给她好料子穿，披个麻袋得了！”

　　柳夫人听着，眼中却露出浓浓的羡慕，拍着牛夫人的手安慰道：“虎父无犬女，这将军府的千金就是不一般，姐姐你这是有福气呀。姐姐莫生气，画情不仅武艺高强还侠义心肠，多好的姑娘呀，要是都像我家小子那样整天待在家里一门不出二门不迈，我们做爹娘的才愁死了。”

　　“我倒是希望她能整天待在家里，也好多陪陪我，可她一回来就往军营里钻，活像在家见了鬼一样。可就将军手下的将士，也没一个能打过她，这不前段时间忍不住找将军比了一场，结果她下手也不知轻重，那一拳下去，将军那般硬朗的身板都给打出一片淤青。

　　“你就说一个她姑娘家，外面都在传她漂亮，但这爱打人的名声也传出去，这要没人敢她娶回去当媳妇可怎么办！妹妹你瞧瞧，我能不生气吗！”

　　牛夫人的语气从生气到责怪，最后长叹一声全部变成无奈和担忧。

　　有时候她自己都怀疑生下来的是不是小子，但是看着那俏脸，那细腰，牛夫人除了叹气竟也没有别的办法。

　　秀衣坊的管事已经按照吩咐将新的款式和布匹全部送到后院，然而现在两位夫人的心思都不在选衣服上。

　　说起儿女婚事，柳夫人的脸色也愁了起来，此时找到了知音，接着话尾拉着牛夫人的手倒起苦水。

　　“儿女婚姻大事怎一个愁字能道尽，玉姐姐，妹妹懂你，我家那小子怕也是娶不到媳妇了。

　　“也怪我，我怀他时身体就不好，让他还没出生就带了病，自小就在药罐子里泡着长大。好不容易送到他叔叔那儿调养好了，没成想一回来居然养成个懒散的性子，这也不做那也不做，平日里出个门都要人拿轿子抬。”

　　牛夫人本名唤作金玉，柳家公子一样常年不在家，这也是她第一次听闻柳家独子的事情。

　　然而牛夫人却不觉得哪里不好：“这有什么，不就是懒了点，怎么说柳家也是天朗第一皇商，还愁找不到好姑娘吗？”

　　讲到这里柳夫人的脸色更是古怪了：“我家这位小祖宗倒也不是不愿意我替他张罗，就是太挑剔，我托媒人给他拿了几次画像，不是嫌弃画师画工不好失了赏人的兴致，就是嫌弃画中姑娘长得太一般。我这儿子他——”

　　柳夫人停了下来，脸上还带着一丝窘迫。

　　早听闻柳家独子样貌非凡，这一顿彻底引起了牛夫人的好奇心：“他怎么了？”

　　“他——”柳夫人面色一红，咬了牙说道，“不是我自夸，我这儿子，他长得太好看了，看猫看狗都含着三分情。许是他太过自恋了些，所以眼光也高，寻常人家的姑娘他看不上，要长得好看的，可是至今还没人能入他的眼。我哪能由着他，便拿了他的画像去找媒人说亲，结果真和他说的一样，唉！”

　　牛夫人往前倾了半个身子：“他说了什么？”

　　柳夫人一脸愁容：“他说：‘你尽管去，且看哪家姑娘能忍受自己的容貌被自己的丈夫比了下去。’可惜了我家老爷一直希望有人能振兴祖业从军报国，如今却不奢望了只求香火别断在他手里。

　　“要是你家闺女生在我家就好了！”

　　自从天朗弘帝赐戍威侯府于观阳，牛、柳作为观阳最大的两大权贵，平日里往来不算频繁，但关系还算不错，可五年来两家竟都没见过对方府上的公子小姐。

　　一个总不回家，一个自回家后就甚少出门，两家小辈五年来别说互相认识，就是在观阳都没有一个好友，也算是稀奇了。

　　柳夫人倾诉完，牛夫人顿时有了共鸣，她何尝不希望自家女儿能有柳家小子一般的性子？

　　牛夫人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出来。

　　随后，两位母亲眼中同时放出光彩，差人上了糕点好茶，就坐在秀衣坊的后院聊了整整一个时辰。

　　申时将至，街上传来一阵马蹄，紧接着马背上的人勒紧绳索“吁”了一声，还没等路人看清身影，马背上的身着暗蓝色男装的人已经将缰绳随手扔给上前的小厮，快速迈入秀衣坊清清脆脆的喊了一句：“娘，我来接你了！”

　　牛画情迈进后院，便看见自家母亲拉着一个美貌妇人朝自己笑得开心。

　　柳夫人也是第一次见到画情，顿时眼前一亮，心里却带着怀疑——这丫头真像姐姐说得那么厉害？

　　明明是身材高挑纤腰盈盈的佳人，却听说天生神力力能扛鼎；素面朝天的脸不算白皙，但五官确实极致的精致，偏偏不爱打扮只用一根丝带竖着马尾，身上更是只着暗蓝色的男士长衫。

　　只是两只袖口被磨破，鞋底也沾满了泥，这样才让画情看上去真如玉姐姐口中说得那般野莽性子，但完全不妨碍柳夫人对画情的满意——如此随性都掩盖不了的绝色容颜，这样一张脸怕是自己儿子也不能挑剔吧。

　　柳夫人满目喜爱，招呼着画情坐下来休息，随意寒暄了几句套近乎，才笑眯眯的说道：“我和你娘是好姐妹，你不妨叫我璐姨，说来牛将军府举家迁至观阳五年了，璐姨竟一面也没见过你。

　　“今天见得突然，也没来得及给你准备见面礼，璐姨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块牌子便送给你，你拿着这个牌子，以后在任何一家秀衣坊，想要什么只管挑，权当璐姨补给你这些年的礼物。”

　　画情没想到一来不仅认了个姨，还得到一份见面礼。

　　这是长辈的心意，道了谢后画情也不推诿直接接了下来。

　　但拿着是一回事，用不用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左右她也不缺银子，想必是没有用上的机会了。

　　画情小心将牌子挂在腰间，又陪着喝了杯茶就准备带着母亲离开。

　　倒是牛夫人先一步将画情拦下：“不急，下午光顾着和你璐姨聊天倒是忘了正事儿，你来了正好去量个尺寸，回头做几身女儿家的漂亮衣裳。”

　　画情应了一声就被带到里间，外头柳夫人张望着门口着急了。

　　怎么还不见人来？

　　没一会儿画情出来了，牛夫人又拉着她选布匹样式，这也瞧瞧那也瞧瞧，几乎快把整个铺子瞧了个遍，弄得画情莫名其妙：“娘，给我做女装您看男装样式干什么？这衣服太大款式太老气也不合适我穿啊。”

　　“你这孩子，只能给你瞧不能给你爹看看吗？”牛夫人抢过画情手中的袖子责怪了一句，柳夫人在一旁一边张望着一边应和。

　　画情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也不敢再问男装看完了为什么还要看童装，自己暗地里数了一遍家里哪个亲戚或是下人屋里是有小孩的，省得被娘亲又念叨一遍没良心。

　　门外一个小厮匆匆走进来，柳夫人眼睛一亮，立刻走了过去，却没发现本该出现的人。

　　柳夫人问道：“少爷呢？怎么没来。”

　　“少爷说让夫人您看着选，他没什么好挑的，不管什么衣裳他还能给穿丑了不成？又说了今天有点乏了不想出门，就不出去陪夫人逛夜市了，少爷还怕您回来累，特意让人备了抬轿过来。”

　　小厮见夫人见夫人眼睛瞪得愈发圆溜，说话开始结巴：“少爷，少爷还说您回来的时候，顺道从东市带一碗……豆腐脑。这摊子只早晚出摊，他懒得早起也懒得晚出……这回想起来了正好让夫人逛完夜市捎一碗回来。”

　　柳夫人咬了牙，盯着外面的抬轿直生气。

　　转头看了眼屋里还在辛苦拖时间的牛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她早该知道家里这个祖宗请不出来。

　　柳夫人不着痕迹地对着牛夫人摇摇头，牛夫人遗憾之余也松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看了好久的布匹，拉着画情和柳夫人道过别，就要离开。

　　“娘，您还没定布料款式呢。”

　　牛夫人神色一僵，不自然地笑道：“哈，定是你刚刚走神了，我明明已经和那管事说过了。妹妹，管事，后面的事情还要麻烦您二位了。”

　　柳夫人也重新摆上微笑，仪态端庄而和善：“姐姐放心，有空的话多带画情来我府上玩玩。”

　　画情扶着母亲上马，自己轻轻一跃落座在牛夫人身前好让牛夫人搂住自己的腰。

　　画情再次向璐姨道了别，马鞭向空中一甩，便骑着骏马朝将军府奔去。

　　柳夫人满目慈爱注视着画情的背影，等人离去了才依依不舍得抽离视线。

　　铺子里管事问道：“夫人，要不给刚刚那位小姐每样做一件？”

　　“你看着来就行，用最好的料子来做。”吩咐完了转头问从家里来的小厮，“少爷在家做什么？”

　　柳府中后院，一个颀长的身影侧卧在软榻上，眉目精致宛如画中谪仙。

　　他身着最舒适的云缎袍子，丝发散开铺满了肩头，翘弯弯的睫毛上挂着水珠。

　　此时这位柳家公子柳骁闭着眼，什么都懒得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