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皆红尘》陆而已

3、心跳×2

　　03

　　心内科的老主任皱着眉把院长慢慢从病床上扶了起来。
　　朴灿烈连跑带爬地终于推门而入的时候，里边床上躺着的，地上站着地，还有些刚从床上要坐起来坐了一半的，统统朝他投来了审视的目光。
　　朴灿烈盯着急救室里不怎么常见的神奇场景愣了愣。

　　按理来说，一点屁事就觉得自己快死了非要来急诊的人挺多，但真经过门口护士同意或者直接被救护车拉近了急诊室的人并不多，所以尽管现在的医院大都人满为患，急诊室却是一直蛮空的。
　　一般二十个床位怎么也会有五六个没人。
　　但今天，别说二十个了，另外加进来的担架和推床把整个急诊室都塞得满满当当的，初一进来，不觉得这是医院，反而有种进了春运汽车站的错觉。

　　但这一切都不算什么，更诡异的是——不管是床上的还是担架上的那些所谓‘忽然晕过去心脏都停了的人’，这会儿居然一个个都好好的睁着眼睛，看着还很清明，连审视这么高级的动词都能通过眼神表达出来了。

　　朴灿烈一路跑过来的，气都没喘匀，拧着眉毛一头雾水地走了进去。
　　里边的护士医生也是个个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他率先过去朝已经坐起来的院长打了个招呼：“院长。”
　　“嗯。”院长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事情但表情相当凝重地点了点头。
　　朴灿烈在他面前也不敢放肆，只能朝新内科主任递了个询问的眼神，在得到了对方‘我也不知道’的眼神回应以后，他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谜一样的沉默之间，人群中终于有人开了口：“我说，医院给不给个解释啊？”
　　说话的是个一看嗓门就很大的中年妇女，打扮的还挺淑女，挽着个发髻坐在病床上，但一开口就听着不怎么友好。
　　在场的医生护士都没人说话。
　　见人没人理她，女人越发烦躁地啧了一声：“这什么破医院啊，我陪我们老爷子来看个病倒把自己给看成这个样子！你们医生是哑巴啊还是聋了啊？患者的身体不用管了啊？啊？你们医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一下子这么多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啦？”

　　她这话说的一句比一句激动，到最后随着尖利的声音脖子上青筋都快爆出来了，那是相当地有感染力。原本还在诡异的氛围里你看我我看你沉寂着的房间里立刻就炸了，先开始还是小声的议论着，后来很快就有第二个人第三个‘为人民群众谋福利’的战士站了出来。
　　“对啊！”另一个中年妇女大声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给个说法我这以后身体出了问题谁好负责的啦？”
　　一个接一个的，大家很快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就是就是！……”

　　朴灿烈瞪着他们之皱眉，他一边原因都还没捋出个头来，哪里想到这边又是一出大戏。

　　院长扶着朴灿烈慢慢站了起来，挺艰难地伸手做了个安抚性的动作：“大家听我说！”
　　七嘴八舌的人慢慢停下来满脸不信任地盯着他看。
　　“我是这里的院长，也是跟你们一样晕倒的人。”院长有些吃力地大声说，“我们呢，暂时也不知道今天的事情起因到底是什么，但是请大家信任我们，医院方面一定给大家……”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看起来很精英的女白领给打断了。
　　她看着倒是比那些中年妇女有文化不少，说话的刻薄程度却青出于蓝：“哦呦负责个屁啦，你们这种人我都知道的诶，现在么说得好听，一出这个门谁还理我们！这个推那个那个推这个，怎么死都不晓得！”
　　女白领一边说一边满脸不耐地盯着院长，看起来像是要讨个说法，却根本没给人接嘴的机会，一边不停地哒哒哒戳着手机一边连珠炮似得继续说：“要我看，你们今天就给我们全部人安排房间嚜好嘞，反正我们也就怎么几个人，你们医院这么大，怕什么？体检么最全的都给我们做一个，别人不知道我你们是别想骗的，我大伯二伯可都是政府工作的，事情我已经跟他们说了，出了事情你们就吃官司好嘞。”
　　说着，她就理直气壮地把手机翻过来摇了摇。

　　朴灿烈皱着眉看了看着满满当当的一屋子的‘几个人’。他正打算说些什么，飞快地被又一个不知哪里来的流里流气的小子打断了。
　　染着一头黄毛的小年轻看着都未成年，举着也不晓得是个什么牌子的手机，说：“我看我们还是报警好了？要么打电话给电视台？”

　　“别别！”老院长一听，立刻很着急地喊了几声，“这件事没查清楚之前希望谁也不要声张。”
　　女白领翻了个白眼：“什么叫不要声张啦？现在315晚会都有了！维权还不让维了哦？你们医院什么来头是不是背地里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啊？”

　　朴灿烈没忍住啧了一声。
　　“你别。”老院长立刻飞快地拦住了他。
　　朴灿烈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差点没憋死过去，但也只能灰溜溜地黑着脸闭了嘴。
　　老院长又朝那拉着脸等说法的人看了一眼，妥协地叹了口气：“这样吧，我先安排大家去体检，剩下的事再说好吗？”

　　女白领没说话，但一群人一直咄咄逼人的嘴脸这才终于收敛了些。

　　朴灿烈拧着眉毛，他总感觉这屋子里的氛围实在太不舒服了。虽然不知道刚刚那样晕过去到底是个什么感觉，但现在这样一个个活蹦乱跳的，这群人肯定不能难受到哪里去。这年头医患关系虽然紧张，但他做了这么好几年的医生，也没遇到过几个一来就把话说地这么难听的病患。
　　再看这个屋子里，全部人都一个个醒来就像立刻要讨债似得，男的女的，甚至连被妈妈抱在怀里的小孩都是一副天生的刻薄相，不哭也不笑的盯着朴灿烈看地人都发毛，一点也不可爱，就仿佛整个医院最讨人厌的人全都集中到了这里似得。

　　“行。”院长挥挥手示意了一下急诊部的护士长，“你先带他们出去，叫体检部安排一下，先别坏了秩序。”

　　护士长应一声刚打算带人，人群中又有人高声说：“我们可要最全套的啊，什么什么x光啦，核磁共振了，最贵的也都要的！”

　　朴灿烈在转到墙那边猛地翻了个白眼，要不是院长也出现了一样的状况，他都没忍住怀疑这些人是不是集体过来讹钱的。
　　他朝同样非常无奈地主任看了一眼，原本相当浓郁的好奇心都快要被烦人冲走了，堪堪地问了一句：“全部晕过去的人都醒了？”
　　老主任转过来沉默地点了点头。
　　朴灿烈盯着床单沉思，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主任您觉得能是什么原因？”
　　老主任皱着眉表情不大好：“能想的原因都想了，我从医这么多年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虽说朴灿烈并没有从医这么多年，但他想了想自己马上可能就和这位老主任是一个地位了，不禁庄严地点了点头，说：“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