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华章》天司沧霖

72、惩罚

　　路上虽是耽搁了一些，但岳箫仍是如期到达了彭城，只是他还没有醒。
　　苏琬已经替他办好了所有的事，虽说他无官无品，可当地官员软弱，凡是与岳箫有关的，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一句也不敢多嘴。即使是苏琬越权，也没有一个人敢说一个不字，因为这位看上去，也不像是好惹的。
　　他自然是心情不好。岳箫这十六年来的事情他是知道的，知道想要杀他的人无数，也知道他都是如何躲过来的，可他不知道他竟是如此的拼命。
　　本就是重病未愈的身体，才恢复一点，便与那黑衣人拼命，这下受了很重的内伤，加之自身原本的病症，他这一次当真凶险。
　　苏琬替岳箫诊了一回脉，便又默默的将他的手放好。透过开着的窗户望了一眼外面阴沉的天，他起身将窗户关上，才至窗前，一阵冷风吹来，他便忍不住轻咳几声。
　　“哥，你没事吧？”苏玘正好过来，忙走过来关切一句。
　　“不过是一点风寒，没事的。”苏琬说罢，便走到桌边坐下，倒了一杯水一口灌下。
　　“这次箫哥确实伤的重了，可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你若是也病倒了，我们可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苏玘原本看苏琬面色还好，可方才扶他那一下才惊觉他竟然那么瘦，想这段时间一直关心岳箫的病，并未留心苏琬，这下却让她一下子心惊起来。
　　“不会的，你哥我既然十六年前都没死，就再也没有什么能让我倒下了。”苏琬说着，又倒了一杯水，抿了一口却一下子被呛住了，顿时剧烈的咳了起来，他忙将水一口灌下，又接着喝了几杯，这才平复下来。
　　“哥，你说什么呢！如果十六年前我知道这件事，那天我一定不会走。”
　　“小玘，如果回到十六年前，就算你不走，我就算是用绑的也会送你走。因为只有你安全了，我才能安心。”
　　“哥！”这些话苏玘又何尝不知道，可苏琬能再次回来，对于她来说便是这世上最大的幸事，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让苏琬再出一点事：“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你出一点事。即使我没有你们那么厉害，我也会拼尽全力保护你们。”
　　苏琬似是愣了愣，忽然的笑了笑：“好，就冲你这句话，我也得好好活着才行啊。”
　　闻言苏玘又忍不住喊了一声“哥”，可苏琬却是笑笑，让她放心。
　　兄妹二人又闲谈几句，苏琬便要去看看药煎好没有，让苏玘在这里看一会岳箫，自己则去了药房。
　　因为岳箫的病，他们到这里后便特意布置了一间屋子作为药房，作为配药和煎药之用。此时华韡正守着三个药罐，照看炭火。
　　苏琬抱着一只白鸽走进药房来，上前分别看了三个药罐中的药，便笑着向华韡点了头，伸手抚了抚他的头，从袖中递了一颗糖给他。华韡自是开心，接过糖便放进了口中，手上飞快的又配出了几幅药。
　　见一切正常，苏琬垂眸暗忖了片刻，走到一边的桌旁坐下，将白鸽也放在了桌子上。他提起笔来想要写些什么，可笔尖在触到纸上的前一刻他便收了笔。放下笔顿了顿，他又将那笔抓了起来。如此反复几次，他仿佛才下了决心，抿着唇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随后仔细将纸折好，放进了白鸽腿上的信筒中。
　　他将白鸽抱进了怀中，看着华韡煎药，暗想他应该会很高兴。手上仿佛无意识般的抚摸着白鸽的羽毛，将那羽毛抚得极为顺滑，一点不平整的地方也没有。他低头看看白鸽，它一双明亮的黑眼睛正抬起头来看着他，好像也在好奇这个人为何会一直抚它的羽毛。他看了它一会，竟鬼使神猜的去触它的喙，好像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直到被白鸽狠狠的啄了一下。
　　苏琬忽然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便又咳了几声。华韡闻声，忙跑过来坐在他身边，拉过他的手便要给他把脉。
　　“琬哥哥没事。”苏琬说着，推开了华韡的手。见他不太情愿的收回了手，苏琬微微一笑问道：“你想不想见师父？”
　　华韡本是一副十分不开心的样子，听闻此言，他忽然睁大了眼睛看向苏琬，连连点头。
　　“帮琬哥哥请师父过来好不好？”他说着，将白鸽递给了华韡。
　　华韡听了，一把接过白鸽，看了看白鸽腿上的信筒，脸上便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重重的点了点头：“清风紫霜。”
　　苏琬也点点头：“师父来了，你就能吃到清风紫霜了。”
　　这话让华韡顿时欢天喜地的原地蹦跳了一下。
　　“好了，快去吧。”苏琬笑道，看华韡小跑着跑出去，直至他完全出了门，身影消失不见了，他脸上的笑才慢慢隐了下去。
　　顾常见到苏琬时，他正坐在屋前的台阶上，专注的擦拭着他的佩剑。
　　“查清了吗？”苏琬头也不抬的问道。
　　“查清了，是冷剑堂。”顾常说这几个字的时候，莫名的有些心惊。
　　“冷剑堂。”苏琬重复了一遍，剑锋反射的光芒映在他的脸上，也让他的脸上染了几分阴冷：“果真是他们。”
　　“只是还不知是何人指使。”
　　苏琬根本没听顾常所言，喃喃的念了一句：“这两年才出现的一个小门派，还真是不懂规矩。”
　　“阁主是想……”
　　苏琬扬了扬一边的唇，剑锋晃过他眉眼：“去教教他们规矩，让他们知道应该听谁的。还有，这几年我不想再听到关于冷剑堂的任何事。”
　　“是。”顾常想苏琬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便只管应了，随后不敢再发一言的离开了。
　　谨文正站在距离这里不远不近的隐蔽之处，恰巧听了这几句，那个冷剑堂他从未听说过，可想来也知道十之八九是这次来刺杀岳箫的那几个黑衣人的出处。
　　他暗忖片刻，认为自己已经想得八九不离十，这才走上前去。
　　“这是小姐让华韡给您煎的风寒药。”谨文将药端给了苏琬。
　　苏琬一见那药便皱了眉，但想着是既是苏玘吩咐的，还是接过了药碗，轻嗅一下便一饮而尽了。
　　谨文悄悄打量他一眼，试探的问道：“少庄主可知道这次的刺客是受何人指使？”
　　“想杀他的人太多了，查起来太麻烦。不过既然是在这附近动得手，想必是与这里有关，可能就是这彭城里的某位官员。”说着，他忽然饶有兴起转过头问谨文：“你好好想想小竹得罪过彭城的哪位官员？”
　　“少庄主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谁知道他到底得罪过哪几位啊，江湖规矩，不能牵扯朝堂之事。”苏琬一笑，便又去擦他的佩剑了。
　　谨文却觉得这事真是奇了，那日之后，怎么看苏琬也是生了气的，可他为何好像对幕后之人毫不在意，这当真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正是左右思索又不知该如何开口问道之时，顾常便匆匆走上前来，对苏琬低声道了一句：“从事祭酒大人来拜访岳公子。”
　　剑锋的寒光忽然苏琬的脸，他眯了眯眼，握剑的手反手凌空一刺，另一手在剑锋上轻弹了一下，只听一声轻响，剑锋映着阳光晃了晃。他侧过头细细看去，像是在看那剑锋上存了几丝灰尘。看了一遍，似是满意了，便收了剑，这才对顾常道：“请他进来，好生招待，别对他说小竹的事，我马上过去。”
　　听罢，顾常应了一声，便去照做了。苏琬却仍未站起身来，他抬眼看了看谨文。谨文被他看的有些发毛，正想着方才听顾常的话，似乎是在**大人这几个字上加了重音，还未来得及细想，便忽然听他问道：“原来小竹是怎么应付这些人的？”
　　“诶？”谨文感觉自己好像没听懂这句话，当时便愣住了。
　　苏琬见他这幅摸样，便也不再问了，只吩咐道：“去煮些金银花吧。”
　　谨文仍有些发怔，可还是点了头下去准备了。
　　见他离开，苏琬也起身往前厅去了。
　　那从事祭酒看起来到也算是一表人才，气质不凡，仪态倒也从容，风度翩翩，却是比那些寻常的士族子弟好上一些。当然，如果不细看，自然看不出他稍显紧绷的身体和带着过分警惕的眼睛。
　　苏琬便是如平常一样信步闲庭的踱了进来，仿佛仍在自家的庭院闲逛。见到从事祭酒矩的作揖行礼：“见过祭酒大人。”说罢，便请他坐下，自己则随意的坐在了主位。
　　“久仰苏先生大名，今日得见，果真非同寻常。”
　　这话到让苏琬有几分诧异，他挑了挑眉问道：“急救知道我？”
　　从事祭酒却是一笑：“能在岳大人府上如此随意之人，除了岳大人，恐怕也只有苏先生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婉转的解释了一句，既是如此，苏琬便也没有再问，只是暗暗生出几分警惕：官员中忌惮岳箫之人大有人在，因此调查过他的人也不计其数。若是知道夏氏、苏玘和谨文倒也罢了，苏琬与他同行尚不足一年，这个人却知道他，此人怕是不好对付。
　　“原来我都已经这么有名了，能让祭酒大人一眼便看出身份。”苏琬毫不顾忌的笑了几声。
　　“苏先生说笑了。”从事祭酒说着，将带来的礼物递给府中侍从，笑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岳大人不要嫌弃。只是不知下官可否面见岳大人？”
　　“岳大人此时怕是不便见祭酒大人了，还望大人见谅。若是有事，大人与我讲了便是。”
　　“不敢不敢，下官听闻岳大人到任，未能及时前来拜访，实在是失礼，只是下官也才上任不久，事务繁忙，望岳大人见谅，日后还望大人能多多照顾。”话说的谦恭，可摇摆不定的眼神却表明他正在打着什么注意。
　　苏琬不用想便想能猜到，他定是因为害怕岳箫会对他下手，这才特地跑过来说这些的，便道：“这事好说，只要大人不惹事，岳大人自然会好生关照与您，不过岳大人若是有用得上大人的地方，大人可千万不要推辞啊。”
　　“那是自然，能得岳大人吩咐，当然万死不辞。”从事祭酒听了苏琬的话，顿时松了一口气。虽然他并不是很清楚苏琬与岳箫的关系，但想他能在刺史府如此随意，想必他说的话大约也能代表岳箫了。这样一想，他一直紧绷的脸也缓和了一些。
　　“不用大人万死不辞，大人若是真的愿意，现在便有一件事需要大人帮一个忙。”苏琬扬了扬唇，笑得似是有些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