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逆流（伏赫）》灯燠

81、黑-暗-童-话

　　天文台是霍格沃茨最高的几座塔之一，从那儿几乎能看见霍格沃茨的每一个角落。
　　里德尔撬开了挂着大锁的铁门，沿着细细窄窄的旋转楼梯往上走。墙壁上挂着的烛灯都没有亮，只有森冷的月光透过高处的小气窗斜斜落在积着尘土的石面上。赫敏向上望去，盘旋的楼梯如同钢铁铸成的龙被永久封存于此。头顶透明的玻璃罩子落着璀璨的星河。
　　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传说，想起了被关在高塔上的莴苣公主。她日夜站在高台上，将自己金灿灿的长发垂下来，让女巫爬上高塔。
　　当里德尔注意到了她的走神，问她在想什么时，赫敏便把自己的联想告诉了他。
　　“——也许你没有听过这个传说。”她最后补充道。
　　“我看过，”里德尔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他抬起头向上看了一眼，“不过你的想象力非常丰富，亨德森……你是把自己当成了公主吗？”
　　“我没有这么想，”赫敏瞪了他一眼，“不过如果一定要类比的话，我觉得你比较像那个女巫。”
　　里德尔：“……”
　　“因为别人吃了你的莴苣就把他们的女儿抢过来、监禁莴苣公主、知道莴苣公主把王子放上来后就剪了她的头发还驱赶了她、迫使王子失明……听起来都很像是你会干出来的事。”赫敏继续添油加醋，不知为何，这种指责让她感受到了一种报复的快-感。
　　里德尔停下了脚步，侧过身冷冷地看着她，那双眼睛又黑又静：“那么你期待的王子是谁？”
　　“……啊？”
　　“如果让我知道了这种事……我会把你的头发剪掉，但我不会把你赶走，亨德森，不过我会把王子在你面前杀死……失明太便宜他了。我记得最后你还给他生了两个孩子？你要是敢做出这种事……应该清楚会有什么下场……”
　　他的声音低沉而恐怖，压迫的阴郁感如同深囚的笼将她禁锢。代入感实在太强烈，赫敏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里德尔没有再进一步，他瞟了她一眼，继续往上走：“不过，真的没有公主和女巫在一起的传说吗？”
　　“当然没有！”
　　风在冰凉的塔中传响，寂寞如同盲人击鼓。他们慢慢走到天台之顶，澄澈的银光洒落下来，宛若网络结在玻璃罩上，映着中央巨大的黄铜天文望远镜。
　　“这台望远镜是从几百年前流传下来的，被施加了魔法，所以能承受这么大的镜片的重量。人们希望把望远镜的镜片造得越大越好，这样就能看得更细、更广、更远。”里德尔站在那架巨大的望远镜前，他的身子在它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渺小，仿佛一粒沙。他仰起头，天穹倒影着宇宙天球，绚烂的银河从手边流过，化为发间寂静的火。
　　“你经常来这里吗？”赫敏看着他娴熟地摆弄这架望远镜，忍不住问道。
　　“霍格沃茨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探索的宝物，它蕴藏着无数奇妙的魔法。”里德尔回答道，“你可以在它身上做无数个课题，当然，我没那么多时间。”
　　过了一会儿，里德尔将望远镜的位置让出来给赫敏。她凝视着圆形镜面中近在咫尺的、仿佛映在深蓝天鹅绒上的宝石的星星，内心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了自身的极度渺小。
　　“我们从光子的一个点出发，视线抵达了几亿光年外的超新星爆发。但那已经是几亿年前的过去了，那时候我们也许还只是一个原子……”赫敏的脑中不知为何回荡着这样一句话，遥远如同星星的歌唱。
　　“亨德森。”
　　“嗯？”赫敏没有抬头。
　　“王子就是从这里跌下去的。”
　　“什么？”赫敏终于转过身看向他，却发现里德尔正坐在窗台上，侧着头看向窗外。
　　她走到窗边向下看，直落落的高差让她有些发昏，底下似乎围着一圈锋利的荆棘丛，然后是不远处反射光芒的黑湖。
　　她抬起眼看着他，他跃下了窗台落在地上，鞋尖敲击地面发出清脆的一声。里德尔的目光仿佛穿过了她看着玻璃面上他们的倒影。
　　“女巫不喜欢阳光。她住的塔很高，离天空很近，但被涂成了漆黑的夜晚。她命令那个男人把他们的女儿在晚上把她送过来。”里德尔慢慢地讲述道，他的手中玩弄着他的紫衫木魔杖。
　　赫敏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却在他的目光下沉默了。
　　“她给她起名叫莴苣。莴苣有一头金色的长发，比金子还要亮，比阳光亮得多。就算在夜晚也难以掩饰它的明亮。女巫在下面叫，莴苣，把你的头发垂下来。她就把头发垂下来，足有二十公尺，女巫便顺着头发爬上来。
　　“莴苣会唱歌，唱得非常好听。女巫叮嘱过她不要在她不在的时候唱歌，莴苣答应了。但也许是她忘记了，或者是女巫对她太好了——总之有一天，在女巫出门后，她独自在窗台唱歌。她的歌声吸引来了王子。
　　“因为她美妙的歌声和绝世的容颜，王子被她吸引了。她和王子在塔中幽会。女巫总是白天呆在塔中，而王子便夜晚到来。终于有一天，王子向莴苣求婚了。”
　　不知是不是赫敏的错觉。她总觉得里德尔在讲述这一段的时候声音特别阴沉，有种暗藏杀机的味道。
　　“他们开始策划着逃出去，他们以为他们能成功，但女巫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一切呢？她一直监视着她的高塔，即使不在塔中，她也了如指掌。她就等待着他们约好私奔的那一天的到来。”
　　赫敏抖了抖，她忽然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她正想说话，里德尔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他蓦然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压在冰冷的台面上。
　　他的动作太快了，赫敏根本来不及反应。后脑一片冰凉，他推开了紧闭的窗户，寒冷的夜风呼啸着灌进来，将她的长发吹得猎猎飞舞。他又压着她的肩膀把她往外移动，赫敏感觉自己半个身体都悬空了，之前看到的高空景象顿时浮上心头，她仿佛就要从高处坠落，直直落入那荆棘丛中，随着恐惧沉入无尽的深渊里。
　　“那天晚上，莴苣织好了逃跑的绳索。她在窗边一如既往地等待王子，等他来接她离开，但她却没有等到。”
　　风声刺耳，压入她空洞的大脑，而男孩低沉的嗓音又如同长长的刺在她身上穿梭。赫敏挣扎着，拼命摇晃着脑袋，她不想再听下去了，一点都不想，她知道那是一个无法逃脱的噩梦——无尽、枯萎，埋着绝望之人的骨。
　　“她等来了女巫。
　　“女巫问她，‘你在这儿做什么？’”
　　“莴苣说，‘我只是发呆。’”
　　“女巫问，‘你是在等人吗？’”
　　“莴苣说，‘不是的。’”
　　“女巫说，‘你在等他吗？’”
　　“莴苣吓了一跳，站了起来。女巫把昏迷的王子按在了窗台上，她拿起了一把剪刀，用力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赫敏大大地睁开眼，她仿佛看见眼前银光一闪，胸口竟真的传来一阵剧痛，她的眼角泪水逆流，头发完全被风吹散了，冷冷地拍着脸颊，有几根刺入了眼睛。
　　“血浸透了王子的袍子，将窗台染红了。女巫把剪刀拔了出来，再次刺进了另一个致命部位。一刀，又一刀。一道一道血溅在墙壁上，溅在莴苣的脸上。王子面目全非。女巫的脸上也全是血。她回头看了莴苣一眼，将王子推下了窗台。”
　　身体被洞穿的痛楚涌向全身，赫敏感觉自己被用力一推，头朝下地落下了高高的黑塔。风声疾速，静电般涌过耳侧。她在深蓝天鹅绒的星星中沉坠，坠入灰烬之旅。
　　她听见了裙裾像蝴蝶翅膀般翻折的声音。骨头被一根一根折断。那一瞬间大脑放空，她什么都没有想。
　　在头即将砸落在地面的时候，她的身体凭空吊住了，双腿站在了天空的实地上。
　　赫敏揉了揉眼睛，又重新睁开。她发现自己依然仰卧在窗台上，里德尔的脸近在咫尺。他以一种审视的目光观察着她的瞳孔，见她回过神来后便抿了抿嘴唇，继续往下讲：
　　“王子跌进了荆棘丛。荆棘丛活动起来，将他拉进了腐烂的地底。他将成为它的一部分。女巫看向了莴苣。她向莴苣伸出手，那只手上沾满了血，袖子上也都是血。
　　“她问莴苣，‘你还要逃吗？’”
　　“莴苣说，‘我还要逃，除非你杀死我。’”
　　里德尔停了停，将下巴往下压了压。
　　“你觉得女巫会怎么做呢？”
　　赫敏直视着他漆黑的眼睛，她的嘴唇在颤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女巫杀了她。”她说道，“用那把杀死了王子的剪刀。”
　　“不，女巫剪掉了莴苣的头发，毁掉了她的声带，锁死了那扇窗户。从此塔中再也没有阳光。”里德尔低声说道，他松开了她，将窗户关上了。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一片死寂。赫敏后退了一步，跌坐在了地上。她的双腿剧烈发抖，手臂也是，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蜷缩成一团。
　　她不愿去思考他是怎么做到让她如此身临其境地感受这一切的，她终于明白了他话语中的含义。
　　他是知道了自己想逃跑，所以来警告她的吗？他是在暗示她，一旦被他察觉了念头，那些帮助她的人都会死去，而她也将被剥夺所有自由吗？
　　可现在已经是这样了，她想，她的世界已经被局限在了他的眼中，她无路可走，无处可逃。
　　不过他说得很对——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困得住她向往自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