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月]Light From a Dead Star》一线云晓

2、Access # 02

　　2005年1月14日，第二次会面，监控记录
　　月：龙崎。
　　这次是夜神月首先开口。而且他在笑。虽然笑得并不算完美。
　　月：这是上次我让你不开心的惩罚吗？
　　他脸上多了一道瘀伤，看起来被打得很重。
　　L皱起眉头。
　　L：他们打了你？
　　月：一直都有。不过以前没有做得这么明显。
　　L：……我还以为警察内部不会刑讯逼供的。
　　月：你以为只有你会吗？在他们看来，我这种人……不配谈什么人权。至少他们是等我罪证确凿了才这么做的，不像你对嫌疑人就会来这一套。
　　L：但上次见你的时候还好。
　　月：那就是说，遇见你之后，我表现得开始没那么好了。
　　夜神月突然叹了口气，垂下眼睛。L有些困惑地回看着他。
　　月：我上次也想了很久，L为我破例参与了案子的审判……是什么意思。
　　L：没有意味着什么，只是想让基拉的事件有始有终而已。
　　月：我求你的话，你能让我活下来吗？
　　L：我不会做任何保证。
　　月：如果我死了，母亲……或者妆裕……会很伤心的。
　　L：你成为基拉的时候，为什么不想想看她们？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月：那我父亲怎样？他还跟你在一起吗？
　　L：总一郎先生状况很不好，他说要辞职。不过，调查小组的其他人都说要跟着他辞职，把他给挽留下来了。你不用太担心他，他至少——还有作为警察的责任感。
　　月：比他儿子还重要……他直到现在都不来看我。
　　L：意外地委屈啊。
　　月：你住口。
　　一段时间的沉默。
　　月：父亲是不会认同基拉的。我从小就以他为榜样，但是我一点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做他绝对不认同我做的事。我也想不到要怎么说服父亲。
　　L：你想要他理解你。
　　月：他应该理解的，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不公正，以及——
　　L：他是成年人，他能接受这个世界不好的一面。
　　月：但是他没有妥协过，一直在坚持自己的正义。
　　L：然后你也想要像那样。
　　月：……没错。
　　L：月君有时候让我很迷惑。
　　月看着他，似乎有些惊讶。
　　L：你说的应该都是真心话吧，在这种时候，你终于不用撒谎了，我很高兴。在你失去记忆的时候，的确就像是总一郎先生那样的人，我也已经明白了。
　　月：你是想说就是笔记把我变成这样？
　　L：当然不是，笔记只是个诱因。我在迷惑于一些很复杂的问题，比如说，到底是你的正义本身存在着缺陷，还是仅仅是你的手法让你堕落……虽然我也明白那些问题应该交给相关的专家讨论，但在最近，却突然没办法从那些思考里抽身了。
　　月：你当初在电视上说的那些呢……？
　　L：那些都只是手段。过多地思考那些问题会影响到我破案的效率。
　　月：所以你今天又来和我搞哲学辩论？你是认真的？
　　L：我在解释。
　　月：解释什么？
　　L：解释……比如说我为什么回来插手你的案件。
　　月：哎，你想听我的推理吗？
　　L：可以。
　　月：你觉得很无聊。基拉案件占用了你太多的精力，在完结之后，你觉得很空虚，在整件事里陷得太深了，没办法抽身。
　　L：我以前还没碰到过这样的情况。
　　月：所以你不了解。其实我……若不是现在被困在这里，可能我就是觉得空虚的那个人。因为你之前说过自己赌上性命在追捕基拉。要是认真到那种程度，结束后就开始会失落了吧。
　　L：看来你真的揣测了我很久……月君。
　　月：……当然。
　　L没有听到那句小声的补充，但他开始认真地思考些什么，他稍微换了换坐姿，这是很少发生在他身上的动作。
　　L：在这两个月，我又破了两个别的案件，但思考的状态还是很不好。我有种预感，之后的自己恐怕再也无法回到基拉事件前的状态了。不过，即使我死了，L的名字还是会有人继承的，所以那不是个问题。
　　月：所以你有继承人？你还说过让我继承L之类的。
　　L：是的，如果你不是基拉的话。
　　月：你竟然真的认真考虑过？
　　L：大约有15%的认真。
　　月：那就是很不认真。
　　L：对于我来说是相当认真的情况。
　　月：你从来都没有认真做过一件事？
　　L：大概，“怀疑夜神月是基拉”有85%的认真吧。
　　月：觉得我是朋友的比率是多少？
　　L：我上次说了，那个没办法衡量。
　　月：觉得自己是正义的比率是多少？
　　L：80%。
　　月：没有100%？
　　L：月，在这件事上，留有余地比较好。
　　月：你对我的怀疑比对正义认真5%。
　　L：……这很好笑吗？
　　月：是啊，L是这种人……但也很合理。
　　夜神月边自言自语地说着，一边在笑。他笑得几乎倒在了桌子上。会面时间到了，L被带了出去。

　　2015年1月21日，审讯。
　　自从那天的会面之后，L就开始坚持，对夜神月进行审问时，他必须在场或通过监视器看现场的情况。
　　然而效果不彰。在月停下或者是回忆的时候，他的眼神会变得很害怕。站在审讯室里那几个警官只要一动，他就会稍微哆嗦一下。
　　难以置信。这些人真的能做到。
　　L想起来之前自己也将月拘禁过50天，那些日子，他也是这样注视着月。有时候他也会试着用些手段，突然把月惊醒，对他进行各种试探和询问。但那时候月一点都不像现在这样……虽然也很痛苦，但他说出来的话总是流利的，一次都没有过思路中断的情况。
　　月的谈话再一次被迫停止了。L含着他的手指，几乎是咬住了它们。他盯着监视器屏幕。
　　“再说一遍，关于南空直美的案件。”
　　“我杀了她，……因为她很有可能识破我的身份。她知道是基拉操纵了巴士事件，但她不知道基拉就是我。如果那个信息被L得到，我就完了。”
　　侦探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并不讶异，这些事早就能推理出来，他意外的是月交代得很爽快。几乎都不像是他了。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本不该失去她的。本来可以更早地终结这个案子……
　　“说得详细一点。时间，地点。”
　　“时间是……2003年，12月……”
　　声音停顿了。
　　“时间是什么时候？”
　　审问官并没有提高声音，月的脸色却好像被吼了一样苍白：“我记错了，是2004年1月1日。”
　　L记得那天。
　　“那天相泽回去了。”他想。“他错过了她。”
　　这件事让他有些刺痛。没有去注意监视器里的月。夜神月将头垂得更低，机械的声音还在持续着。
　　“那天我去给父亲送换洗衣物，却在警察厅外见到了她。她说有关于基拉事件的重大情报，可是那时候L不在……于是我就主动上前搭话，她对我说出了她的推理。我知道，不能让她见到L，于是我就动手了。”
　　“你是怎样杀死她的？她现在在哪里？”
　　“我在笔记上写，让她找到一个尸体不被发现的地方自杀。所以我也不知道她现在的位置。”
　　夜神月，你干的好事。
　　背后有只手安静地放在L的肩膀上，他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的肩膀紧缩着。他在发抖。渡在看着他。
　　寂静无声。

　　L很讨厌与别人会面，但有的时候，他不得不做。
　　现在在他面前与他对话的是这个法庭的组成之一——他是个白人，约35到40岁，身材高大，棕色的卷发和眼睛，长相中混合着一点南欧的特征。L不知道他来自于哪个国家，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地位。假如侦探想调查，是能查到的，但对犯罪者以外的人，他并没有这么做的兴趣和必要。
　　“其实，我们倾向于认为，L并不会对夜神的审讯感兴趣。我之前听说的是L从来都只负责侦破案件。他为什么会对基拉的案件如此关注呢？”他说流利而标准的英语，双手交握着放在桌上。
　　“也许只是因为他感兴趣。”L说。他现在的身份是“龙崎”，L的代理人。“在侦破的过程中，L遇到了一些挫折和谜团，这些是他经历过的最大失败。”
　　“比如说？”
　　“十二位FBI的死亡，南空直美的失踪。”
　　“我们已经让他交代了。”
　　那就是还有别的原因。L想起那天看到的夜神月的形貌，和第一次见到他的印象，既鲜明又强烈地重叠在一起。那时候他穿着一件灰绿色的囚服，双手被铐在身后，脚上也带着脚镣。他的脖子上有一个感应器，看起来随时都能控制他的行动。基拉嫌疑人，应得这样的待遇。
　　还有脸上的伤，和他被审问时的那些表情。
　　夜神月在与自己对抗时很顽固，他不会这样。但面对暴力就不同了。L突然认识到自己也相当憎恶这种情况。
　　他说：“既然已经交代，你们其实用不着这样折磨他，或者逼迫他……屈服。”
　　“龙崎，这是有原因的。我们必须让他屈服，并且在公众面前忏悔。”那个男人平静地说，他的态度，耐心，细致，就像是对幼儿园的孩子讲话。是啊……作为国际法庭的发言人，他是应该有这种态度。
　　“为什么？”
　　“是为了对基拉的能力进行祛魅。”
　　“Disenchantment？”L重复着这个词。
　　“对，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我对社会学不太感兴趣。”L有点想咬他的手指，但他忍住了。“就是指对一些事物进行去神圣化的过程吧。消去夜神月作为基拉的神秘感和神圣价值，让他以一个反社会犯罪分子的形象被大众所认知。”
　　“对，差不多就是这样的过程。”
　　“你们确定自己能做到吗？”L满怀疑问。
　　“可以。”来自对面的，无情的宣判。“人类比你想象的脆弱。龙崎先生。基拉也一样。”

　　L重温那天的录像。月倒在地上，像个麻袋一样被人踢来踢去，他的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L只对真相感兴趣，从未想过操纵人心之类的事情。罪犯的想法在他心中只是过眼云烟，并不值得牵肠挂肚。然而基拉却不一样，L揣摩了他很久，对他陷得太深。
　　还有月。
　　不是基拉，只是夜神月。
　　有种苦涩的味道在慢慢涌上舌尖。他讨厌苦味。
　　月君说得很对，我无法抽身。我陷在这个案子里，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