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零。再启程（思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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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李箱在缓冲带上拖拽而过的噪音轰隆隆地响起，在熙攘、繁忙的入港大厅内却显得不值一提。
自从儿时随同出差的母亲乘坐人生中的第一架飞机以来，已不知是第几次踏入明亮宽阔的首都机场，然而这毕竟是头一次带着这样的心情、独自地踏上连通了异国的“空港”。
空港。
为什么自觉是有文化、有水平的人都喜欢这样称呼机场？头一回看到这个叫法是在十年前，那还是在苑思斯同家人一起去往日本旅游的时候。父母在入境处填写表单，旁边就写着“成田国际空港”。那时候她觉得这样的说法好有意思啊，于是默默地记了下来，这么多年来都像羊羔吃草一样来回来去地咀嚼这个叫法，越想便越觉得妙不可言：
那客机就是航行在天上的船，浅蓝色的天空就是深蓝色的海水.载着百来名乘客的飞机穿过白云滑过天际，和轮船划开水面推着白浪是一样的。而人工调温的机舱中若是添了一些潮湿的海风，似乎又能为远行的人增加几分迷人的惆怅。
日语呵。
苑思斯开始想象：将要离乡的游子站在港口回望，水面吹来粘稠的风抚乱乌发。那是海风在向人表达恐吓与驱赶的意图？还是温柔地勾引人们背井离乡？
她摇了摇头挥开这些不着边际的想象，拉动行李箱继续听滚轮与地面摩擦的声响。
这不是背井离乡。但奇怪的是却有种无法回头的错觉。
回不去了——不止一次，她这么想——从意识到自己是不同于男性的存在，她就莫名地感到再也“回不去了”。起初那样的感觉只是很微妙地存在于一些小动作里，比如走进学校时忍不住回头看一眼爸爸妈妈；比如拿到糟糕的成绩单时忽然害怕回家；比如上一秒还伏在案头苦思冥想、下一秒就扑倒在桌面上无声痛哭……到了后来，回不去的感觉就变成了不肯向任何人低头；遇到了无法解决的事情宁可憋在心里也不讲给任何人听；害怕听到过去的同学与伙伴已经走得越来越远；害怕思考未来，又难免会想到过去……
故此，既然回不去、又不知该看向哪里，她选择一直走下去。只要经过了一个路口，一时还看不到下一个需要选择的路口时，就走下去，没命地走下去。走着、走着，大约脑子里多余的血液就去了脚底，走的路多了，想的就少了。
“我需要托运。”走到人工办理行李托运及登机牌的服务台前，她将提早从随身挎包中的夹着身份证的护照推到台子上，台子上还贴着禁止携带的物品列表及示意图。
瞟了一眼那张塑封的“注意事项”却又惯性地没往心里去，她弯腰将收起行李杆将箱子抬上了皮带。
虽然不认为自己这一次会在日本待太久，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打包了不少东西。或许这就是女人吧。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适应了“女人”的身份而不是像原来那样称呼自己是“女生”。
二者有何区别呢？她习惯沉默地思考。从“女生”到“女人”，从字面看来似乎就是从一个宽泛的概念，发展成具体的指向。人的成长是否就是将自己渐渐具体的过程？最初小孩子甚至不具备明确的性别概念。男孩、女孩打闹成一片，朦胧地意识到存在不同。后来长大一点，又接触到抽象的“男生”和“女生”的称谓。然后一直到发育：开始男孩子们先围成一群，嘻嘻哈哈地谈论女孩子听不懂的东西，然后少女们聚在卫生间里，聊到生理上的反应。最后，男生和女生在谈话甚至嬉戏中，开一些边缘上的玩笑，从矜持到害羞、从害羞到见惯，然后习以为常、心照不宣。就这样，渐渐地他们就成了男人和女人，然后互相吸引，却又彼此疏远，成为个体，不会再像最初那样不设防。
扶好挎包拿回证件，她离开行李托运处，经过排队等待的其他乘客，转弯朝下一站手续办理处。
终于来到了候机大厅，还未开始登机，于是她在等候者中间的空座位上坐下。
坐在对面的男人像是一位商务人士，苑思斯分不清他穿的叫做休闲裤还是西裤。他靠在椅背上，臀部滑到椅子中央靠后部分，脚合拢到一起，膝盖却打开着。
苑思斯想要皱眉却又忍住了。她迫使自己收回视线，掏出手机连上了机场无线网。
为什么在这世上对女人的坐姿要求是合拢膝盖，不可以将私部展现出来？男人却可以。好吧，或许早年的社会统治者——雄性——是为了保证对雌性的占有，所以禁止雌性向其他雄性袒露□□，因为那样的行为带着邀请的性质。但是会有这样的想法，一定是因为早年的雄性们没有预料到这个世界早晚有一天会变成“一对情侣一对基”的面目。
——哦！这应该也是Gay之中，在下面的那个人在外人面前习惯于双膝并拢的坐姿的原因吧？
低下头扯了扯嘴角，她迫使自己停止这些胡思乱想，毕竟这样的吐槽不符合她一直以来的形象。
说到形象——她戴上耳机用软件搜歌，尝试几次后最后还是选择了收藏夹里的音乐——她在别人眼里的形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呢？这个问题她从很早就开始感兴趣，并在每一个阶段里对不同的人开展过调查，当然每个阶段里接受过调查的只有少数几人。
朋友说她是腹黑、毒舌，关系不是那么亲近的朋友回答“挺好的啊，嗯……”嗯之后往往有不同的答案。稍微不那么熟悉的同学赞叹她很有才，至于其他的一些男生则说……好吧，她甚至没尝试过询问最后这一类人。
为什么“其他一些男生”被当成了最后一类人？嗯，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总而言之就是她不擅长和异性亲近。在她的认知世界里，除了有血缘关系的异性都是应该保持距离的，然后选择唯一的一个人亲近——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她始终无法长久的喜欢任何男生，无法在20岁之前使自己产生一点稍微强烈的找男朋友的兴趣。
直到20岁。
登机口的显示牌亮起绿色的灯，她收起耳机线起身，没有成为登机口排队中的最后一个人。
礼貌性地牵起嘴角道谢，获得空姐职业性的亲切微笑。送人玫瑰手余香，与人为善是苑思斯早就明白的事情：想要一整天都保持好心情？习惯去对每一个人道谢和微笑。不想给自己添堵的人，也别去给别人添堵。走下封闭的通道，回味一遍待人处世之道。
与除父母之外的所有人保持距离，就是她的待人之道。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和自己，还有谁会真正对她好呢？——长辈们都是这么告诉年强人的——还有谁不是存有某些企图而对她好呢？
个体的定义是自利性，她能够理解每一个企图为了私利伤害她的人，但是这不等于他人可以从她心底获得原谅——换个角度说，即便有原谅又有什么意义？从实用性来看，没有人需要其他个体的原谅——说得远了，总之就是她无法信赖任何人。这有助于她的独立，她想。
凭票找到自己的座位。飞机中部。远离逃生舱。
哦，无聊时任由自己毫无逻辑去思考的感觉真好，让她感到既充实又放松。实在是习惯了那么跳跃性的思维，怎么改也改不过来，所以干脆不去改，正好这有助于她散发自己的想象，虽然这同时也限制了她创造更好的作品。
想得太多的人，自然动手时做的就少了。
向空姐要来毛毯，她尽可能将自己从肩部到膝盖都包起来，然后闭上眼酝酿一个瞌睡。
——老实说，晕机感觉不是很好。你甚至都不能通过开窗户通风来缓解恶心感。所以苑思斯选择的是：睡觉。
前方的小屏幕开始播放安全须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零。再启程（思斯）
，还差 