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当奸妃》姜翠花

50、大粗长（10）

　　马儿横冲直撞，周边行走的百姓不少都受到了惊吓，顿时一阵慌乱。正混乱的时候，姒蕤察觉到马车前头重重地下沉了一下，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吁……”

　　月姬将马车帘掀开了一条小缝，看了一小会儿，回头对姒蕤道：“有人帮我们稳住了马。”

　　再片刻，马儿果真停了下来，马车随之安静了下来，姒蕤吩咐道：“月姬，去跟人道声谢吧。”

　　月姬点了点头，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但不一会儿，就又进来了，随即，姒蕤听到了一阵斥责之声：“你们是什么人，在这山上横行霸道？山中行人众多，若是伤了人怎么办？”

　　原来是对后面那一辆马车说的。

　　后面车里发出的声音令人听了不怎么愉悦：“我家公子急着要上山，这辆车一直挡在我们前面。”

　　那人却道：“这条路是官道，你们走得，人家为何走不得？”

　　“我说你这臭道士，少多管闲事，耽搁里我家公子的事，你吃罪得起吗？”

　　见着渣人，同他讲道理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姒蕤隔着车帘，对打抱不平的那人道：“先生高义，今日为我打抱不平，但时间珍贵，浪费分毫在这种人身上都不值得。”

　　那人正声道：“非也，今日频道不是为了施主打抱不平，而是为往来这条山道的人打抱不平，如此视人命为草芥之人，见着了放任不管，他人若是他犯下杀孽罪过，贫道岂不是就成了帮凶？”

　　他说得正义凛然，一时间姒蕤倒不知道要如何回复是好，只觉得他整个人都闪烁着圣父耶和华的光辉，于是轻轻撩起窗帘的一角，瞥了一眼，车下那站得笔直，目光炯炯无所畏惧的人，不是当日祭灶大会上见过的无尘子还能是谁？

　　后边马车里也下来了人，也是一个老熟人——陈少宇。

　　他走到无尘子面前，仍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小爷要从这条道上过，你还拦得住我？”

　　无尘子道：“此路是王上命三百国人修的，自然是给人过的。至于施主么，贫道倒真不打算让您过。”

　　陈少宇脸色气得铁青：“臭牛鼻道士，还真以为小爷奈你无何了？”

　　说着撸起袖子就要动手，岂知他的家丁忽然在一侧急得快哭了，道：“公子，宫里头的旨意，命我们今日就要去天虚观应到，这知观无尘子性子生得怪异，过了午时，当日便不收弟子了。”

　　姒蕤啧啧叹奇，这世界真真是太奇妙了，陈少宇要到无尘子门下去出家，却在半道上，和无尘子差点干起了架。

　　千万感叹间，忽然捕捉到了一句话——王上叫他们去天虚观应到？

　　难道是因为当日之事，姬宫湦动了怒，所以让陈少宇到天虚观出家了？

　　她隐约记得那天姬宫湦好似说过让他等着这一类的话。

　　出神的刹那，无尘子冷哼了一声：“贫道劝阁下，以阁下的心性，我们天虚观是不会收阁下这种玩世不恭，视人命如蝼蚁的弟子的。”

　　陈少宇抡起拳头就要砸下去，无尘子往旁边一侧，堪堪躲开他的拳头，以足点地，轻轻跃上马，扬尘而去。

　　气得陈少宇捶胸顿足，骂骂咧咧了好大一通，这才又回到马车内，

　　望着无尘子远去的身影，姒蕤百感交集，若无尘子当真是林哲，那么他是不是来找自己的？

　　她不确定。

　　无尘子的表现太像一个道士了，像一个一直以来浸润在道观里的道士，从头到脚，都沾染了香火的气息，散发出出尘绝世的仙风道骨。

　　轻叹一声，放下帘子，道：“走吧。”

　　月姬问道：“王姬还要去天虚观吗？”

　　她垂头想了想，道：“去吧，反正都走到这里来了。”

　　天虚观是王室钦点御用的大观，在周国早已名声远扬，往来的香客格外的多。当日山上有一场法会，众香客都到正殿去听讲问道了，直挤得里三层外三层，正殿处水泄不通。

　　姒蕤谈了探头，无尘子在正中央讲经，看情形一时半会脱身不得，这一样又是白来了。

　　殿门口有一处解签台，台面上放了一块雕太极图、阴阳鱼的铜镜，铜镜旁边是一个竹筒，筒里放着长短不一的一把签。

　　负责看签的道士看上去年纪还小，怯生生地看着姒蕤，一个劲地劝道：“施主，求根签吧，保您心想事成。”

　　姒蕤终归无事，于是上前求签。周围往来的香客有不少的少年公子，见姒蕤在解签台，只当她是哪家来的大家闺秀，一时间拥上来指指点点。

　　解签台上围了不少人，更有不少的男子来来去去求了好几趟，就连小道士都道了：“公子，心诚则灵，您这样求了好几签，老天爷会不当数的。”

　　一时间，不通世事的小道士引得满堂欢笑，那求签的公子见姒蕤脸上挂起了笑意，以为自己有了戏，于是上前搭讪道：“姑娘，是来求什么签的？”

　　姒蕤掉头，冲他淡淡一笑，这一笑笑得小青年七荤八素，心里头七上八下，直心花怒放。

　　但她一句话犹如给他的心花浇了一头凉水，直冻得花枝枯萎：“求和我夫君久久长长的签。”

　　小青年的笑彻底挂在脸上。

　　姒蕤抽出一支签，交给小道士。

　　小道士双手接过，取过一侧的解签文，青涩的脸上渐渐起了笑意，念道：“几年空座莫人招，今日新花上嫩条；千里有缘千里会，他乡异域也相交。”

　　“施主，上上签，这签文说的是您的姻缘良人就在眼前了，而且你们之前隔着千山万水，才相会。这段感情来之不易，须得好生珍惜。”

　　姒蕤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签文说得再好，也不过是给人一个安慰罢了，但还是十分虔诚地接过签文，道：“多谢小师傅。”

　　小道士害羞地挠了挠脑袋，道：“施主客气了。”

　　转过身，又从一旁的信物架上取了一枚木雕的同心锁，递呈给姒蕤，道：“这是本观的同心锁，是我们知观做法开过光的，可保施主逢凶化吉，心想事成。”

　　姒蕤领过同心锁，见锁雕得栩栩如生，细微处都雕刻得鲜活生动，不由赞叹：“贵观的信物都如此精致，恐怕要费不少心力吧？”

　　小道士道：“这些东西都是知观亲手备的，只有独一份，也算不上有多费事。只不过劳累知观了罢。”

　　雪风轻送，姒蕤看了看正殿方向，万众簇拥下的无尘子，正聚精会神念着经，慈眉善目。

　　这一趟走得毫无所获，还浪费了半日的光阴，趁着天光还早，他们早早地就下了山，刚刚登上车，却听到陈少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真是晦气，这该死的无尘子，摆什么谱，当了一个破知观，就真当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的小厮惴惴不安：“现在咱们要怎么办？无尘子不收您，王上那里要怎么交代？”

　　陈少宇骂骂咧咧道：“管他的，现在是我拿着王上的诏令来，无尘子不收。他罔顾王上诏令，凭什么要我去交代？”

　　“少爷的意思是？”

　　“还不快回去找老爷子，就说这天虚观的知观无尘子目中无主，无视王上，我倒要看看，谁先倒霉。”

　　这陈少宇当真是蛮横无理惯了，都到了现在这情况还当自己是谁都得哄着让着的陈公子，既无耻又无赖。

　　她放下帘子，吩咐道：“回去吧。”

　　——————————————————————

　　回宫之后，她径直去了万寿宫。

　　正巧姬宫湦没什么事，正斜懒着在贵妃榻上看书，见着她进来了，仍低着头道：“这个点，你怎么来了？”

　　姒蕤笑眯眯地说道：“我来就来了，还要挑时间吗？”

　　姬宫湦指了指小几上的茶盏，姒蕤了然，倒了一盏茶过去，姬宫湦饮后，言简意赅道：“不用。”

　　没有理会他的慢半拍，姒蕤摸到他对面坐下道：“你猜我今天去什么地方了？”

　　姬宫湦眼皮子抬了抬：“道观。”

　　姒蕤眼睛瞪得大大的，拍桌而起：“你派人监视我！”

　　姬宫湦翻了个白眼：“我闲着没事，派人监督你干什么？”

　　见他面色如常，不像是在说谎，姒蕤又慢慢坐了下去：“那你怎么知道我去了道观？”

　　姬宫湦又抬了抬眼皮子：“你自己闻一闻你身上的香火味，还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一样什么？”

　　姬宫湦闭上了嘴，没有说话，只默默腹诽道——一样蠢。

　　姬宫湦已经摸透了姒蕤的脾性，他一味要问的话，她决计不会说。他不问的话，她倒说得欢快，于是又低着头，看起手里的书。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姒蕤又探了颗脑袋过来：“你知道我遇见谁了？”

　　“谁？”

　　“陈少宇。”

　　他皱了皱眉，这个名字隐约有些熟悉。

　　“他是谁？”

　　姒蕤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就是那个登徒子啊，那天我出宫，然后在酒楼里，你还差点和他打架的那个。”

　　“哦。”姬宫湦的眉毛皱得更深了：“孤下的令，让他去天虚观出家了。”

　　“原来是你呀。”姒蕤一脸怨怼：“今日我到天虚观去求签，路上遇到他前去应到，在官道上险些没被他驾的马车给撞死。我还当今日是什么冲煞日子，不宜出门呢，原来是你暗中算计我。”

　　姬宫湦放下手中的书，瞥了她一眼，看到她眉飞色舞讲话的样子，也不像伤到了哪里，于是道：“然后呢？有伤着吗？”

　　她摇了摇头：“没有啊，幸好当时突然出来了一个道士，哦对，那个道士就是祭灶大典上的那个什么……知观。”

　　“无尘子？”

　　“啊……嗯……好像……对对对，就是那个无尘子。他突然跳了出来，帮我们稳住了马头，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你说是吧，月姬。”

　　月姬本身就受了些惊吓，听她这样一问，忙不迭地点头：“可不是嘛，当时那个陈少宇还一直嚷嚷着我们挡着他的事了，差点没将我们的马车给撞下山去。”

　　姬宫湦一把拍下手中的书，对门口唤了一句：“给孤把陈袁志传上来。”

　　门口立马有人答道：“启禀王上，陈大人方才正好进了宫，这会儿正在偏殿候着待见天颜。”

　　“这陈袁志倒有先见之明，知道孤要传他，自己先来了。”

　　姒蕤和月姬四目相接，对了个眼神。

　　她道：“王上要会见朝臣，我……先走了。”

　　“不用。”姬宫湦留住了她：“陈袁志是陈少宇的父亲，既然要定他的罪，你也好和他当面对峙对峙。”

　　姒蕤退回蒲团上淡定地坐着，低头称：“是。”

　　“今日你怎么想起，去天虚观了？”

　　姒蕤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是都说了吗？去求签问卦。”

　　“孤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信鬼神之事了？”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求了什么签。”

　　“求了……”

　　求了什么签没能说出来，陈袁志先进了殿。陈少宇看起来年岁虽然还不怎么大，但他的爹形容有些……显老，走起路来的时候都已经微有蹒跚，满脸的褶子里藏满了岁月的风霜。

　　他颤颤巍巍下跪，道：“老臣见过王上。”

　　姬宫湦道：“陈大人请起。”

　　又吩咐月姬：“给陈大人看座。”

　　月姬到一旁搬了一把椅子过来，给陈袁志落座。陈少宇为人骄傲不逊，陈袁志却是个正儿八经的老实人，姬宫湦赐座，他规规矩矩拱手作揖：“老臣谢王上。”

　　姬宫湦呷了一口茶，淡淡问道：“不知陈大人今日来找孤是有何事？”

　　陈大人话还没有说出口，浊泪就流了满脸：“禀王上，老臣此次腆着老脸来见王上都是因为臣那儿子少宇，前些日子老臣接到王上旨意，让少宇今日到天虚观应到出家。”

　　姬宫湦掉头看了一眼姒蕤，她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然后呢？”

　　陈大人老泪纵横：“然后，少宇到了天虚观，拿出王上的诏令，结果那知观无尘子好歹都不肯收少宇为弟子，并且扬言就算王上去了，他说不收还是不收。”

　　他涕泗横流哭了一通之后，又抬起袖子沾了沾眼角的浊泪，儿孙不成器，只可怜了老父的巴巴眼泪。

　　姬宫湦放下手中的杯子，道：“陈大人，你可知道孤为何要让令公子到天虚观去清修？”

　　陈大人愣了愣，正气凛凛道：“因为王上想让少宇修身养性，进而……”

　　“不是……”姬宫湦打断了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朝臣七十八，孤偏偏叫他到天虚观去，这其中的缘由，陈大人不妨回去问问他，腊月十七做了什么事？”

　　陈袁志明显慌了神，陈少宇是他的老来子，四十岁高龄上头才得了这么个天赐的宝贝儿子，平日里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得低了怕踩着了。一家老小宠着他的性子无法无天，陈少宇在镐京之中的名头不小，所以当日赵叔带一查便查出了他的底细。

　　父亲官居要职，给了他横行的资本。镐京的国人平素恨透了这位世家公子，可是却又拿他没有办法，陈大人护短，镐京内的官员又都得给他几分薄面，陈少宇就算犯了事也是个烫手山芋，没有人敢去办他。

　　陈袁志慌里慌张又跪了下去：“臣惶恐，不知道小儿究竟所犯何事？冒犯到了王上？”

　　姬宫湦别过头没有看他，只道：“陈大人是三朝老臣，劳苦功高，孤本应该宽宏一面。但陈少宇此人在镐京名声极坏，若是不罚不足以正律法，所以就让他到天虚观清修，去一去他那一身的戾气，却没有想到他在道家无为之地仍不收敛。陈大人今日到我万寿宫来控诉天虚观知观无尘子，究竟知不知道在此陈少宇在天虚观做了什么事情？”

　　陈袁志越发地慌了：“臣不知，王上……”

　　姬宫湦掉头看了姒蕤一眼，道：“今日褒姒夫人到天虚观进香祈福，上山的时候行车在陈少宇的马车前头。正因如此，陈少宇两次三番以车辕相撞，险些酿成大祸，后来被天虚观知观无尘子阻挠。无尘子为人，超重上下谁人不知，出了名的端庄正派，见陈少宇如此儿戏人命，怎肯收他？”

　　陈袁志彻底傻在当场：“老臣……”

　　姬宫湦又道：“陈大人如若不信，可以回去找他问一问事情始末。孤本念你为了周国殚精竭虑，放他一马，但今时今日才发现，纵恶容易惩恶难，如今却是再也容他不得。”

　　“陈少宇，永逐出周，终生不得返。”

　　陈袁志听到此话，本来就浑浊的双眼中，更是顿时就失了神采，半点光亮也无。陈少宇的脾性他最明白，王上说的事情，他是极有可能做得出来，甚至都不用求证，他心里就明白他做得出来。

　　颤颤巍巍匍匐下了地：“谢王上。”

　　了无生趣的一声答在空旷的大殿高声回响，一如夏末沉闷的一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