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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幽幽灯下灭 ...


  •   渚沿着青木所指的路线缓缓向回走去。但突然回头,只见刚刚昏暗的栈道上又成了空无一人。青木总十郎和矶贝悠马都是转个头便在通道里消失不见,这令渚不仅生起疑惑,但转头一想,渚又失笑,把胸口疑惑一散,便安然地照着他的吩咐往那个“纳维亚”的地方走去。
      走时,他还回味着那一幅画。漩涡一样层层铺叠的颜色在他眼前繁重地摊开,像是有一双手在它画纸上轻轻拨弄,剥落出深深浅浅的黯淡鲜艳。不似漩涡胜似漩涡,像是流丽华彩的锦绣文章在他眼前飘飘洒洒地被撕碎一般,极具悲剧美。
      渚回想着那个好似漩涡一般的锦绣楼阁,弯弯绕绕的昏暗通道,栈道下深不见底的陡崖,几时狭窄几时旷朗,忽而黑暗忽而光亮。就像是青木总十郎的心意一般阴沉不定变化多端如漩涡一般神秘。青木总十郎其人,当真有趣。而且他给渚的感觉,就像是曾经在哪里见过一般熟悉。
      转过两个弯道,眼前豁然开朗,又是一段短短的险崖玻璃栈桥。这宫阙大概是建筑在山中,怪说不得之前随着矶贝悠马上来时便有一种爬山之感。渚气定神闲地沿着陡峭平滑不易着力的栈桥向下行走,穿过盘曲向下的窄窄楼梯继续朝着底部前行,最后渚估摸着差不多到最底部出口的时候,他才看见了通道最末端的一个紧闭的小门,一个门牌挂在门框上随着大门刮进来的风摇摇晃晃,两面都印着小巧的字“纳维亚”。
      王后端起一杯清茶端庄地抿了抿。赤羽业坐在她对面也无丝毫着急神态,撑着半边脑袋冷冷地看着她。
      “风铃停了吧。”王后说。
      “啊。”赤羽业答道。
      “矶贝在哪?”王后又问。
      “谁知道。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吧。”
      “是那个奥田爱美处带来的孩子吧。”王后说。“我见过他,长得倒是清秀美丽。”
      赤羽业的眼睛抖了抖。
      “你准备什么时候娶妻?”果不其然,王后这样说。
      “烦死了,我想什么时候娶就什么时候娶。”赤羽业不耐烦地说。
      “你已经二十一了,业。”王后提醒道,“再不娶妻,名的孩子都该找老师了。”赤羽名,赤羽业的三弟,现在十四岁。
      “就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还早着吧。”
      王后轻轻一笑,手中的一杯清茶泛起了微微涟漪,“就是再乳臭未干,还不是差点抓住你的把柄。”
      赤羽业脸色一变,但很快又镇定下来:“你指什么?比起他们,我可没有什么把柄可言。”
      王后又抿了一口清茶,说道:“业,你身为大王子,做事情就不要太着于形迹了。”
      “呵。”赤羽业冷笑一声,“放心。绝对‘不会有一点痕迹’的。”
      渚敲了敲那扇小小的木门,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他叫了一声“失礼了”,便拉开了门。那一瞬间,凭着极端的危机意识,他头一缩,就避开了突然扔出来的一只小皮鞋。一个尖细的女孩声音传来。
      “谁让你进来的!快点出去!”
      只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动静,另一个清朗的女孩声音传来:“客人,可以请您稍等一会儿吗?”
      渚答道:“没关系,我不急。”
      只闻房间里传来细细碎碎的私语声,渚被迫听了半晌,其间听到“别闹了”或是“我才不要,这一次之后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之类的话语也不动声色,只是暗暗怨恼自己刚刚唐突。
      最后,一句“听话!”之后,房间里安静了下来。之后就是衣物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又过半晌,才听得里面声音传来:“客人可以进来了。”
      渚这才推门进去。只见两个银色短发小女孩在屋里,其中一个年貌较小的坐在中间的红绒靠背大垫椅上,看见他进来便扭过头轻轻哼了一声,看样子正生着闷气。而另一个则站在那人旁边,对他抱歉地笑了笑,转头含笑对椅子上的女孩说了一句什么,只见那女孩浑身一震,眼睛放光:“什么!真的!真的给我!!”
      “当然会给你。所以现在听话点好吗,内维?”那女孩笑道。
      安抚好了椅子上的女孩,那年长些的女孩回头对渚说:“你好,你就是渚吧。”
      “是的。”渚答道。
      “我是纳亚,她是舍妹内维。”纳亚笑道,“内维,打个招呼吧。”
      内维被纳亚悄悄扯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声你好。
      “之前青木君已经大略交代了一些,所以渚君之后在东交王府中的新人指导就是我们纳维亚了。”纳亚说。她的态度不卑不亢,谦卑有礼,配上她煞是顺耳动听的清朗声音,令渚霎时有如沐春风之感。
      内维坐在椅子上摇晃自己的小小双腿,看起来她觉得无聊的很。
      “因为现在你的近侍身份还没有决定下来,所以这等待的几天我会给你详细讲解一下注意事项。”纳亚眨眨眼,“矶贝君应该已经粗略介绍过一些了吧。”
      “是的,已经讲了几个部门。”渚说。
      纳亚笑了起来:“其实关于东交王府,只要知道有司在哪里就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了,除了一些紧急一点的可能会需要牢记各个部门的位置来节约时间。但是,一般来说这种重要的事情殿下都会派矶贝君去完成,所以你之后再慢慢记住那些位置就行了。本来讲解这些的时候应该带你出去给你指指实际地方,但是现在王后在王府,所以只能等下一次了。”纳亚脸上显出了歉意。
      “四个大门里只需记住东交门和西沙门。东交门是大门,正式出行和迎接都是在这个门。西沙门是我们下人出行的门,每一次出府都需要在门口的原名藏花房、后来被殿下改名为藏华房的那个部门处登记。一般下人进出,身上的物品都要查明,只有殿下的近侍和持有殿下的金令的人才能免于搜身,持有金令的近侍甚至可以不用登记。但殿下的金令只有一块。”
      “关于你之后需要进行的新人管理部门的考察,主要是考察你的行为礼仪和对王室的认知了解。所以……”纳亚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知道殿下已经封王了吗?”
      渚摇了摇头。
      “那之后一定要注意,殿下日前已经满了二十一岁,前年刚封的安平王。不过记得一定在王府里不要唤殿下的封号。在王府外也少喊。”纳亚叮嘱,“殿下有两个兄弟,名讳分别是弃与名。二王子现年十九岁,很快就要举行封王大典。三王子则年岁尚小,但也已经十四,即将娶妻。而殿下至今仍未娶妻。”
      渚心中纳罕:虽然是兄弟,同样是王子,这纳亚口中对他们却多是不敬之意,甚至隐隐抱有些许敌意,不知是何缘故。
      “之后在外,一律称殿下为安平王殿下。否则要是被宫里的几位抓住了错处,殿下是没办法保住的。”纳亚庄重地警告道。
      渚想了一想,问道:“是否殿下与二王子三王子关系不甚密切?”
      “聪明!”纳亚称赞道,但接下来就被内维拉了拉衣袖。“不过这话也不能到出去说,毕竟是王族之间的事情,下人要是说多了就还是犯忌讳。”
      渚暗暗思索:虽说如此,但还是能够看出这东交王府内治下不甚严厉。
      “不过在这东交王府内倒是不必计较太多,只是小心不要在主子面前或是在王府外乱嚼舌根就行了。赤羽殿下一般对这些要求不是很严。但要是因为这些风言风语着了事,赤羽殿下也不会去插手。”
      倒是挺中立。渚暗想。
      “其次便是王上与王后的事了,这个我也不便多说。只是要注意王后有时会过来审视一番,这时下人就不能轻易出房走动,只能待到王后离开才能出来,否则要是冲撞到了王后,后果便难说。王后一般是下午三四点钟过来,这时候风铃会响起来。等下一次风铃响起,那就是王后离开了。”纳亚突然笑了笑,“这风铃还是殿下要求挂的呢。”
      “业,弃的封号已经取好了。”王后轻声道。
      “那又怎样。左不过往好听里取,像我这种闲散皇子听来,再好听也没什么大不了。”赤羽业冷笑一声。
      王后叹息一声:“业,他们好歹也是你的兄弟。”
      业“嘁”了一声:“我可没那样的兄弟。他们做事不怕遭天谴,我可怕跟他们扯上关系还得被拖去垫背。”
      王后对着泛着微波的茶出神,良久才又叹息一声,不知她心里究竟想到了些什么。稍顷,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接着响起了敲门声。准了一声后,矶贝悠马终于姗姗来迟。
      “你来了。”王后放下茶向他慈和地招一招手,矶贝便走上前来向她行了一礼。
      “给,这是恙神给你的,你上次要的东西。”王后把带来的物品给了矶贝,又亲切地问了两句近况,便起身告辞。临行前,她又回身对业叮嘱了两句“好好学习”“别顾着贪玩”之类的话语,才缓缓上了车离去。她离开时,东交门前的风铃又响了起来,在哒哒的马蹄声中,业厌恶地看了一眼门前摇摆着的风铃,便又进府。
      “矶贝,她这个月来了几回了?”业说。
      “五回了。”矶贝恭谨地回答。
      听到预料之中的回答,业冷笑了一声,说:“看来是弃又搞了什么名堂出来了吧。赤羽一鸣那老家伙被整得发脾气了也说不定。”
      “王上深谋远虑、狡诈机变并非二王子可以比拟。”矶贝不动声色。
      业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冷笑了一声。
      “对了,两个月之后就是封王大典。”业突然想起什么。
      矶贝接上:“因此所有近侍都要随着殿下入宫。”
      业皱眉。矶贝顷刻理解了他的顾虑,说:“我会妥善安排的。”
      “那就行。最多一个月后安排好。”业说。
      东交门前的风铃甫一拉动,就带动着全府上下各处的风铃一齐被牵动,霎时间清脆的铃声不绝于耳。在纳维亚的小房间里,渚倒是听不太清,还是耳朵灵敏许多的纳亚动了动耳朵,说了一声“风铃响了”,渚才意识到耳边不绝如缕的铃声。
      “因为在这里风铃安太多就会很吵,所以青木君处理掉了很多,只留下了几个。”纳亚解释说。“如果在外面听,就能很明显地听见声音。”
      留下内维在室内独自坐着,纳亚和渚步行到室外。渚一边听着讲解一边记忆着地形地貌,把脑内的信息与实际的建筑相互整合。讲解到最后,纳亚说:“新人管理部门也在有司里,我想,最多一个月后你就该去那里接受审查了。这一个月里你应该会住在殿下的偏殿里,这个是矶贝君负责的,等会儿他安排完了事务应该就会回来。在接受审查之前,你就不必做任何事情,只需要每天到我这里来报道,然后之后听我安排就行。”
      回到“纳维亚”的时候,本来和矶贝悠马沉着地对坐着的内维惊喜地连跑几步扑进了纳亚的怀抱里。矶贝站起来,对纳亚说:“辛苦了。之后一个月就麻烦你了。”
      在矶贝和渚都离开了之后,内维就撒起娇来:“纳亚,你答应我的整块30克蝴蝶纹金蓝石呢?在哪里在哪里?”说着就在纳亚身上乱摸一通。纳亚笑着亮了亮自己的手心,内维就两眼放光地把那块小石头抢了过来,窜到自己帘布后面的工作室里就捣鼓了起来。
      纳亚望着她的背影笑了起来,却又站在那里失神良久才转过身去走开。
      矶贝询问了些渚的进度之后,就说:“纳维亚可也是从奥田君那里来的,不知纳亚向你提起了没有?”
      渚十分惊讶。
      见他的样子,矶贝也没有多言,把他带到赤羽业的寝宫介绍了一番,就移步到了偏殿。这里是近侍的休息区,渚被安排到了矶贝悠马隔壁的房间。环境并不差,渚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还能抬头看见从门缝中透进来的微亮的月光。他没什么东西可以收拾,夜晚睡觉前在书桌前呆呆坐着望了窗外半宿,就躺在床上安生地睡了。
      入夜时分,纳亚和内维了结了手上的事情也都入了席。纳亚裹着被子睁眼看窗外的月光,内维躲在她背后暗暗地端详着那颗还未打磨完毕的宝石原石,看着它晶莹外壳内的黯淡流光。
      纳亚只觉得身后一沉,就知是内维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腰。内维在她身后软绵绵地撒娇道:“纳亚,抱抱我嘛!”
      纳亚并不做声,只装作睡着了。内维也并不管,又在她身后撒娇哀求一阵便沉沉睡去。又过了许久,像是僵硬成木雕偶像的纳亚才缓缓转了过来,手紧紧地环抱住内维,脸上面无表情不知心中真意。纳亚紧抱着内维却更像是想将她揉入骨血一般,最后不知过了许久,她才松开手,只又转过去,才渐渐入睡。
      一个月后,渚顺利地通过了新人管理部门的礼仪知识测试。出了门,纳亚便笑着迎上去祝贺,带他去了总监室(青木总十郎所在的宫殿),就满脸遗憾地与他在“纳维亚”门口分别。渚沿着向上的路抵达了青木总十郎的办公室,进去便看见了矶贝悠马。
      渚又耐心地等待了许久,埋头在公务里的青木总十郎才得空扔给了他一个身份牌和一份“新人入职须知”,说:“你,叫渚的,就顶上纳维亚的空缺,做生活和娱乐方面的工作。”
      “生活、娱乐总理?”矶贝说。
      “没错,这样你也轻松一些。”青木说,“之后你再稍微提点一下他,别的也就没什么了。”
      “那我们就先走了。”矶贝告别道。
      “哦。”青木又低下了头。
      矶贝和渚走到寝宫的时候,渚才问:“纳维亚原来也是近侍?”
      “现在还是。只不过之前服侍殿下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情,纳维亚就被牵连了。”矶贝说,“之后殿下一直没有叫他们回来,所以他们就一直留在总监室里帮青木整理公务。”
      把零零总总的事情交代了一通之后,矶贝就给渚放了最后一次假,并告诉他晚上赤羽殿下会叫他过去,让他准备好。
      到了晚上,渚坐在书桌前点着灯,细细端详手中的项链,随即听见了轻轻的敲门声,门外一个陌生的下仆声音唤他:“渚近侍,殿下叫你过去。”
      渚收起项链,答应了一声,便沿着门前的道路直直地进了赤羽业的寝宫。赤羽业自己坐在寝室之外的休闲厅里,见他过来,就先审视了一番。只见蓝发生了阴柔女相的少年谨随着宫廷礼制规规矩矩地略低着头走直线入了中门,又恭恭敬敬地站在他面前,眼睛低垂着并不乱瞟乱看,面部表情略显柔和,多一分则轻浮,少一分则阴沉。只这样就可以规避三成的麻烦了。赤羽业心下满意了几分。
      又令他原地转了半圈,赤羽业站起来端详,见渚站得端正方直,不弯腰驼背也不过分张扬,心知应该是矶贝私下里也指导了一番。而后他又观察了渚的坐态、跑态、答态等等细节,皆得其礼仪之真意。赤羽业便暗暗地点了点头,觉得把他带到宫里去应该也不会被抓到把柄了。
      随后,渚又被要求做磨墨添香之类的细活,赤羽业在旁冷眼观看,看出他也的确耐心细致、不骄不躁,也有几分大气,终于满意。
      接下来,业又询问他会一些什么技能,但渚却只是回答不知,这时业才想起来渚被奥田爱美下了药,此时人事不省前尘尽忘,不由得心中无奈,又对他生起了几分可怜。
      业想了想,叫他:“你过来写个字给我看。”
      渚用刚刚自己磨的墨蘸了些在一支灰白的狼毫上,停顿一下后便立时下笔,两笔横画,一道斜锋过后又突然急转直下而又回弯成曲,最后在纸上留下一个“无”字。
      业看着揣摩一阵,觉得他的笔力尚可,于是又吩咐:“写个寿。”
      渚写在另一张纸上,但写到一半只觉得前力已尽后力不接,不由得疲软下来,写出的字也不成气候。业看了一眼,便把字收了起来,脸上现出促狭的笑。
      “再画张画。”业说。
      此时渚心里已经有了思量。想了一想,便画了一只正展翅扬脖意欲清唳的仙鹤,天上云卷云舒,有一轮红日,但那鹤却不知为何翻着白眼,让整个画面变得诙谐而讽刺。业看了,脸上笑意更甚,将此画也卷成筒状收入了云纹画筒,还表扬了渚一句:“画的不错。”
      渚头上却冒汗,心里猜到业是要将字和画在二王子寿辰封王之际献给二王子赤羽弃,心里暗叹赤羽兄弟果真关系不好。
      “明日随我入宫。注意不要到处惹事。”业随意地摆了摆手,渚就行了个礼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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